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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月里,朱慈烺并没有见萧汉俊,也没有令锦衣卫审,以他对萧汉俊的了解,知道锦衣卫是问不出什么的,田守信奉他旨意到诏狱,也不过是简单讯问,查看萧汉俊的身体状况。

而在考虑良久,知道更多的信息,对萧汉俊的想法有了更多了解,自认准备充分之后,朱慈烺今日亲自审讯萧汉俊。

萧汉俊所答,不意外,他都料到了,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说到最后,萧汉俊居然会咬舌自尽!

萧汉俊大费周章,连续在南京和山东掀起风云,最后竟然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说这一番话吗?

萧汉俊是用生命在赎罪?还是在表明心迹,以为他闻香教尽最后的努力呢?

又或者,这三者都有?

“陛下,罪犯暂时抢救过来了,不过出血如注,后续如何,却是不能保证。”太医满头大汗的禀报。

朱慈烺点头“用尽所有,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是。”

……

返回乾清宫的途中,朱慈烺默默想着萧汉俊所说,将所有的事情又斟酌了一遍,萧汉俊咬舌自尽的场景,在脑子里面反复回放,又翻看萧汉俊亲笔写下的闻香教教义和一百多个闻香教传教士的名字。

没有查证,但朱慈烺知道,这一百个多名字,一定不会有假。列在第一的,就是现在闻香教的圣母,那一个一直追随萧汉俊的妙龄女子。

----萧汉俊这是将闻香教的全部机密,都摊在他面前了,这些人的生死和闻香教的存亡,完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萧汉俊,这是给他出了一道题啊。

……

“召蒋阁老。”到了乾清宫,下了布辇,朱慈烺立刻道。

很快,首辅蒋德璟来到。

朱慈烺将萧汉俊的事情讲给他听。

听到“闻香教教首”在御前咬舌自尽,蒋德璟微微吃惊,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萧汉俊的心意,急忙说道“陛下,萧汉俊居心叵测,妄图凭借在陛下面前的熟悉,利用陛下的仁善之心,为他闻香教谋利,陛下你万万不可以上当啊!”

朱慈烺默然。

蒋德璟所说的道理,他不是没有想到,萧汉俊咬舌自尽,不止是谢罪,也不只是向他表明,过往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隐藏,再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史册不会有任何的痕迹,陛下你不用担心。

萧汉俊是通过自裁和全部机密的交出,向他乞求一线生机。

不是萧汉俊自己,而是整个闻香教的……

想一想,朱慈烺缓缓道“这些天,朕看了很多的奏疏和文档,对闻香教的历史过往,和这几年的表现,有了更多的了解。”

“朕以为,闻香教有其产生的原因和一定的人心基础,朝廷一味追剿,不是长久之道,亦有悖于朝廷的爱民之策。”

“堵不如疏。”

“这是朕的初步想法,你们内阁和六部都议一议吧,有了结果报于朕。”

“陛下……”见陛下有放过闻香教之意,蒋德璟急忙拱手劝道“像这闻香教这种没有传统,教义模糊的邪教,历来都是影响天下稳定的大敌,亦为各朝各代所强力禁止,萧汉俊虽然被擒,但其教众依然遍布山东半岛,一旦朝廷放开管制,准他们公开活动,说不得就会如洪水猛兽……”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民间传教都十分的警惕,原因很简单,底层的百姓原本是一盘散沙,即便是受了委屈和官府的压榨,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可一旦他们有了组织,一人变成了十人,十人变成了百人,相互帮助,结成一体,官府再想要压榨就难了,一旦威逼的紧,就会爆发动乱。

历史上最大的教训,就是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

张角张宝就是教派首领。

也因此,历朝历代对闻香教这样的组织都是严厉打击。

佛教道教讲究因果和修行,认为今世受苦,是为来世积福,越苦越好,鸡汤越灌越迷,他们从不组织信徒和朝廷对抗,不参与世俗,也因此,这两个教派能够长存。

……

朱慈烺知道蒋德璟在忧心什么?虽然就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蒋德璟的眼界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但和后世相比,他的眼界还是浅了。

如果朱慈烺是一个传统的皇帝,是朱慈烺的本尊,对蒋德璟的看法,一定会连连点头。但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有现代的想法和意识,皇权在他心目里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家族皇权会被时代所抛弃,如果死拿不放,执意护权,最后一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既然皇权终究要被放弃,他也已经做好了规划,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开放,文明,将是大明王朝的立国基础。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独独苛刻闻香教呢?

历朝历代为什么不允许自由传教?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害怕民众觉醒,有了自我意识,起身反抗朝廷的暴政。

但如果朝廷没有暴政,又何必怕他们传教呢?

反过来讲,教派的存在正可以约束地方官府和皇帝,令他们不敢为所欲为。

相辅相成,一开一闭,对一个王朝来说,伤害未必超过利益。

即便这就是萧汉俊的“机心”,但朱慈烺以为,只要是好的政策,无论起心动念如何,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当然了,这个门,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随着教育的推进和百姓的觉悟,渐渐放开,而不是一蹴而就。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封字就可以解决的,就如黄河治理一般,堵不如疏,又如是锅盖,你压的越紧,锅底就可以越沸腾,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朱慈烺缓缓道“我大明仁政治天下,行光明正大之道,如日月经天兆临大地,但是朝廷践行仁政,各地官员严格执行,清廉勤政,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又何惧这些民间团体?”

“乞丐多少,不在丐帮帮主,而在皇帝。”

“教也罢,佛也罢,天主基督也一样,但使他们遵循我大明的法律,严守良善,我大明就没有拒绝他们的道理。”

“因为我大明现在实行的道,才是最大的道。”

“光明不怕黑暗,只有黑暗才会害怕光明。”

“民为重,君为轻,这是圣人的教诲。所谓的民,自然也包括这些教众。”

“朕心坦荡,阁老亦要对我大明子民有信心。”

听完陛下所说,蒋德璟又一次的震撼了,他想不出,陛下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标新立异”的想法?

愣了片刻,方才拱手道“臣领命。”

……

蒋德璟表情复杂的离去,朱慈烺坐在御座里,脑子里依然想着萧汉俊、闻香教以及山东的局势。

脚步声急促,于海奔了进来“陛下,辽南军报。”

朱慈烺抬起头,他知道,秋天过了,多尔衮终于是坐不住,要大举进犯辽南了!

……

复州。

今冬第一场的早雪,正飘飘洒洒的降临在辽南大地上,天地一片雪白,北风日渐凛冽。

蓝色的军旗之下,刚刚从沈阳返回,全身披甲,腰悬宝刀的济尔哈朗,正驻马而立。

和部下一样,他也正在为这场飘雪而欣慰。

---降雪意味着冬季的真正来临,气温降低,海面冰封,这一来,明军的船舰就无法自由活动,他们也就不用再担心明军忽然发现在复州或者是盖州外海。如此,他们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应对金州旅顺的明军了。

从年初离开沈阳,到辽南来镇守,一直到今日,九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风霜之下,他鬓角已经见了斑白,皱纹多多,眼神也是疲惫,作为大清两个辅政王之一,年初他被派来辽南,隐隐的就已经是有了流放之意,原本朝中还有一些不平,认为睿亲王多尔衮太过霸道,都是辅政王,凭什么你在盛京,却将郑亲王派到辽南呢?

但随着金州旅顺的快速失守,原本对济尔哈朗的怜惜和不平,都变成了不满和指责。

济尔哈朗深知这一点,因此只能忍气吞声,老老实实的在复州修城防守。

对于金州旅顺之败,“朝廷”并没有实际责罚济尔哈郎,只是口头训斥,令他固守复州,不使再有败绩。

这些都在济尔哈郎的预料之中。

虽然作为辽南主将,对金州和旅顺的丢失,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计策是范文程出的,沈志祥,孟乔芳的这两个守将是多尔衮选定的,可这两个人辜负信任,金州和旅顺都是一天不到就失守,两人根本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能力,沈志祥更是投向明国,帮助明国骗开了旅顺城门,现在又被明国封为了“归正伯”,明军大肆宣传的行为,无疑是在打大清的脸。

如果重罚济尔哈郎,他多尔衮也逃不掉,因此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在牢骚不满的私怨之外,济尔哈朗倒也没有忘记公心,他向“朝廷”上疏,认为要收复金州旅顺,非的聚集重兵不可,而为了克制明军船舰的骚扰游击,攻击的时间应该选在冬季海面冰封之后。

济尔哈朗的建议和洪承畴的看法不谋而合,于是济尔哈朗被短暂召回沈阳,和多尔衮,代善,洪承畴范文程等人连续商议,最后定出了今冬收复金州旅顺的整体计划。

“每年十二月初,盖州湾、复州湾的海面必会封冻,金州湾的海面也会半冻,时间长达两月,但旅顺却只会有一点点的浮冰,天色好转的时候,甚至连浮冰都没有,明军船舰可以自由往来。”

“也就是说,明军船舰虽然无法偷袭我复州盖州了,但金州旅顺之间,他们的船舰却依然可以往来支援。”

“这一点,我军必须警惕。”

“所幸的是,明军的后方,登州是一定会冰冻的,时间最短一个月,最长两月。这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我们攻取旅顺的最佳时间。”

“经过探查,现在明军驻守金州旅顺的兵马,最少在两万人以上,其中,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八千人守金州,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的直属,骑步兵五千,连同第三镇徐文朴的七千人,守旅顺,再加上旅顺水师提督郑森的船舰和可以征调的民夫守卫,明军在金州旅顺布置的防守兵力十分充足。”

济尔哈朗忧心忡忡的介绍情况。

多尔衮洪承畴等人都是默然,这些情况,他们当然都知道了,他们更知道的是,隆武在辽南布置这么多的兵马,不止是为了防守,更是为了进攻,但是有时机,不论阎应元的第一镇,还是徐文朴的第三镇,随时都可以登上船舰,连同周遇吉的骑兵队伍,对大清沿海各处进行大骚扰。

这也是必须拔除金州旅顺的原因,不然整个沿海都寝食难安。同时的,金州旅顺威胁复州,复州易攻难守,为保复州,建虏必须在复州囤积重兵,如果放弃复州,盖州又成了危险之地,牵一发动全身,建虏不能坐视大明在金州旅顺囤积重兵。

“明军两万精锐,又有船舰襄助,我军要想收复,最少得六万兵马,还需得调集足够的重炮。如此,方可尝试。”

济尔哈朗看向多尔衮。

这是在提条件。

多尔衮脸色沉沉“不。八万。”

听到此,济尔哈朗微微一惊,他所说的六万兵马,不止是因为攻击金州旅顺最少需要三倍兵马,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除去各处必须的守卫,大清现在能调集的兵马,也只有六万了----因为距离遥远,多是山地,辽南之战是无法征调义州锦州等地的蒙古部族的,建虏只能依靠辽东固有的兵力。

因此,济尔哈朗不明白八万人何来?

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老十四的意思,是征调朝鲜兵?”济尔哈朗问。

多尔衮脸色沉沉“是。我已经给李倧发国书,令他出两万精锐,走沿海东路,从镇江堡、东沟、庄河、归服堡,和我大清两路并进,一齐收复辽南。”

李倧,现在的朝鲜国王,即朝鲜仁祖,朝鲜王朝第16任君主。

济尔哈朗微微一振,朝鲜兵虽然不堪用,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有了这两万人,不但可以给明军增加压力,更是多了两万炮灰可用,何乐而不为?

“为防李倧磨磨蹭蹭,我已经派内大臣图尔格亲往督促!”多尔衮补了一句。

如此,朝鲜人想要推诿也是不行了。

八万兵马,多尔衮又答应调集国中所有的重炮,前往辽南助战,济尔哈朗的信心,一下就振作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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