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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远在幽州的人想要和关中搭上关系,和河东只是『些许』间隔的河内,也自然早早的和关中眉来眼去了。
尤其是河内司马家。
温县,处于豫北平原西部,南滨黄河,北依太行,不得不说,是一个好地方。
如今在温县上的司马氏的家闾聚落,却多少有些萧瑟。
秋藏的活计已然干完,但到手的粮食,其中有一大半不得不上缴,送去了县城里面的仓廪,然后又会被转运到邺城,成为曹军所用物资。
征调多,而收成有限,当然就需要额外的一些财路……
司马防的身体已经衰败了,之前还能拄着拐棍到处乱跑,现在么……
其实司马防的身躯,这几年一年比一年差,但给司马懿等人的信件之中,却是只字不提。
这种报喜不报忧,也算是一种习惯。
不过,即便是再怎样避免叙述『忧愁』,也无法阻挡『忧愁』找上门来。
作为庄园坞堡的围墙,向来都有轮值的庄丁在值守。
有司马子弟,也有外姓之人,比如马充。
马充一家是从雁门郡遭遇突厥兵祸之后逃过来的,已经在司马家族定居了快十年,算是半个的司马家的人。这一代兄弟两人,弟弟跟着司马家族的商队去了河东,兄长则是留着看家。
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家族都是这样。长兄留在家中,继承家业,而弟弟则是要四处奔波,或是扩大家族产业,或是给自己争得一个出路,然后成为一个显赫的分支。
冬日的阳光虽然有,但是照在身上,却没有多少的暖意。
寒风呼啸,吹在身上多少是有些冷的。马充虽然多穿了一件,但是风一吹,还是透心凉,只能是跟着其他人,起身走一圈,然后赶快找个避风的角落躲一下,偶尔伸头出去张望周边被收割了庄禾之后显得有些荒凉的田野。
寨墙上值守之人,是一个小队,有一个队长,带着十个庄丁。马充大概是个副队长的职务,随身兵刃就是一张弓力不强的猎弓,一撒袋羽箭,还有一杆长矛而已,没有战甲。
一套战甲的价格,可以打造一两百的长枪了。
这两天,河内的局面有一些紧张。
紧张的原因并非是兵争,而是军调。
这两年,曹操那个方面的欲望是越来越高,咳咳,指的是粮草需求。
冀州士族面对越来越高的曹操欲望,自然是反抗过,但是反抗之后呢?曹操分化的手段就下来了,一部分人获得了好处,便是『背叛』了冀州……
嗯,虽然说原本冀州也不算是多么的『坚贞』……
总所周知,真正的敌人,往往隐藏在内部。冀州也是如此,河内也难避免。这些在曹操之下获得好处的家伙,为了换取更多更大的好处,更高更好的职位,便是出卖了原先的『伙伴』,至原本的『盟约』而不顾。
毕竟出卖了『自己人』,然后自己就可以少缴纳一些钱粮。
况且司马家之前借着商队,赚了那么多的钱,难道现在不应该多拿一些出来,为大家伙做点贡献么?
就像是某个员工因为某件事情,获得了奖励,便是肯定有些人会囔囔着要请客,却浑然忘记了其实公司得利才更多一样。
甭管有没有出过力,但是见着了,一定要有份。
原本阶级之间的矛盾,就成为了群众内部的矛盾……
如今的司马家,和历史上有些相识,又有一些不同。
司马朗早期的时候,有一个阶段在河内郡出仕,但是随后看着曹老板的势头不对,又是和家中商量了一下,便是干脆缩了回来,以要照顾司马防的名头,辞官了。
尽孝么,谁敢拦着?
一方面是因为司马徽、司马懿、司马孚这些人已经担任了一些骠骑之下重要的岗位,另外一方面么,是如果继续在曹军担任职务,司马家就必须放弃利润更大的商队。
虽然说有官身的人很多都有自己手下的商队商铺什么的,要不然怎么将权柄变成小钱钱?但问题是司马徽和司马懿在关中不是一般的职务,以至于司马家就自然被很多人盯着。
在司马朗出仕曹操麾下的期间,就有人多次暗示司马家要放弃商队,由河内郡县的『官方』接手,当然,若是司马朗愿意放弃,就会得到一定的补偿,比如更进一步的职位,亦或是在河内本土的商铺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外贸线路有『风险』,而这个『风险』最好还是让曹氏来承担……
是不是很合理?
恒河里。
可是,如果说没有了外贸的线路,司马家就跟其他被豢养的家禽有什么不同?
司马朗退出了在河内的仕途,也等同于表明了他的态度。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嗯,商队不能乱!
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来,曹氏政治集团对于河内的征调也是越来越高,这样的高征调水准,当然引发了不满,许多人也就将司马家顶在了前面,虽然说不管是司马防还是司马朗都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态度,但是奈何许多人都对于乐进表示,『只要司马家交了我就交!』
然后等司马家缴纳了,这些人又是叫嚣,『司马家那么有钱,多交点不是恒河里么?让司马家再多交一些,司马家多交一倍我们才交!』
司马家忍气吞声,缩头装乌龟。
在司马氏隐忍的过程当中,也让人产生出了一种误会。
哟呵,这司马氏,人傻钱多好欺负!
会有人觉得欺负了一次老实人,就难过自愧而收手么?
开什么玩笑?老实人,当然就是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欺负』下去啊,年年月月,世世代代,轮回不断,欺负不绝!
远处有人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大喊:『不,呼……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马寨墙上随着喊声一阵的慌乱,马充从寨墙上探出头来,发现来人是熟悉的温县游侠儿,心中便是升腾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_¬)……
时间往回拨得一点。
陈家坪是距离温县最近的一个兵站营地。
河内因为临近河东,而且太行山那头又是上党,承受着两方面的压力,所以在河内地区,警戒的区域其实比较广泛,除了在河内郡县之内有兵卒之外,在一些地方性的区域之中也有不少的值守兵卒。
这一两年来,乐进不断的招募新兵,在类似于陈家坪这样的军营当中训练,然后将精锐的新兵不断抽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乐进对于关中三辅充满了怨恨,至少也是极度的防备,相当的敌视。
不过这些事情,和在陈家坪当新兵训练营的陈凤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他是豫州人,本事不大,更谈不上什么野心二字了,早期就跟着曹操吃兵粮,后来年岁大了,就变成了当下陈家坪里面的军侯兼新兵教头。
他现在的职务,一方面是训练新兵,一方面也是负责维护周边的治安,包括防卫一些重要的仓廪和驿站什么的。
陈凤也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居于乡里,听号令行事,不出去冒死拼杀博取功名,回家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平日也难免吃喝卡要,但多少讲三分良心,战时也用不到他这样年老体衰的往前冲,自然有更厉害更渴求功名的顶上去。
若是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倒也算是不错。
入冬之后,天气寒冷,什么军事训练的,也就减少了不少。再加上新一茬的兵卒还没到,这一年眼看就要熬过去。陈凤就越发的懒怠了,自己坐镇的军营三两天去一次,对手下拘管得也不甚严,整日里就在自己私宅中享清闲。
谁能想到,陈凤正在宅子里准备了几个下酒菜,准备有滋有味喝上两盏,然后倒头大睡一场的时候,突然就被手下寻上门来,说是乐进手下军司马,乐盛到了陈家坪军营,有召于他!
陈凤缓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酒菜了,赶紧换了衣衫,胡乱穿了戎装,扎束完毕,又挎上战刀多少像个样子,然后一路狂奔到自家军营所在之处。
陈家坪就在县城之外的山头上。
这一块坪地甚为阔大,若是全数占满,少不得可以容纳四五千的兵卒,只不过因为一方面新兵训练人数并没有那么多,另外一方面按照陈凤的性子,也从未想过要扩大规模,所以大半地方都是空的。
几名陈凤的手下,正垂头丧气的跪在辕门之外。
一名浑身甲胄鲜亮的曹氏中军持戟,见到陈凤到来,板着脸,瞪大眼看将过来,气势磅礴的喝道,『我家司马正在营中侯你!!』
陈凤到了这个岁数,年轻的脾气早就磨没了,也不在乎自己的职位是不是比这个帐前执戟的小兵要高,便陪着笑脸自称在下,顺道还往中军持戟塞了些钱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请示下,在下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乐进接掌河内郡县也不过才几年时间,他主要精力都放在建立河内直属兵力,收拢财物粮草训练精兵强将上,以防备骠骑兵马,对于相对来说次一级的问题,比如像是规范陈凤这般的老兵油子,乐进他真的是没时间和精力管理,只要是不出大问题,也都凑合了。
这也就自然造成了陈凤等人的松懈。
这不,军司马乐盛一到了陈家坪军营,就抓住了几名在营地之中聚众赌博的陈凤手下。
就是在辕门口蹲着受罚的那几个……
乐盛特意派个中军持戟,也是为了给陈凤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陈凤还是这么嬉皮笑脸的样子,半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模样,甚至连问一下那几个辕门的家伙具体什么状况都没有。
陈凤心中清楚,在营地内能有什么事?
而赌钱么,这个罪名,其实可大可小。
就连乐进直属营地之内,不也一样有赌钱的?
军中训练生活枯燥,有时候小赌怡情么,争个名次,赌个吃食什么的,能算是赌么?
真要是连这些也算是罪名,都抓来砍头,怕不是要杀了大半?
所以见陈凤如此油滑,中军持戟看了自己怀里露出的半个钱袋,便是挥手,『快进去罢,我家司马正在等着你,一切到时候自知!』
陈凤笑嘻嘻的快步而去,经过那几个蹲在辕门口受罚的手下的时候,还特意喝骂了一句:『你们定是又在躲懒,被收拾得好!等我出来,还得找你们算账!』
有得算账,当然就是能活着,死了还算什么帐?到黄泉下算账么?
在中军大帐之内,一片狼藉的扑戏摊子前,乐进军中司马乐盛,一身戎装不解,一只手搭在了腰间战刀之上,轻轻的敲击着刀柄。
乐盛是乐进的家将,跟着乐进一路搏杀,也混到了当下军中司马的位置。
像是军中司马这样的职位,一般来说并没有具体的朝堂正式认可,职位高低要看是跟着哪位将军而定,比如乐进的军司马显然就不如夏侯惇的军司马大,虽然都叫军司马……
此次乐盛奉命来温县行事,直入陈家坪新兵大营,看到军营破败,留守军汉不遵军律,聚众赌博,就想顺势给陈凤一个下马威,也好让陈凤配合行动。
所以等陈凤进来,口中报名,深深行礼下去的时候,乐盛便是故意大刺刺的受了陈凤一礼,还板着一张脸,叱责道:『你带的好兵!管的好营地!』
陈凤慢慢直起腰来,淡淡一笑,也不慌乱,说道:『好让军司马得知,要管好营地,操练好兵卒,需要的就是钱粮二字,而现下营地之中缺乏钱粮,本月以来已经是短少了一半!眼见冬日严寒临近,营地之内缺衣少粮,又无军饷到位,在下能将此地维持成这般模样,已经是竭尽所能。若是军司马还因而见怪,在下倒是愿意领罪去位,让军司马前来统管此地……』
陈凤这一番话,竟然将乐盛给顶的噎住了。
乐进作为河内驻守大将,他并没有想要过发展河内经济,兴修水利鼓励农桑什么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搞出一支精兵,然后在下一次和骠骑人马的争锋过程当中,报仇雪恨,抒发心中那些被侮辱的痛恨!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之下,乐进除了完成上缴给曹操赋税钱粮任务之外,也将地方搜刮得极狠,力保他直领的五营精兵可以钱饷充裕,兵强马壮,至于其他么……
如此一来,比如像是陈凤这种在地方上任职多年,能协和各方,还能维持住局面的老兵油子,还真的不能将他说赶走便赶走,不然地方上闹出乱子怎么办?难不成乐盛还真的从乐进直属之下,到这个破烂新兵营地里来任职?
下马威被这般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乐盛也只能罢休,反正他此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
乐盛忍气站定,将话题揭过,『今夜收拾好营垒,将军兵卒漏夜将至!营地之内,必须先打扫出来!还有,明日你需精选出若干向导,领我等前往太行河谷!』
陈凤也不多问,弯腰躬身领命:『这都是在下份内之事,一定办妥。』
乐盛挥手,显然不想和陈凤多废口舌,『去安排罢!今夜营地戒严!有进无出,明日一早你统领营地兵卒,随某出发!』
陈凤领命之后,恭恭谨谨退了出去。
此刻营地之中,陆陆续续的有些兵卒赶来,营地之中的帐篷篝火也燃动起来。在营口辕门等要害之处,已经被乐盛带来的一些兵卒接管。
今夜之中,这个营地有进无出,肯定就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
『太行河谷……』陈凤琢磨着,然后心中一跳。
拿捏不了陈凤,在辕门的那几个陈凤的手下自然也就放了回来。
『陈爷,这倒是怎么回事?』
一年到头来都见不到一次的乐进直属兵卒大队,呼啦啦一下来了好几百,这要是还说没什么事,那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
『少废话……』陈凤说道,『都安分一些,明天早起,要去太行河谷!』
『太行河谷……』一名手下说道,『去太行河谷干什么?还要这么多人……莫非是要去打猎?还是说那边闹贼匪了?』
『闹个屁贼匪……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太行河谷边上是那家的?』另外一名兵卒嘿嘿笑了两声,『我赌二十枚征西钱,肯定要去找司马家麻烦的!』
『凸(艹皿艹),你这不是稳赢么,谁找你赌?不过,陈爷,这找司马家干什么?』
『我哪里知道?!』陈凤说道,『反正你们几个,找个人出去告诉司马家一声……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多少算是香火情……』
一名手下回头望了辕门一眼,『可是这些家伙守着门呢……』
『少废话。』陈凤斜藐了他一眼,『别他妈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后营有路……也不用你们亲自去,下得坪了找个少年郎,给几枚大子不就得了?再多啰嗦,就将你们赌钱的罪过一起罚!』
那名手下一缩脑袋,『得,陈爷,都听你的!』然后瞄了瞄在营地之中的那些乐进亲兵队,便匆匆而去,三晃两晃的就消失在后营了。
陈凤歪头看向了司马家的方向,心中嘀咕着,这是司马家犯了什么事?
要动这么大的阵势?
该不会是……
司马家要叛变了?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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