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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然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没有一丝的恐惧之感,眼泪也没有掉下来一滴。
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看着眼前的火盆中的火焰吞噬着刚刚扔进去的黄纸。萧瑾然仿佛在燃烧升腾的火焰中,看到了自己母亲端木昕的一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可也很快便缓过神来,随即嗤笑了一下。
外面的每一件事情都看似井井有条,但是萧瑾然很清楚,这家中从来就没有自己母亲的位置,是嫡妻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只会赚钱养家的机器罢了。谁也没把她当回事儿,表面的顺从不过是想从她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这人的一辈子,活得真真是憋屈!
萧瑾然微微勾了唇角,往外看了看,向身后招了招手。跪在身后的丫鬟玉书赶紧跪趴着附耳凑上前。“大姑娘……”只是轻轻唤了声,眼神便随着萧瑾然的目光向外看去,不由得心下了然。
刚想站起来,便听到萧瑾然唇边嘟囔了一句,“叫那几个不安分的,哭大声些。主母死了,便不是真心,也得是真心,莫要叫别人看咱们萧府的笑话,萧府的笑话不少了……”萧瑾然没有说下去,只是挥了挥原本藏在袖子里的右手。
玉书轻轻嗯了一声,离开了没有一丝生气,与外面的热闹截然不同的灵堂。在接触到正午的阳光之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大姑娘眯起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一丝温度,再加上看似随意挥起的右手……玉书知道那是宫中那位常用的手势。
拇指贴紧虎口,四指与手掌呈垂直。只要这个手势出现,必会有人无意间失踪,不管你是不听话的宫女太监,还是刚刚得宠的妃子。至于这些人去了哪里……玉书没有往下想下去。
支走了玉书,这灵堂中便再无一人。萧瑾然有了自己思考的空间,母亲的死来的突然,来的也着实是蹊跷。看着火盆里升起的火焰,萧瑾然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一个月前,自己进宫前夕。
那天,瑾然胭脂行的货源突然出现了问题,母亲强行将自己塞进租来的马车里,吩咐车夫连夜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从柳州送到皇宫。
货源出现问题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毕竟胭脂行当,需要新鲜的花木。运输途中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挤压腐烂,尤其一些名贵的花种需要精心培育,连日的雨水都可能影响花儿的生长。所以在瑾然胭脂行各分部的货源基本都从当地直接进货。
拿到货,要立即送到各个分部里面进行初步的采集制作。而各地区的分部也有自己的花圃,即便是货源出现了问题,也有周转的余地。在萧瑾然的记忆里,跟在母亲身边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并不少见。然而,哪一次母亲都没有这般焦急恐慌过。
以往不过是会让各分部的掌柜的先下去稳住花农,第二日一早再动身下乡,并且对于这种与人打交道可以学本事的机会,母亲从来都会带上自己,便是什么都不与自己说,也要让自己在旁边看看各位掌柜的处事的圆滑之处。
看也不能白看,晚上睡前更是会支走其他人,考考自己,看自己学到了什么,找到了各位掌柜的短处了没有。甚至,会寻个机会让自己去接触这些掌柜的或者是账房,多多少少练习一下拿捏别人的分寸。
当然带上自己更是想让自己体会老农的艰辛。深入到各层次的人中,找到应对的办法,以免哪一天自己支门户的时候,什么都要重新学习。更是为了以后出了门子,不看公婆的脸色。所以,即便皇贵妃派人来接自己回宫,日程也是要拖一拖的。
可是这次却急忙支开自己,萧瑾然想着不禁皱了眉。当时没有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母亲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连马车都是租来的,快马加鞭连夜将自己送回了天子脚下。甚至还嘱咐自己要听皇贵妃的话,这世上只有皇贵妃能保住自己,云云。这些话如今想想,怎么都是话里有话,偏偏自己是个心眼死性的,当时怎么就没有听出来?
可是母亲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让她如此恐慌?萧瑾然的眉头皱在一起,思绪虽是放空,手下只是不断重复着将黄纸扔进火盆的动作。
在萧瑾然十六年的记忆里,端木昕说过最多的便是,‘瑾然,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活着做重要。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那就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没了命,其他的都是枉然。但是瑾然你记着,我要你牢牢记着。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便是娘亲的命,这世上除了娘亲之外,没有人能为了你豁出命。这世上也只有你,处了你谁也不值得为娘拼命!’
萧瑾然唇角有些微微的抖动,不由得苦笑,自己幼时绝对是个傻子,明知道萧策显对自己和娘亲不好,还要天真的问,‘那爹呢?爹说过我是萧家的种,他不会不管我的说对吧?还有蓉蓉姨母,她是皇妃,她说我就是她的孩子,她也不会不管我的对吧?还有外祖他们,还有舅舅……’
‘瑾然,你要听清。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活着,如果没有利益,感情总会有淡薄的那一天。你外祖痛恨娘亲当时没有按照他们的安排婚嫁。你舅舅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若不是月月给他银两花,他岂会还记得我这个姐姐?’
‘你外祖至今也不承认有我这个女儿,若说比之前松动些,也是看在我月月供着你舅舅胡作非为的面子。女儿在他们眼里,绝对没有儿子重要。你能感受到他们对你并不真心,可是即便是不真心,也是娘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可是娘亲看不得你受委屈,所以宁愿你进宫去跟着你姨母磕磕碰碰长大,也不愿意你看着那些吸人血的模样过活。’
‘至于你姨母真心待你好,另有其说等你长大了自然明白。我现在解释给你,你也不会理解,只要清楚,在宫中处处小心,不要给她惹事就好。至于出头的事情也要少做,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娘亲早就教会你了不是么?莫不要被利用了,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总有一天,真心也会变成假意。还有……’
‘……你那处处流连的爹,除了功名利禄,他对谁都不是真心。莫要被一些花言巧语蒙骗。若是有一天,有人能像娘亲一样为你豁出命,那个人你要抓牢。娘这辈子是毁在姓萧的手里了,当初没睁眼睛,信了姓萧的花言巧语,你莫要走为娘的老路……’
萧瑾然的脑子很乱,东一块,西一块儿。不断地回忆着自己印象里的母亲,竟是越想,越难受……
玉书微微偏了头往回看了一眼,正对上萧瑾然审视般冰冷的眼神,吓得玉书一个瑟缩,这哪里是常年跟在皇贵妃身边的萧府大姑娘应该有的眼神?这眼神像狼盯着猎物一样凶狠,像狐狸躲避猎人一样狡猾。皇贵妃身边的萧大姑娘不是一直以对人和善著称么?看来这萧府今后的日子定是会掀起一番轩然大波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萧瑾然看着玉书装模作样的走到几个姨娘面前,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着一些打压的话语,眼神时不时往自己这边飘来。萧瑾然的微微摇了下头,好似在自言自语,“娘,世上没了你,这丫头都起了二心了呢?”撤了目光,往供桌上的灵牌看了看,目光扫向供桌后面横着的棺材,“可是说好了回来后到宫里接孩儿的,您怎么这次说话不算数了呢?”
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面打转转,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您这般说话不算话,倒是与那说给孩子卖猪肉的曾子没什么区别呢。”唇角的抖动分明在强忍着眼中的泪花,不断挤眉弄眼,希望阻止眼泪掉下来。可是不管怎么尽力阻止,这眼泪还是顺着眼睑淌了下来。
慌乱中,萧瑾然将脸转向室内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心中不禁庆幸,好在今日早间接到的消息,没有特意的梳妆打扮,便是流了两滴泪也不必担心是不是会哭花了妆容。
“曾子好在还能杀猪弥补自己的说话不算话。如今孩儿倒是想知道,今日这事儿你如何弥补?”泪珠子就是不争气,萧瑾然心里面抱怨着,阿娘一走,连眼泪都要欺负自己。费力的哽咽了几下,其中的酸涩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孩儿不哭,您说过的哭是没出息的表现。”
头往旁边一甩,两颗泪花还是落下了地上,朦胧的看着门外的一切,萧瑾然抿了抿不断抖动的嘴唇,再一次忍下了即将流出来的泪水,“要哭也是他们先哭,今日他们若是哭的不好,孩儿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砰砰砰,对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本已经流出的眼泪,也在磕头的动作里,有意无意地被抹在了袖子上。三个头磕完,萧瑾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灵牌上的名字。
自从那日回了皇宫,萧瑾然没有一天可以心神安宁,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母亲的死讯今日早早传到宫内。传来的还有一封端木氏的亲笔信。但是萧瑾然不觉得这是亲笔,人都要遇害了,怎么能留出时间写信?还有,尸身运回萧府,为什么信不等自己回去直接转交?萧府的下人要一早交给宫里面的自己,分明是在掩饰什么,分明是欲盖弥彰。
尤其那纸张是京城墨雨轩前些日子才研制出来的,第一批就送进了宫里。而墨,分明是苏墨。虽说不罕见,可是也不常见,出了京城尤其柳州是万万寻不到的。依照自己母亲的性格,也绝对不会不远万里千里,将这墨带在身边。况且,常年与胭脂打交道的人,纸张上多少会沾染胭脂气。如今自己袖子里面的这张纸,除了笔墨之气,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两样东西……萧府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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