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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名武装齐备的警员列队下车,埋伏在周围的树杈上,山道口和荒芜的草坑里。
黄老二指挥,“车熄火,关了帽子上的照明灯。”
“不必了。”周京臣开口。
众人一怔。
“锦山有埋伏,瞒不了叶柏南。”
是了。
叶柏南大学在野外特训部队练了一年,侦察和反侦察是专业级的,什么地方插了枪,什么地方藏了人,他心知肚明。
“二位夫人会不会有危险?”黄老二担忧,“周老师政绩大,妻子和儿媳遭绑架,市里非常重视。”
周京臣一张脸铁青,婚纱,两天三夜的共处,母亲的半截小指...一桩桩,扰得他心烦意乱。
整个人冷飕飕,没了温度。
“等。”
黄老二茫然,“等什么?”
“何晤晤。”
周京臣的秘书递了一个大喇叭。
与此同时,叶柏南坐在主卧,重新擦拭着匕首。
越是擦,越是寒光凛冽。
“李韵宁怎样了。”
保姆端了一盘水果,一壶茶,“手肿了,不过止血了。”
程禧松了口气。
“吃饭吗。”
“不吃,闹着见太太。”
叶柏南拇指弹了一下刀尖,锋利无比。
“带她来。”
程禧那口气,又悬在胸腔,“柏南...”
“我记得,你喜欢草莓和樱桃,是吗。”他含了笑,岔开话题,“这幢楼的后院,有一座草莓园,我忘了陪你看,想看看吗。”
忽然,他落寞,“草莓3月末开花,我不确定有没有机会陪你了。”
她肺腑扯得疼,仍是一声无力的“柏南。”
这时,保镖匆匆进门,“周京臣喊话,有一封遗书交给您。”
“谁的遗书。”
“二太太。”
叶嘉良很宠爱何晤晤,她是人间天堂的幕后老板,有钱有势的,保镖、员工和高管明面上称呼她何老板,私下尊称她‘二太太’,巴结奉承她。其实,她厌恶叶嘉良,更厌恶‘二太太’的身份,不入流,太荒唐耻辱。
“还有一封在周京臣手上?”叶柏南喂了程禧一颗樱桃,“无人机送上天台。”
保镖去谈判。
他继续喂樱桃,“甜吗。”
程禧瞟匕首,“周阿姨——”
“甜吗。”他语气加重,阴森的,警告的。
她点头。
叶柏南尝了一粒,酸苦。
“真甜吗。”他笑意幽凉,“禧禧,别骗我。”
程禧害怕,“我求你...收手吧。”
他抱住她,哄着,抚慰着,“不怕,禧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保镖去而复返,察觉动静不太对,没敢硬闯,隔着门,“叶总,二太太的遗书。”
“进来。”
叶柏南搂着程禧腰,从未有过的耐心,“我扮个鬼脸,你瞧瞧?”他扮了一个小猪,又把樱桃粘住鼻子,扮了一个小丑,“我每天扮一个新的,条件是你不怕我,不躲我,行不行?”
程禧手足无措,凝望他。
他打开遗书,何晤晤手写的两行字:我被人间天堂老板叶嘉良霸占,心存怨愤,长期将心脏药偷换壮阳药,导致他猝死女人床上。叶氏集团洗钱是叶嘉良父子共同合作。
保镖在一旁,不由感慨,“叶嘉良的死,二太太承担了罪名,您只剩下洗钱的罪,上缴赃款,最多十年的刑罚,可您绑架了李韵宁...”
何晤晤拼了一切,保叶柏南一命,却千算万算,漏算了他的妒忌与仇恨,执念太深。
自断后路。
叶柏南仰头,闭眼,攥着信。
挣扎,沉沦。
良久,“禧禧,我值得女人献出青春和一生吗。”
程禧一言不发。
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滔天巨浪中,拥着一块浮板,不肯撒手。
“孽种。”两名保镖架着周夫人,停在门口,周夫人大笑,“报应到了,你逃不出锦山了。”
消寂的夜,渐渐传来警笛,一浪高过一浪,震慑山林。
保镖搧了周夫人一巴掌,“叶总饶了你贱命,是太太求情,否则,剁了你喂狗!”
“什么太太?女凭母贵,禧儿是我李韵宁亲自养育调教...一个孽种,配吗?”
叶柏南一脚踢在周夫人大腿,她一趔趄,脸贴着地板,喘息着。
“这一脚,我母亲赏你的,阮家在乡下务农,比不上你李氏家族。但金钱权势堆砌的显贵,交易的婚姻,你丈夫真爱你吗?”
周淮康不爱她...她炸了,“三十年风风雨雨,我照顾周家,扶持他,他当然爱——”
“照顾,扶持。”叶柏南狞笑,“是爱你吗?是爱李家,娶了李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夫人愈喘愈急促。
叶柏南的皮鞋底狠狠踩她脸,“这几天,我随时可以废了你,明白为什么没动手吗?”
她头发散了,衣服脏了,那个风光显赫的周夫人,狼狈又无助。
“我母亲说,自己性子懦弱,曾经抢不赢你,时过境迁,白发苍苍了,连周淮康也不报复了,何必为难你呢。”
周夫人一动不动。
“禧儿哀求了我二十一次,一次次磨我,讨好我。”叶柏南挪开脚,周夫人面颊是硕大的鞋印,“倘若你有良心,余生善待她。”
......
周淮康举了喇叭,站在树桩上,朝二楼的窗户叫,“柏南,我清楚你恨我,我赎罪,要杀要剐我由着你,韵宁年老,禧儿无辜,周正修尚在襁褓,你孝顺,自幼受委屈,将妈妈还给周正修吧。”
茶水熬干了。
叶柏南拿起匕首,抵住程禧脑袋,“程禧。”他唤她名字,而不是‘禧禧’,是程禧,“往前走。”
“周阿姨...”她忐忑。
“我承诺你,放了李韵宁,不反悔。”他平静,甚至是温柔,“听话,走。”
程禧迈一步,他跟一步,一步步下台阶。
“目标出现。”大门外,黄老二用对讲机吩咐警员,“只要叶柏南挟持二位夫人跨出大门,一定保障夫人的安全,万一有意外——”他瞥周淮康,犹豫不决,“射击叶柏南的手腕或者膝盖,尽量活。”
“我问过你生产手术的医生,你不适合再有孕。”叶柏南闷笑,叮嘱她,“逼你生一个我的孩子,是逗你的,吓坏了?以后,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体重要。这幢木楼很干净,偶尔累了,倦了,小住一段日子,后院的草莓春季发芽,夏季结果,带礼礼来摘。”
程禧颤栗着。
不远处,周淮康脱了大衣,走出人群。
“老师!”黄老二试图阻止,周京臣拦了。
“让他去。”
所有人提心吊胆,目送他。
“父亲错了...柏南。”周淮康跪下,老泪纵横,“父亲不该不认你,你母亲教导得你这样出色,是父亲不配,柏南...从来不是你不配,我不配。如果我早一点认下你,处置了叶嘉良,你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他嚎啕大哭,趴下忏悔着。
叶柏南看着他。
黄老二和警员愣住,现场唯有周淮康的哭声。
凄厉的,悲恸的。
“你认我了吗。”
周淮康抽噎,“我认...”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
好半晌,“给叶嘉良下药,我是主谋,我安排何晤晤做的,她遗书造假了。”
周京臣皱眉,隐隐预感不妙了。
“我耽误了一个女人一生,不愿她死后,替我背负罪名了。阳间毁了她,阴间再毁了她,我哪有颜面下去呢。”叶柏南又看着周京臣,“程禧是清白的。”
在大庭广众下,不方便直白,一句清白,证明没碰。
“仇人死了,叶家垮了,母亲从家暴中解脱了,生父也认我了。”叶柏南笑,“我没有遗憾了。”
他缓缓撤了刀刃,程禧感受到,要回头。
“不许回头。”他呵斥,“一直走,走向对面。”
她慌了,朝后伸手,以为能触摸他,然而,只触摸了冷冰冰的空气,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摸着。
下一秒,几滴湿热的‘雨珠’沿着她面颊、太阳穴慢慢淌下,浓稠的锈腥味。
她一僵。
四肢剧烈颠抖。
“下雨了...”她眼神直勾勾,控制不住啜泣,“柏南,又是一场大雨,你回屋避避雨...”
“救人质,周老夫人在木楼!”队长下令,“警惕叶柏南诈死!持枪戒备——”
“柏南啊!我的儿子——”叶太太歇斯底里,瘫软在土坑,周淮康掩面痛哭。
程禧轻轻一抹,不是雨珠。
是血。
叶柏南脖颈飞溅的血。
她晃晃荡荡,扭曲的姿势摔在地上,盯着前方,吐了一个字,“有。”
——我赌了一把,你对我心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舍。
——禧禧,有吗?
“有。”程禧恍惚麻木,重复了一遍。
不知叶柏南听没听清,她话音才落,刹那间,他宽阔的身躯轰然倒塌。
砸起沸腾的灰土。
程禧迷了眼,水雾,沙尘...她握拳,张大嘴,喉咙酸涩,喑哑呜咽着。
芙蓉村的花灯和烟花巷的烟火气依旧如初,世上却从此没有叶大公子了。
文韬武略英气风华的叶柏南,没有了。
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周公子!”黄老二一抓,失手了。
周京臣疯了一般冲过去,可来不及了,叶柏南的保镖奋力一搏,抡了砍刀劈程禧,千钧一发之际,他胳膊挡了刀刃。
一瞬,皮开肉绽。
“这个贱人,害了叶大公子,周家人统统该死!”保镖嘶吼,又劈一刀。
他寸步不离,护着程禧,赤手空拳夺刀。
“砰”地枪响。
保镖右肩中弹。
警员顷刻包抄了木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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