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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西将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张辽的面色深沉。
“昨日,刘校尉统领其下出营查勘,出营者六十七人,归营者六十二人……”
“今日,刘校尉辰时出营,计数七十四人,申时返归,归者六十七人……”
“此外,某令人探听,刘校尉等人,皆于周边山间查勘,并未遭遇虎虫搏杀……”
张辽陈述数据事实,并没有加上任何的揣测用词,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论断,因为张辽知道,这个事情是属于征西将军斐潜的,他没有这个权利。
斐潜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刘隶一开始回来,就有一些问题。
刘隶是说他因为被刘备所怀疑,因此才不得不寻得了机会,逃杀了出来,然而刘隶却么有说明他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刘备怀疑的。
斐潜既没有叫刘隶传递消息,同时刘备位于川中也没有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若是刘备南下建宁,联合所谓的什么三十六洞七十二路蛮王,引来是十万藤甲兵什么的,那这样的消息确实是值得刘隶冒险传递一下,可是并没有。
刘备至少好歹还有个底线,并没有做出这么折腾这么离谱的事情,那么刘隶又是怎样被发现的?
这是其一,另外一个方面,斐潜并没有抽调拆散刘隶带来的人马,也就等于刘隶的这些兵卒,或多或少就是原本属于刘备系列的兵卒,然后听闻斐潜要打郪县,便各个都乐不颠全数跟来了?
当年收了西凉一部的时候,就连西凉那种大大咧咧的粗糙汉子都懂得说做别的事可以,但是不能掉头就直接怼上原来的老东家……
刘隶又不是笨拙到百无禁忌,毛躁到生冷不禁的人,又怎么会一声不吭,然后就这样直接带着这些人又转回来了?
毕竟这个时候,还是大汉,还是讲究一些忠义廉耻的大汉朝,不是那种今日递交辞职报告,明日就立刻在竞争对手的公司内走马上任的后世环境啊……
怎么不让斐潜见疑?
等了几天,尤不见刘隶前来主动解释,那么自然也就不用解释了。
唉,不过,斐潜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慨,刘备这人,怎么说呢,当真确实是了不起……
“文远,此时你怎么看?”斐潜问道。
“纵然非刘校尉指使,也是脱不开干系,”张辽拱手说道,“连日走脱,一来无虎虫之伤,二来并无遇敌……纵然是兵卒逃逸,也应禀告说明,捉拿逃卒,然而刘校尉号毫无动静,颇为可疑……”
斐潜摇头而笑,说道:“其实刘校尉……呵呵,若是这些减少的兵卒都是刘校尉一人指派,说明刘校尉多少还是有些能力,若是这两日之中真的还有些逃卒……那真是……”
张辽闻言,思索了一下,顿时目光一动,“主公,如此一来,要不要……”
“再等等……如果某所料不差的话……”斐潜望着天色,“若是文远你收到了我等兵卒分布情报,又探查到了破绽之处,会如何处理?”
张辽沉声说道:“若消息来源准确无误,当兵贵神速,直击要害,破营乱军!”
斐潜微微点了点头,“是了……这是要起风了……”
寒风呼啸,吹拂着中军帐外的三军司命大旗被拉扯得几欲飘飞一般,长长的尾翎在空中相互碰撞击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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郪县。
刘备桌案之上,探访者或粗略,或详细的三份不同的征西将军斐潜大营的布置图。
最大的那一张较为详细一些的地图,是刘隶所画的,而另外两张小的,甚至还有一张沾染了一些血迹的,则是刘备安排的另外的人送来的。
倒不是刘备完全不信任刘隶,只是这么大的事情,甚至是关系到刘备的身家性命,未来前程的问题,刘备怎么能够不小心不谨慎?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就算是年轻时候的热血,受过那么多次的伤,也都基本上流得七七八八,多留几道后手,也就成为了必然。
刘备再三核对了地图之上的差异,确定了这些差异并非是作图者的有意所为,而是因为角度不同还有地图标准大小不同而产生出来的区别,毕竟这个年代,可是没有什么地图的制作标准一说,有人喜欢用圆圈,也有人喜欢用方框,还有人喜欢添加一些青龙白虎之类的象形亦会之物……
“此役若胜,经国当居首功也……”刘备仔细端详三幅地图之后,最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放下了一些。
整体来说,三个不同的人递送过来的地图大体上是相同的,一些细小的地方有一些偏差倒也是无妨,比如营地的大小,三个人画的就不是很一致,但是重点的区域都是很清晰,都指向了在山下的左营和后营之外的马营。
从地图上看,征西将军斐潜按照地形,布置了一个类似于梅花大营的变形形态的营地。中央是征西将军斐潜的三军司命大营,然后左右两翼微微向前伸出,像两只钳子一样护卫着中央的营地,右翼是在山上土坡之上,居高临下取其势,左翼则是稍微后缩一些,控制了一侧的小河流,确保整个大营的水源供给,后营在中央大营的后部,和中央大营几乎连接在一起,略显得中阵庞大一些,紧接着就是在后方小溪之处的马营,占据了几乎整个后面半边山脚下的空地,和小溪对面的树林隔沟相望。
或者说,如果刘备有见过蝎子的话,那么必然会觉得征西的这个大营就像是一只大蝎子趴在山水之间,一只钳子抢占高地,一只钳子护住水源,中军营地像是厚甲一样,包裹着薄弱的后营肚皮,然后高高扬起的尾针便是狭长弯曲的马营,随时都可能出击。
“来,二弟,你来看,若是依你之见,要进攻征西营地,应当如何排兵?”刘备稍微让开了一些正面的位置,拉过了关羽,让其站在中间。
作为前线指挥型的将领,关羽必然是作为前线的重要核心,又要负责冲破敌方阵线,又要负责指挥调派兵卒,因此很多时候就需要关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战场直观认知,否则一旦失去了战场洞悉度的话,很有可能就会陷在敌军人群当中,不仅不能突破敌阵,反倒是影响了自家兵卒的后续作战。
关羽眯缝着眼,一手握住了长髯,一手如长刀一般,直取中宫,“征西小贼,奸猾无比,看似左右空虚,可先取之,实则不然。若攻其右,则以下逆上,损伤则众,耗时亦久,恐为马军所袭;若取左营,纵然可下,右营中阵齐出,亦使吾等首尾不能顾!故而,欲破此营,必取其中!须以迅雷之势,直破中营,令其自乱,壅塞道路,使马军不得出,左右翼不得救!然此举亦有风险,若稍有延误,便会被左右合围,加之征西骑兵突袭,则兵势大坏,多半败矣!”
刘备听了,又琢磨了片刻,点了点头,微微叹息着说道:“二弟所言甚是。征西左右两翼,看似孤悬,实为陷阱,稍有大意,便是胶粘其中,进退不得,暴己侧翼……嗯,这个征西,果然是沙场宿将,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刘备笑了笑,说道,“如今既知征西大营虚实,又岂能如征西之愿?二弟直取中营之策上佳,尚可做些许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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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时,郪县城上城下的大营洞开,兵卒一列列从城内营地之内开拨而出,在野外集结起来,然后顺着道路,缓缓地向前而行。
吴懿站在郪县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的刘备和关羽,虽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心中却是涌起一阵阵的波涛。
刘备,刘玄德,对此一战,竟然有必胜的把握?
二十五里,若是安排得宜的话,那么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双方就会接战了,然后如果不出所料,今夜战局便会有所定论……
刘备似乎是察觉到了吴懿的目光,转身过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着吴懿微微点了点头。
吴懿连忙肃然拱手。
别看现在刘备和吴懿两个人似乎相得益彰的模样,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刘备还是吴懿,都知道已经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种相互信赖,亲密无间的状态了。
纵然说起来吴懿还是刘备的大舅哥,但是实际上这种关系,真要扯破的时候,也就像是情趣**一样,看着像是有,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然而暂时这个情趣的***,不管是刘备穿着,还是吴懿穿着,都是暂且维护一下颜面而已,或许今夜之后,便会有了定论。
若是刘备大胜,那么自然是以刘备为尊,纵然之前关羽张飞有任何无礼之举,吴懿也会将其当成丝毫不存在一般,替刘备扫平川中士族的道路……
若是刘备落败……
想到此处,吴懿只觉得脸皮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前和魏延作战,虽然身躯整体还算是无碍,但是小伤小碰还是少不了,自己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道口子,现在虽然已经愈合了,不过有时候还会有些隐隐作痛,尤其是想到了征西将军的时候。
吴懿心中也是清楚,刘备让自己留守郪县,多半也是无奈之举。
如此关键的战斗,阵前用将用兵,自然是要刘备信得过的,用的好的,那么郪县之中,还能有那些将领那些兵卒可以达到这样的标准?
剩下来的这些兵卒将校之中,若是要留守郪县的,又能选谁?
刘备是迫不得已,而不是心甘情愿,否则也不会特意又留下了五百兵卒,交给了孙乾跟在自己的身边……
天边的夜色已经慢慢的笼罩了下来,不知不觉当中,吴懿站在郪县城墙上头,已经是站了许久许久。
郪县城中,因为战时戒备的关系,已经是全城戒严,早早的就没有了什么噪杂的声响,就连街道之上的点点火光,也是来回巡游的值守兵卒的火把,就像是荒坟之中摇曳的鬼火。
刘备和关羽作为主将,副将是关平和周仓,抽调了郪县近半的兵力,自然是一时间显现得空虚了许多,而且这些剩下来的兵卒,大概三分之一是忠诚度在两可之间的东州兵,另外一小部分是川蜀特有的招募賨人军团,属于川蜀本地兵卒怎么算也不超过二分之一,而且被刘备抽调之后,也大部分剩下一些老弱……
此时此刻,双方的斥候已经是接战了吧?
大军攻击,必然是以斥候为序幕……
黄昏会掩盖刘备军队的烟尘踪迹,若是能够压制征西将军的斥候近距离查勘,也就可以让征西将军斐潜不清楚来袭的兵马数量。只不过征西将军之下的斥候也是精锐异常,刘备刘玄德究竟能不能在斥候战之中占据优势?
若是能够取得一定的优势,那么就应该可以争取到一定的空间,拉开阵型,安排进攻阵线和防守阵线,还有预备部队等等,然后有条不紊的进行展开,直至接触征西军阵营寨,双方展开搏杀……
吴懿远眺着,希望能从天边的光影之中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夜风之中,吹拂着城头上的旗帜,喀喇喀喇的作响,听着就像是战场上的嘶吼和兵刃相交撞击的声响,吴懿甚至隐隐的闻到了人类血液特有的那种腥臭无比的味道,虽然他的理智也告诉他,距离这么远,其实什么都听不到,闻不到……
生硬的夜风,吹在吴懿脸上的伤口处,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冰冷的刺痛。吴懿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庞,久未活动的身躯有些僵硬,踉跄了一下,又连忙按住了城垛才算是重新站稳。在吴懿后面伺候的亲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心的低声问道:“将主,夜里风大,可是要休息了?”
吴懿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不!某要在这里!等着看这川中一战,究竟到底胜负如何……”
说道后面,虽然吴懿的声音不大,却忍不住咬住了牙齿,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似乎也一同在火把光影当中扭曲起来,显得分外的狰狞,就连吴懿一旁的亲卫,也都不敢直视,一个个连忙低头应声,然后退到了一旁。
吴懿死死的盯着远方,低低自语道:“我要等着,等着看看,这明日之川蜀,究竟是归属何方……这天下之势,究竟是在谁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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