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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看出来啊?”

“平日里话都不多说两句,整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

“——下手居然这么狠?”

未央宫,凤凰殿。

坐在‘自家’小院内的那张牌桌前,刘荣一边悠闲地码着面前牌堆,一边也不忘面带赞可的瞥一眼身侧,正向自己邀功的夏雀。

说是邀功,却反似是叫苦。

低着头,微弓着身,面色颇有些委屈的以左手抬着右手小臂,小心翼翼伸了出去;

便见夏雀那至多不过三指粗细的手腕,此刻已经是肿胀了起来,明显是被力的反作用所伤。

见夏雀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刘荣也不由莞尔一笑,招呼殿门外的宫人带夏雀去处理一下伤势。

原本该让葵五陪夏雀去的。

但老二刘德不在,老四刘余也不方便过来;

刘荣想要攒个牌局,得把母亲栗姬、三弟刘淤都拉来不说,还得再带上葵五这憨货。

好不容易凑齐四个人,左右也不是什么重伤,便随便招呼个寺人陪同夏雀了。

果不其然:看着夏雀左手扶在右手手腕下,小心离去的背影,葵五顿时就有些坐不住,赶忙伸长脖子朝夏雀离去时的方向看去。

若不是栗姬也在一旁,葵五不敢真的把屁股从椅上抬起,怕是恨不能直接站上牌桌!

“当是惊了筋骨,以鸡子清敷裹,至多半月便可痊愈。”

便见牌桌前,背对着院门而坐的刘荣仍专心码着牌,嘴上淡然一语,才总算是将葵五的心绪拉回牌桌。

刘荣却是轻轻丢出一张牌,旋即便以闲聊般的口吻,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夏雀这个掌事,母亲用着可还顺手?”

便见刘荣左手边,栗姬正皱紧眉头,两手各提着一张木牌,手忙脚乱的反复整理面前牌堆。

突闻刘荣这一问,也终于是放弃了挣扎,将手里的两张牌随意插入牌堆,便点头深吸一口气。

“是个命苦的。”

“话虽少了些,但好在恭顺,手脚也勤快。”

“人倒也算得上机灵……”

稀松平常的一语,却惹得刘荣仿若被施了定身术般,当今僵在原地。

额……

机灵……

痴人夏雀,机灵……

额……

“咳,咳咳咳!”

“母、母亲用的舒心便好……”

“咳咳咳……”

很显然,母亲对夏雀做出‘机灵’的评价,是大大出乎了刘荣预料。

不过没关系。

只要母亲高兴就好。

——刘荣在心里如是安慰着自己。

许是才刚接触,又或是实在没有天赋,经过再三尝试之后,栗姬也终于放弃理解这个名为‘麻将’的新玩意儿,索性就当是凑个人数,陪儿子们玩儿。

既是无心于牌局,自然,便旁敲侧击的打听起今日之事。

“再怎么说,那小王美人,也总还是绮兰殿的主。”

“我儿亲自去倒也罢了——便这么派个寺人去不说,还动手打了人家的脸……”

“万一事情闹大了……?”

难得听到母亲口中,能说出这么正常的话,刘荣只不由于是一奇;

下意识看向面前牌堆,发现对座的葵五、右侧的公子淤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索性便也不再专注于牌局。

对母亲微咧嘴一笑,不答反问道:“怎么?”

“母亲这是心疼王夫人了?”

却见栗姬不假思索的一摇头,望向刘荣的目光中,却愈发带上了一抹担忧。

“早先,我儿和丞相说了几句话,便挨了那好大一顿板子。”

“前些时日,又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便又在太庙饿了好几日,险些就……”

说着,栗姬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以手撑着脸侧,正木然发着呆的小儿子。

抿了抿唇,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担心我儿,再因为什么事儿……”

话说一半,栗姬便满是忧虑的低头住了口,没继续往下说。

其实很多事儿,在栗姬看来,都是即简单又复杂的。

简单是由于在栗姬看来,很多事,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早先,刘荣和丞相申屠嘉聊了会儿天,又或是朝天子启发了顿牢骚——左右不过是嘴上痛快而已,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而复杂的点在于:这些事后续的发展,都没有按照栗姬的预料所进行。

甚至就连儿子刘荣,似乎都对这离奇的复杂性习以为常,并提醒自己:说来话长,以后再给母亲解释。

想不明白,栗姬索性就不再去想。

瞧不明白,栗姬便也索性不再去关注。

但终归是为人母,儿子的安危——尤其是长子刘荣,却是栗姬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

感受到母亲藏在字里行间的关切,刘荣心中自也随即涌过一阵暖流。

含笑低下头去,稍一思虑,便将面前的牌堆往前一推,决定好好和母亲说道说道。

——至少今天这件事,在刘荣看来,便是母亲栗姬再适合不过教材。

为了日后,自己能少为母亲头疼机会,更为了防那声‘老狗’于未然,刘荣终还是静下心来,开始了对母亲栗姬的改造计划。

“今天这件事,在母亲看来,是怎么样的呢?”

上课后的第一件事:让学生发表见解,确定学生的认知,停留在怎样的程度。

见刘荣推了牌堆,一副要和自己深入沟通的架势,本只是试探着开口提上一嘴的栗姬,也不由自主的将身子挺直了些。

若是年轻个十几岁,再换上一声经典款校服,便俨然是好好学生的模样!

对于刘荣这前所未有的态度,栗姬也提起了十万分的重视。

竭力思考再三,拿出了自己最完善的见解,才略带忐忑间,交出了自己这第一堂课的作业。

“王夫人,想要为儿子图谋储位。”

“我儿心生恼怒,便派了人敲打王夫人。”

“至于那金俗……”

只寥寥三句话,栗姬便面带不解的皱起眉头,将等待老师解答的渴求目光,撒向身旁的刘荣。

便见刘荣闻言,先是故作淡然的含笑轻咳了两声,暗地里则讶异于母亲看待事物,居然流于表面到了如此程度。

调整好情绪,再整理好面上表情,刘荣才暗呼出一口浊气,开始为母亲细细讲解起今日的事来。

“王夫人曾有过婚配,这并非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幸。”

“——至少在当年,那金王孙来太子宫大闹的时候,太子宫上上下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了此事。”

“朝野内外,也不是不记得这件事情,而是为了照顾父皇的颜面,没人敢重提。”

“但那小金俗,却是真正能决定王夫人,乃至整座绮兰殿生死存亡的秘密……”

说话的功夫,夏雀也已经包扎好手腕,招呼着殿内的宫人们,为母子三人上了茶汤。

便见刘荣自然的端起茶碗,小口嘬了嘬,又将茶碗递还给身旁的寺人,做出‘加点蜂蜜’的交代,才再度抬起头。

“王夫人合离改嫁——甚至是还未与原配合离,便以人妇的身份钻进父皇的太子宫,本是一件很值得父皇介意的事。”

“但既然父皇已经知道此事,又没有去过多追究,反而还好生宠爱的王夫人几年,那就说明这件事,根本不算王夫人的软肋。”

“父皇顶多是心里有些别扭,甚至很可能连这点别扭都没有。”

“但若是让那小金俗出现在父皇面前,让父皇得知王夫人当年,非但没有与原配合离,甚至还抛弃了幼女?”

“呵;”

“父皇的心眼有多大,母亲,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吧?”

慢条斯理的结束这番话,接过葵五亲自送到手边的茶汤,抿了一口。

嗯,不错,甜度刚刚好。

而在刘荣左右两侧,栗姬、刘淤母子二人面上,却立时出现好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疑惑神容。

良久,终还是公子淤率先从思考中回过神,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如此,大哥何不直接将那金俗接回长安,让父皇知道此事?”

“借此一劳永逸,直接搬倒绮兰殿,大哥日后也总不必再为王夫人头疼?”

刘淤此言一出,栗姬也面带附和的抿嘴点下头。

对啊!

手里有这么大的牌,为什么不打出来呢?

这一回,刘荣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含笑转过头,再度反问起弟弟刘淤。

“平日里,老三偷拿了母亲藏得点心之后,最怕的是什么呢?”

“或者说,什么样的情况,才是最让老三感到恐惧、不安的?”

刘荣含笑发问,公子淤本歪七扭八的身姿顿时一直,面上也顿时涌上一抹尴尬的强笑。

“大、大哥别胡说啊!”

“弟日日都能吃饱点心,又怎会去偷拿肚子……”

开口就把自己出卖,反应过来之后,公子淤只懊恼的在自己嘴巴上一扇,随后又惴惴不安的低下头去,还不忘时不时抬一下眼皮,偷瞄母亲面上的神情变化。

栗姬却只是轻轻瞪了刘淤一眼,便再度恢复到专心听讲的模样,目光直勾勾停留在刘荣那张张合合的嘴上,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

被弟弟这一出自爆逗得再一笑,又戏谑的看了看身旁的母亲,刘荣才含笑摇摇头,又长呼出一口气,才将笑意强压了下去。

再度望向满脸心虚的弟弟刘淤,温笑开口道:“从偷拿了点心开始,一直到被母亲发现——这段时间里,是老三最为不安的时候。”

“在母亲发现之后,老三反而会安心一些。”

“因为老三很清楚:母亲早晚都会发现;”

“等到了那一天,老三,必定会被母亲严厉唾骂,甚至是责打。”

···

“于是老三心神恍惚,日夜不安;”

“一边恐惧,一边,又在期盼。”

“——期盼母亲能早日发现,自己能早日从这‘唯恐事发’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至于被母亲斥骂,更或是责打——相较于那延绵不绝的恐惧,倒反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听着大哥细细剖析这自己‘作案’后的心路历程,公子淤仔细一想,便也不由自主的点下头。

待反应过来,飞快的瞥了眼母亲,发现母亲面上已隐隐挂上了寒霜,便再度心虚的飞速低下头去。

刘荣却是没再管弟弟的小心思,只将面色微微一肃,重新转头望向母亲栗姬。

“这,就是儿为何会以金俗为筹,胁迫王夫人‘自安其分’。”

“——因为此事若是被爆出来,最终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

“父皇固然是极有可能大发雷霆,甚至自此冷落绮兰殿;”

“但这也只是‘极有可能’,而非必然。”

“父皇像当年那般,先大发雷霆,之后又心软揭过此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

“所以,儿与其将此事爆出来,去赌父皇会不会因此而迁怒绮兰殿,倒不如紧紧攥着这张底牌,让王夫人去赌。”

“——去赌我不会将此事爆出来,并夜以继日的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时日一久,王夫人便会愈发对儿感到恐惧,也愈发不敢与儿作对。”

“儿便也就此达成了目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王夫人不敢再造次。”

“既没有威压,也没有欺辱——只是‘不知为何’,便得到了王夫人的顺从……”

其实,还有一个点,刘荣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若是爆出来,那丢人的,其实是当今天子启……

被一个女人诓骗,莫名其妙多了个继女——这都不是个事儿;

真正要命的是:这很可能会让天子启,蒙上一层‘识人不明’的污点。

而当下,吴王刘濞磨刀霍霍,随时要在广陵起兵。

万一把这么一个借口塞给刘濞,那就算这件事不是刘荣的错,作为爆出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刘荣也断然落不得好。

——朕就这么一件丑事,你小子不想着替君父遮着点,还让朕丢了这么大的人?

——丢人不说,还给吴王刘濞送去了一个现成的借口造反?

以己度人之下,刘荣自认若是儿子做了这样的事,刘荣绝对会暴怒!

别说储君太子之位——不把这个满脑子浆糊的蠢货一巴掌呼死在墙上,都得是刘荣酒色虚了身子……

“慢慢来吧。”

“从简单的开始,一点一点来。”

看着母亲一副若有所思,甭管听没听懂,起码也要咬牙记下来的学习态度,刘荣只一阵老怀大慰。

正要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给母亲一点消化知识的时间,却发现夏雀单手端着茶碗,也同样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似乎也沉寂在刘荣这堂课程的内容当中。

一旁的葵五倒是正常:简单查看了一下夏雀的手腕,确定没有大碍,便嘿嘿傻笑着自顾自玩闹起来——一会儿揪一下夏雀的衣角,一会儿踢一脚夏雀的后膝。

夏雀却仍是一副全然忘我的神情,似正处于顿悟之类的、玄之又玄的状态。

“有什么想说的?”

轻声一语,夏雀的心声便被刘荣拉回眼前。

仍疑惑之色不减的抬起头,语带迟疑道:“宫里的人都说,犬被逼到了死路,也未必就不能跳墙而走。”

“早些年,便曾有一只肉犬挣脱了束缚,从尚厨的围墙跳了出去。”

“——奴去看过那面墙,可高可高了;”

“额,当是有三个……”

“不,起码有四个葵五那么高!”

看着夏雀一本正经的一边说,一边在葵五的身上比划,刘荣顿时被逗得嘿嘿直笑。

笑的夏雀都有些茫然无措,牌桌旁的母亲、三弟也都看了过来,刘荣才压了压笑意,面带赞可的对夏雀点下头。

“没错。”

“狗急跳墙。”

“若是被逼到了绝路,那即便是再弱小的人,也未必不能发挥出极大的力量。”

“兵法里说的归师勿掩,穷寇勿追,正是这个道理。”

说着,刘荣便又重新坐回牌桌前,继续道:“太祖高皇帝之时,淮阴侯对项籍设下十面埋伏,以围三缺一的办法一点点蚕食项籍的军队,也同样是出于这个考虑。”

“——不能把人逼急,至少不能把人逼到绝路。”

“若不然,再碰上一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类,那就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言罢,刘荣终还是长呼出一口气,不等母亲和弟弟发问,便径直为母子二人没问出口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按道理来说,把敌人逼到绝路,确实是很不可取的做法。”

“但我把王夫人逼到绝路,却并没有这样的隐患。”

“——我,是皇长子。”

“我生来便身处绝路,也是生来,便注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

···

“王夫人却不同。”

“进,可为子谋求储位,退,也可任由儿子被封为王;”

“待父皇宫车晏驾,总还能跟着儿子去关东做王太后。”

“——如果王夫人能想明白,那便会知道:在‘生死’这条路上,我非但没有把绮兰殿逼到绝境,反而还给王夫人指明了前路。”

“但若是想不明白,仍认为自己在‘争储夺嫡’这条路上,被我逼到了绝境的话……”

说到最后,刘荣眼底只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狠厉,纵是只有那么一瞬,也被专心听讲的栗姬所察觉。

不过好在栗姬,也不是个机灵的人……

“嗯?”

“怎觉得我儿,愈发肖那老狗了?”

···

“怪事……”

“我儿明明肖母多些……”

呼~

上架要爆的六更,完成!

虽然没能在昨天中午一次性爆出来,但也算是履行了承诺。

对于嫌章节数少的看官老爷,也卑微的提醒一句:我这六章,可是三万多字啊……

按同行们每章两三千字的章节字数——一章两千字,这就是十五更,每章三千字,也足足有十更。

说不上多,但也绝对不算‘少的可怜’吧……

请各位看官老爷放心,只要码不字,我就肯定会往死里码!

码出来一章发一章!

理一下账目……

(欲哭无泪)

上架暴更,承诺十,实际六,挂账:4

首订加更:7500、8000、8500、9000、9500、10000六个节点各加一,挂账:6

首订达到一万额外加十,挂账:10

盟主加更无

共计挂账:20……

欠了十万字,我哭死……

今天日常两更。

欠的这20个……

唉……

明天开始要三更了啊……

毁灭吧,累了…………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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