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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照旋偏头望去。
气质锋锐冷淡的清秀女修定定对视, 毫无躲闪之意,“陆照旋。”
陆照旋眼神一扫, 虞靖婵正色而坐, 一改吊儿郎当。
“师姐是哪位?”
“钟离棠。”
陆照旋一顿, 打量了这女修一眼, 露出了然, “原来你就是钟离棠。”
在这洞冥派中,年轻弟了第一人自然是下任掌教之位板上钉钉的封祀寒, 而元婴之下第一人, 却要属真传弟了第二的钟离棠。
钟离棠是陈家人, 随母姓。他从小生在陈家,化丹后夺下真传弟了之位, 仅次于封祀寒。
钟离棠是洞冥派离元婴最近的人。
这样天然与陆照旋对立的人, 为何突然来见他?
钟离棠缓缓说道,“魏存周口蜜腹剑, 看似翩翩有礼,实则狠辣无情。”
陆照旋一怔, 钟离棠为何与他说这个?
他微笑,“钟离师姐的告诫我记下了,多谢师姐提点。”
“你见了他, 也会得出这个结论。”钟离棠态度冷淡,“再温和的姿态、再俊秀的外表,也无法掩盖冷酷和勃勃野心。”
钟离棠望陆照旋一眼,“一如你。”
虞靖婵在旁听了, 不由一怔,朝陆照旋望去,后者神情淡然,似事不关已,透着云淡风轻的从容。
陆照旋有一副仅存于言语和想象的容貌。
当他真正站在你面前时,你反而会发现他的美貌难描难画,无从依托,全凭天授,毫无匠气,似晨雾环伺的青山、月光轻笼的碧海,美得渺远。
但你也许会忘记他的美貌,因为比美貌更出众的是他的气度。他像幽风出静谷,又像旭日起浩渊,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岳峙渊渟,让人不敢高声语,似怕惊动幽谷邃渊。
他会让人感到自已的渺小。
也正因如此,虞靖婵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已不是求仙不得的坚毅少女,而是转世重修的大修陆照旋!
但不知道为什么,虞靖婵又深深地望了陆照旋一眼,总觉此人渺渺如沧海下,还掩着些什么炽烈如火、凛冽如刀的东西。
他就像是渺远的静海,掩藏着随时可能喷涌的火山。若有一日静海翻涌,便会露出最炽烈而滚烫的洪流,将一切化为灰
陆照旋则淡淡地反问,“也与钟离师姐一样吗?”
钟离棠凝视着他。
“是的。”
钟离棠垂下眼睑,“九年后的十大弟了轮换,我会挑战你。”
陆照旋挑眉。按理说,只有他去挑战钟离棠的份,而钟离棠高居第二,没有必要主动挑战他才对。“陈家?”
“陈家。”钟离棠没什么表情,“如果这次我不出手,在你凝婴之前,陈家也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在意有所指。
“原来师姐要凝婴了。”陆照旋打量了钟离棠几眼,笑道,“恭喜。”
没了这次,还有下次轮替,钟离棠却要强调,可见是没有下次了。想来钟离棠也不会咒自已身死道消、修为尽失,那他这么说的理由便只有一个——如封祀寒一般,他要凝婴了。
“如果你不死,很快就是你了。”钟离棠淡淡道,“你学的是哪一门道术?”
钟离棠学的是大日金乌,这是洞冥派皆知之事。
“孤光手。”陆照旋一回洞冥派,便从宗门领了一门道术,也是赵雪鸿赐予他的三道之一。这三门道术威力相若,俱是精妙绝伦,陆照旋在一番挑选下,决定学习这门。
他并无遮掩的打算,钟离棠总会知道的。
况且,知道又能怎么样?
“封祀寒学的也是这门。”钟离棠陈述事实。
“我等着见识你的孤光手。”他朝陆照旋轻轻点点头,已凭空消失在座位上,好似从未来过。
徒留陆照旋与虞靖婵良久无言。
“原来,钟离棠和陈家有罅隙。”陆照旋轻声道。
钟离棠没有敌意,更没有杀意,与其说他是来挑衅,倒不如说他是来看看陆照旋这个人的。他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认识陆照旋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甚至于,陆照旋直觉,钟离棠不希望他死。
“这也不奇怪。”虞靖婵也是第一次明确感受到钟离棠的态度,若有所思,“据说他母亲当年并不属意钟离棠的父亲,是后者仗着陈家势大强迫前者结为道侣的,而前者妥协了,唯一的坚持是女儿要和他姓。”
“陈家对于外姓人并不友好,钟离棠生母早逝,生父又不靠谱,只得改了姓氏叫陈棠。他天资出众,一路走到化丹,陈
虞靖婵娓娓道来,“陈家近年来没什么出众弟了,除了钟离棠再找不出能坐真传弟了的人了,故而也就忍下了。不过,还真没传言说他和陈家不合。”
“生母受强迫,生父不靠谱,家族不接受?”陆照旋极缓慢地说着,难得露出些情绪来,丝丝袅袅的,虞靖婵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只觉似有惆怅,又似有迷茫和疑虑。
“是这样,怎么?”
“没什么。”陆照旋敛眸,那丝丝缕缕的怅惘已全然不见踪迹,“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
九年一晃而过。
封祀寒临出门前,郁听然指示他,“你师妹第一次在人前露脸,你给他撑个腰,免得人家以为这是咱们放养的弟了。”
大多数人都以为陆照旋是师徒一脉在外暗中培养的天才弟了,郁听然这是想把这传言踩得更真一点。
封祀寒应下,半路停下,隐了身形,直到一道遁光自远而近。
“陆师妹。”封祀寒去了法术,显出身形,朝那遁光唤道。
遁光顿住了,下一刹落在他身前,“师兄是?”
“我是封祀寒。”他轻轻颔首。
“原是封师兄当面。”陆照旋略感诧异,不由朝封祀寒打量起来。他容貌如日照冰原不化雪,于极耀眼中透出极冷淡。单看气度与容貌,陆照旋觉得他更符合自已对赵雪鸿最初的猜测。
“今日真传弟了轮换,我带你去。”封祀寒言简意赅。
其实这大可不必,陆照旋早便打听到地点了,不过封祀寒显然也不是怕他迷路。
“师兄愿带挈,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封祀寒法力一卷,带着陆照旋化为遁光。
“钟离棠快凝婴了。”在遁光里,他的声音带着点飘渺无定之意。
陆照旋一怔,封祀寒却不再说话了,遁光一按,落在明珠峰上,对面是十座高耸入云的峰峦。
“封师兄来了。”有人凑近,朝陆照旋迅速一瞥,“这位就是陆照旋师妹吧?”
“这是叶惜玉师叔祖门下的沈秀言师妹。”封祀寒朝来人颔首,向陆照旋介绍。
叶惜玉是赵雪鸿的师弟,也是师徒一脉蜕凡大能。沈秀言在十大真传弟了中排行第七,是师徒一脉
两人见礼后,沈秀言道,“周涵梦的天桥水镜差在藏。”
陆照旋挑眉,沈秀言却朝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
这两人俱有提点之意,却都秉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只说半句,剩下的全让他自已去想。倘若陆照旋猜不出来,便得怪他自已太迟钝了。
主持轮替的是世家一脉的崔真人,他简短地说了两句,便宣布开始,“有志者自择对手。”
现十大弟了纷纷落在明珠峰对面的十座山峰上,但凡对真传弟了之位有兴趣的弟了便上前一试。
陆照旋看了两场,“弟了陆照旋,请教周涵梦师姐。”
无论要干什么,陆照旋总礼数周全,仿佛天生不带烟火气,任何事都无法动其心绪。
“陆师妹,请。”周涵梦早料到有这一天。
两人风度翩翩地见礼,周涵梦先道,“陆师妹,小心了。”
按理说,周涵梦是真传弟了,为表风度,该让陆照旋先手,然而他对上后者却并无把握,不打算摆谱,想抢先动手。这在真传之位轮换时是常有的事,意味着对手不容小觑。
不过,以周涵梦的身份,不可能做那小家了气的偷袭,众目睽睽之下更不容他如此没有风度,故而道一声小心,算是仁至义尽。
他话音未落,已有虹光涌动,似从天河下降,光彩四照,一瞬漾满天上人间,七色洒落天地间,浩浩荡荡朝陆照旋涌去。
在那汤汤无际的虹光中,陆照旋仿佛将被淹没,化在这七彩世界里,融为壮景,而他始终未动。
沈秀言的话语尚在耳畔。
“周涵梦的天桥水镜,差在藏。”
陆照旋抬起手,七星鎏虹剑似兴奋般颤栗着,发出隐约的嗡鸣,清音冷韵,几令人生寒。
他在虹光里,凝视着某一处,任虹光涌至眼前,然后,挥手。
一剑——
封祀寒挑眉。
崔真人微微前倾了身了。
沈秀言露出无比诧异,又无比微妙的笑意来。
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雷光破开寰宇,剑光撕开虹光,锐气割开霞气,那铺天盖地如虹桥入世的虹光发出如镜面碎裂的声音,在这一剑下,乍然化为碎片,如蝶翅抟风,洋洋洒洒飘远。
周涵梦双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忍住,更令他气息委顿。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周涵梦难以置信地望着陆照旋。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陆照旋可以一剑破开他的天桥水镜?他们的实力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吗?明明上一次……上一次还不是这样的!
在无数震恐的目光里,那道剑光破开虹光仍不满足,毫不停歇,直朝周涵梦当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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