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洗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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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和鬼魅赶到未鸣山谷的时候，现场只剩下烈焰惊鸿的大骨架以及遍地魔蚁的尸骸，他们的线索也断在了弥雾峰。

“味道太杂了，我的第八魂技完全探不出来她往哪个方向离开。”月关气得一腿扫向那些干瘪的残骸，黑色的随壳散乱满地。

“嗜血魔蚁嘴下不留活口”鬼魅低沉的声音阴郁至极，“她可能已经”

“不可能！”月关呼吸一窒，马上打断他的话，“不可能是最坏的结局！”

当看到悬崖边她的血迹，月关的心本来就已跌落万丈深渊，可他知道黑豹斗罗的习惯，在食用完猎物之后他都会整整齐齐地骨头摆成完好无缺的人形。地面没有，说明月圆很可能还活着。顺着崖边的痕迹，他和鬼魅在浓雾中寻找良久，才找到了她曾待过的山洞，以及崖壁上的破衣。

“若不是尘心和七宝琉璃宗的宗主出现，我就能抓住那小子，利用他身上的相思断肠红找到圆圆了。”他的手在颤抖，死死攥着在崖壁上的衣布，绛红色的嘴唇几乎要被咬破。

最尊贵的花儿本不该沾染任何污秽，永远的纯洁无垢。她应该供养在圣洁威严的王座之上，受万花朝拜，无人敢欺，无人敢辱。

可她生于泥沼，注定无法逃避世间的污浊。

因此自打月圆记事起，月关便把毕生手段教予她，亲手带她面对黑暗。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鬼魅拍了拍落寞的月关，“先在弥雾峰里搜索一圈吧”

他知道月圆的意外失踪，对月关打击是极大的。十四年前，看着月关那痴迷近乎着魔的姿态，鬼魅还是选择了帮忙隐瞒偷养女婴的事。或许他们不该那么轻易放月圆给她的舅舅玉小刚抚养，而是关在安全的笼子里，等她有足够对抗武魂殿的实力后再放出来。

草木青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小小的绿色身影露出半截身子，缠在嫩枝上。信子一吐一吐，瞳孔变为一条细线，紧紧盯着这个方向。

月关狭长的眸子露出一丝精光，眼尖手快，菊刃切断了那树枝，在那影子还在空中的时候便已闪烁过去，一把抓住。刻金镶玉的甲套捻起企图逃窜的小蛇，正是老怪物的九节翡翠。

想起她和独孤博的关系，莫非，九节翡翠成了圆圆的宠物？那她肯定也还活着。

但月关和九节翡翠之间并无默契与感应，无论他干什么问什么，小蛇都只会“恰恰”直叫，却叫不出个所以然，把月关的脸都气紫了。

比比东的命令是将队伍里的精英抹杀，除了两个例外，那就是大师玉小刚的两名弟子，唐三和月圆。

现在，唐三重伤，虽然鬼魅用鬼气对抗浑噩，暂时帮唐三阻止了腐朽侵蚀身体，但如果不能及时把两股力量从他体内拔除，那唐三的命最多也不超一个月。而月圆至今都没有下落，生死未卜。

原本月关和鬼魅现在只要把责任甩到黑豹斗罗和他幕后之主身上即可。黑豹斗罗奉谁的命令并不难想，无非就是长老殿的少主，千仞雪。

千仞雪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窝藏罪人之女，知道邪夜当初干的“那件事”的人不多了，闹大反而会把“那件事”重新掀起来讲。到时候不单只武魂殿丢脸，比比东有个女儿的事也会在武魂殿宣扬开。

鬼魅忧郁的脸变得更加冰冷阴沉，忽然连天空也变得阴暗下来。

“我要去找老毒物，你去哪里？”月关叫住他。

“找乌迪纳斯。”鬼魅化身一道黑影融入迷雾之中。

月关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要去找黑豹斗罗的麻烦了。而自己手里捏着还在“恰恰”直叫的九节翡翠，唯有找老怪物才能解开月圆失踪的线索。

月圆陷入很长的睡梦中。

梦里的青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满头墨色长发用蓝色的发冠高高束起。她的指尖穿过浓密乌黑的头发，顺着梳下去，竟生出了一梳梳到白头的错觉。

“暗器重要还是我重要？”

女子的声音如云雀清冷的夜啼，语气又有些娇柔嗔怒。

说罢，她的手指从他的后颈到脊骨一路向下滑，惹得对方身体微僵，马上挺直腰背坐直。

“无希”

唐三轻叹，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转过头，俊逸脸庞染上稍稍红晕，眉目间拢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他拉过扯着自己发丝没轻没重的爪子，一手抓住她的柔荑，一手箍着她的腰把她忽然抱起。

只听娇声低呼，两道修长的身躯已紧紧贴近。

她的掌心的位置恰好触碰在他心口，对方胸膛的手感和心脏的律动，一并如此传入掌中，再顺着手腕、臂弯、肩头，传至自己的胸膛，加速了那处血液的流动。

她调皮地往他脸上呼一口气。

接着继续问道：“如果我和暴雨梨花针同时掉进水里，你是先捞它还是先捞我？”

尽管还是生气他冷落自己，但语气已经放柔了许多。

“当然是你最重要。”他低低的嗓音清朗和温润，回答她无厘头的提问：“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掉进水里。”

两人落于榻上，明明心跳已是情动，他的举止却恪守有礼，只在她嘴上快速落下一吻，像屋檐下的紫藤花飘落一般轻盈。

“乖，我很快就能完工了，晚上任你摆弄揉磨我绝不反抗。”

见玉无希不语，唐三又张开五指，覆住白洁如玉的掌心，与她相扣，再一并压到枕头另一侧，“好不好，嗯？”

他的声音里带有浓浓的鼻音，末了尾音上扬，有些暗哑，又像是带了把小勾子。

本来玉无希心里蕴着丰富的情绪和台词还没说出口，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好吧，那我等你。”

他又在额间亲了亲，才起身回工作台，又埋头钻研起唐门暗器。

玉无希侧躺在榻上，学着人间慵懒的贵妃模样，静静地看着他。他全神灌注的样子很璀璨，也很夺目。

蓦地，内府一痛。

玉无希眉峰微颦。

随着某处的裂痕迅速扩大，似乎有咔嚓声响，当神仙后好不容易通过无情道积攒修成的元婴瞬间碎裂。

道心的崩溃，代表着情动。

自从欲望的锁链崩开，她就像飞舞的蝴蝶，心甘情愿扑入网里。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

作为修道者，她是失格的，可她也不畏惧直面自己的道心。

原本就是默默无名的小小花妖，有幸跟随白鹿仙君修习多年无情道，但现在回过神来，她对做神仙时的记忆都很淡，更没有什么快乐，也谈不上自在。偶尔遇上的过客，难以在心里留下过多痕迹

直到来到下界，遇见唐三，她才明白了喜欢的滋味，这样的滋味很不错。

玉无希抚摸过自己唇，忽然明白，若是她固执地坚守无情道，逃避自己的感情，那这样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劫云之中藏着低沉的轰鸣，包含着上天的震怒。

在如此彻悟之下，虽然元婴毁灭，但她的道心竟然意外圆满，修为也破境了！

突如其来的渡劫，玉无希完全没有准备好。她匆匆告别唐三，也没来得及说明原因，就远离了唐门，远离了巴蜀之地。

雷云涌动，漫天轰鸣。

电光将黑暗撕裂，将劫云撕开，来势汹汹地向她劈去！

等坚持到第八十道时，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下，玉无希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这比她飞升之时的七七四十九道雷劫厉害太多，而自己毫无准备，能坚持到这一刻已是奇迹。眼看就要自九天沉沉而落，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惊雷再落，好似瞬息要将她吞没！

七彩的光辉乍现，关键一道，被白鹿仙君赠予的护身法器抵挡。

法器碎，雷云散。

但那法器，是圣灵白鹿的心脏所化，法器的毁灭，也等于仙君的心脏破裂。

在白鹿仙君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上界对玉无希降下惩罚，浅雪作为执法者，亲手将她推进洗灵池，洗去她在人间经历全部记忆，包括她的挚爱。

或许，是这段爱恋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导致七窍妖心之中的红尘浊气无法洗净。那颗心作为报恩，来到了秋明的身体里。

洗灵池会洗去所有爱憎恨贪嗔痴，也怪不得自己恢复仙体和部分记忆后，对浅雪毫无抱怨之感，仍觉得她是前世的朋友。

之前“雨中眠”的出现，暴露了有关浅雪的痕迹，她为何而来，只有等见了面才知。前世的账，只有等相遇了再算。

那天，离得不远了。

月圆从昏迷中醒来是因为有冰冷的水一点点地滴落在自己脸颊上，耳边更有息息挲娑的人低语。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全身不同程度的疼痛，让意识渐渐清醒。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淡淡的腥味漫开。

“圣子，人醒了。”耳边有低低的男子交谈之声。

月圆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大口浸凉的空气，这才慢慢睁开眼。

四周黑暗、潮湿、阴冷，像某个建在水库里的牢笼。自己躺着的地方就是大池子里凸出来一块地，就像湖中心的一个浅滩。

按理来说，常年藏于地下的有水环境会格外幽冷，甚至会出现压抑难闻的味道。

但这里没有。

水清澈而纯净，甚至散发出洗涤人间污垢的圣洁的气息。

这水，竟是洗灵池水吗？

粗大的铁链禁锢着着她的四肢，被手铐束缚的肌肤隐隐作痛，印着一圈红痕。身上的衣物全部湿哒哒地粘着，非常不舒适。

月圆借助不知何处投射来的昏暗光芒，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造型，和身处的地方，随后边揉太阳穴边叹了一声。估计是身体因为吸收了嗜血魔蚁魂环而在昏迷时产生无意识的应激反应，所以才被当成疯子栓了起来。

对方还特意找了个冰凉的水牢给她降温降去躁，实属贴心。

“你们下去吧。”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银发男子出现在月圆面前，眼肚处的红纹诡魅，那带有媚色的面容冷淡，静静盯着她。对上月圆那疑惑中带有几分警惕的瞳孔，银发男子挑了挑眉，定睛与她对视。

彼此都在对方面容中找到了与自己相似之处。

如那夺目的银发，如那多情的双眼。

邪月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确定。

其实从听到有人唤他为“圣子”的那刻起，月圆已多多少少猜测到他的身份——同父异母的哥哥，武魂殿黄金一代，邪月。

虽然说邪月和胡列娜是同胞兄妹，但两人的样子并不十分相似。胡列娜更多继承了母亲柔情似水娇柔妩媚的样子，邪月则像父亲，邪气的五官中带有魅色，显得双眸勾人而深情。可细看其中，却只有如深渊潭水般的寂灭和沉静。

因为不太清楚他把自己带到此处的目的是什么，月圆决定先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水牢时不时有滴的声音落下，在这幽静的环境内回荡。

她的身体很沉重，就像被灌进一千斤的水银。刚刚的梦是她实打实存在的记忆，是她曾在洗灵池丢失的记忆。如无意外，这里很有可能是月关之前所提到的拥有圣池的圣子殿。而所谓武魂殿的圣池，实际上就是洗灵池水。

为什么洗灵池水会出现在这里？

还来不及细想，邪月便已淌水而来，解开她手腕脚腕处的手铐，边解边说道：“先前你疯魔似的四处咬人，无奈之下我才把你关在这里。这水是圣水，能够净化嗜血魔蚁的魔性。现在你肯定是没事了。”

邪月微微一顿，又道：“只是你的蛇咬了我妹妹和兄弟，我要你帮他们解毒。”

如果不是有武魂殿的护身魂导器，恐怕娜娜和焱早就到了九泉底下。这毒极为猛烈，擅毒的河豚斗罗又不知道在何处，邪月只能在未鸣山谷中发出信号，让武魂殿的人接他们回最近的圣子殿接受治疗。而这次历练，也算是失败了。

月圆没想到九节翡翠能耐还挺大，一下子就差点要了黄金一代两人的性命。

“那条小蛇呢？”她精神不佳，语气有些恹恹地问道。

“死了。”邪月的心里因为兄弟和妹妹被咬憋了一口气，随口说道。

可邪月马上就发现对方的神情变了，之前还平淡如水，现在则沉静得可怕，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肃与杀意，就像突然置身于雪地里。

区区一只宠物而已，至于吗？

“那条蛇被你养出了灵性，逃走了。”邪月赶紧转口。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人命不比一条畜生的命重要？”

“畜生人命？”月圆冷冷一笑，她对与自己同父异母的这个哥哥是没有半点尊敬与亲近可言。“它攻击你们是出于护主，又是我的宝贝。你们算什么？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邪月大怒：“亏我们还从山谷里把你救了出来，你……”

“多管闲事。”

“不知好歹！”

邪月深呼出几口气，尽力保持自己作为武魂殿圣子的风度，毕竟是求人解毒，且刻不容缓。而他也不想和这么无礼的人较劲，便只是狠狠落下一句，“要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出事，我会把你的命留在这里。”

为了防止外人窥探到圣子殿的内部结构，月圆全程被蒙起了双眼，但她的神识一扩张出去，所有细节都会立刻被她捕捉。记下路线后，她暗自筹谋等会儿怎么回到洗灵池，为识海内的秋明洗去浊气。

躺在卧室内的胡列娜和焱，他们的脸均布满青绿色的条痕，就像诡异的蛇虫攀附。

邪月看着月圆为两人逼毒，再炼化，那手法和功法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可知被毒的人是谁？”他问。

月圆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你”

“不要打扰我。”

邪月还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被一句话堵死，只得闷着看她祛毒。完事后，他吩咐殿中内侍把她带到一间房间安置，并道：“在他们醒来之前你都不能离开。”

“哦。”正合她意。

邪月临走前看她一眼，却发现月圆不恼不怒，淡淡阖眼，竟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那模样完全是把这里当自个卧室待着，姿态之放松，如同午后假寐的猫。

他在门口定了几秒，便听到对方懒懒地说道：“有事？没事的话就不送了。”

“”

邪月摔门离开。

一旁的侍卫缩了缩肩膀，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圣子发这么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