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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照旋眼前是满目黑暗沉凝。
这与他想象中的莲池并不相同。
他并未从慎苍舟留下的传承中得知莲池与大若岩的信息, 更无从得知太素白莲的下落,甚至不确定这里是否真的有太素白莲。
陆照旋一直十分迷惑, 究竟如何在未见之时确定太素白莲的踪迹?
谢镜怜未同他说, 似乎不方便透露, 让这一切显得像一个谜。
他仍在想着, 便见满眼黑暗中忽地升起一点明光, 朝他飘飘荡荡而来,最终悠悠来到他身前停住。
那是一盏微光闪动的莲灯, 灯托上五道盈盈而亮的烛光分外柔和。那五道烛光从灯托中缓缓飞起, 飘到他面前, 排成一排,那莲灯便凭空消散了。
远处, 又是一道幽光飘渺而来, 这次比之前要黯淡得多,到了陆照旋近前, 才知这也是一盏莲灯,但其中并无烛光, 反是从中飘出一个问题来。
“你的道统?”
陆照旋一怔,不知这是何意,朝那莲灯反复打量了许久, 是纯然灵力凝成的,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的了。
自入莲池以来,他便觉四下尽是茫茫威压, 将他限制在三丈见方之地,无法多踏出一步。
按理说,他已是蜕凡,这世上应少有能限制他行动之人,然而一个无主的山海境却做到了,这不得不让陆照旋再次感叹慎苍舟的非凡手段。
他试探着答道,“玄门。”
他话音方落,那莲灯中便升起一道烛光,与他身前的那五道别无二致。陆照旋若有所悟,便听那莲灯中传来一道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仿佛有人站在他身前说话一般。
“元门。”
陆照旋一怔,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这熟悉感源自何处,却在第一时间了悟此人便是那位同样来寻太素白莲的蜕凡修士。他能听到那人的回答,想必对方也能听见他说话。
一时间,陆照旋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了。
那亮起的莲灯朝一旁飘飘荡开,在他面前的无边黑暗中化为小小的一个亮点。
而远处,又是一道黯淡的幽光飘来,传来问题,“你的来历?”
陆照旋试探道,“生洲。”
这次,那盏莲灯并未亮起烛光,仍是十分黯淡,也并未
陆照旋蹙眉,约莫摸透了一二分情况,而这点了解又让他忍不住更要蹙眉。
若他能答上一道问题,便能点亮一盏莲灯,想必若点亮的莲灯达到一定数目,他便能从此处脱离,进入真正的莲池。如果他回答的并非真话,莲灯便不会亮。
当他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他面前五道游离的烛光便是点亮莲灯的另一种方法。他只有五次机会跳过,而从这个机会数额来看,他将面临无数问题。
他和另外一名蜕凡修士面临相同的问题,互相之间是能听到对方答案的,唯有双方都点亮了莲灯,才会有新的莲灯飘来。若他见到莲灯飘走,却没听见对方的答案,说明对方跳过了这个问题。
陆照旋大蹙其眉,颇感棘手。
不知这样的关卡究竟是慎苍舟还是兆花阴设计的,委实有些过于刁钻险恶。
他与另外那名蜕凡修士想必互相心知肚明来意,都是为了太素白莲来的,谁也不可能让谁,修士之间为了至宝你死我活是最常见的,不会因为修为境界高下而变得客气礼貌。
然而这莲池却如此设计,让两人不得不互相交底,这只会让争斗更加激烈狠辣,这整个问答的环节都是对对手的评估和分析。
陆照旋思及此处,微微摇头,“凤麟洲。”
***
裴梓丰静静地望着面前已亮起的莲灯,若他所料未错,他的对手、那位根基底蕴无比深厚、在山海境中突破蜕凡的幸运儿,此时正在试探莲池的用意,而他早到一步,已作过试探,不再做无谓之事。
莲池是兆花阴设计的,大若岩则是慎苍舟的杰作。
裴梓丰是祖洲人,论渊源乃是最正统不过的兆花阴门下传承,自他一手建立缘生宗道统,接下大势后,祖洲对他来说便几乎没有秘密,山海境的部分信息便是从此处得来。
也正是凭借这些隐秘,裴梓丰遭明叙涯算计后,转世蹉跎三千载,还能与另一位问元大能年玖做交易,顶着明叙涯的压力一路重回蜕凡。
裴梓丰最擅长借势,缘生宗能从他随手建立的不起眼的宗门一路成为祖洲霸主,可以说他把借势玩到巅峰造极,但他从来没忘记,有借总有要还的时候。
若非忌
那莲灯中终于传出声音来,“凤麟洲。”
裴梓丰微微颔首。
凤麟洲确是玄门传承之地,凤麟洲之主苏世允精擅法术,以此为方向推断对手的手段倒也是个好办法。
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占了些便宜的。他转世三千载,手段偏重祖洲道法,但方才的问题上,他答的是这一世转世之地蓬丘。
即使对手了解蓬丘道法,也无法推断出他的祖洲来历。
莹莹光亮的莲灯从他面前飘远,与之前那一盏遥相呼应,而幽暗的新莲灯已划至他面前。
“你最想见谁?”
裴梓丰一怔,他虽从典籍中得知在传闻中无比英姿飒爽、可靠强势的祖师兆花阴是个有些不着调的人,而慎苍舟才是那个沉稳靠谱的,但听到这样的问题,也不由颇感无语。
且不提这样的问题用心险恶,一出口便会被对手知晓心中执念所在,只说乍一听这突兀的问题,实在有些不着调。
“没有人。”裴梓丰泰然答道。
他自认答得发自真心,绝无问题,孰料答完去看那莲灯,仍旧幽幽。
裴梓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这回是什么路数,只能再行思索自已是否真有什么非常想见的人。
他能顶着莫大压力一手建立缘生宗,为无数人敬服追随,显然不是独来独往的,提起交好的朋友或弟了,裴梓丰能说上无数个名字。
然而有交情,不代表他就有特别想见的人,更没有谁与他关系好到能以一个“最”字点缀的地步。
大道独行,聚散不过是常数,裴梓丰从来都是率先向前离去的人。
裴梓丰思忖许久,想到一种可能,“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见最后接了我灵宝的那个人。”
他确实有些好奇谢镜怜究竟会把鬼世夜游图给谁。
谁配?
这是裴梓丰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他在提起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确实涌起了一股较为浓烈的兴趣。
但莲灯仍未亮起。
裴梓丰没想到自已竟卡在这样的问题上,哂笑道,“那便没有了。非要说的话,也许想见一个与我特别相似的人吧。”
他真是随口一说,孰料那莲灯竟应声而明,随之传来一道清冷动
裴梓丰忍俊不经,他的这位对手在应对刁钻问题上,实在有几分刁钻手段,而他的心气,也实在高得很,一口便说起飞升后的自已,似乎从未怀疑过自已能一路走到最后。
他收起笑容,露出漠然之色。
巧了,他也是。
***
“……非要说的话,也许想见一个与我特别相似的人吧。”
陆照旋嗤笑一声,颇感好笑。
对面那人的答案听起来好似十分平常,与他那句野心昭彰的话一比简直像虚怀若谷、低调内敛的隐士,可不知为何,陆照旋却觉得对方比自已更傲慢十倍。
对面的人会这么说,不是认为这世上真有与自已相似的人,相反,他笃定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与他特别相似之人。
他认定自已不可替代。
陆照旋就不会这么说。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或事是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的,包括他。除了对于他自已来说,陆照旋对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样物都只是一个可替代的过客。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他孜孜以求的原因。他难以忍受,甚至隐约恐惧于自已仅仅只是天地浮生的一过客,他不想做轻易被替代的一员。
莲灯自他面前划远,新灯转至眼前。
“求道的原因?”
陆照旋轻叹。
这莲池哪里是要他们互相了解手段后斗得更凶?这分明是要他们当场杀个你死我活、绝不两立啊!
这样的问题问下去,两人可谓是对对方无比了解,若是再一见面,认得对方之后,一出山海境将对方的理念和隐秘全都公布出去,那对方便要处境凶险了。
蜕凡修士谁还没有一堆仇家?这条路就这么窄,想一路走下去,就得把人挤开。
故而稳妥起见,无论对方是否还争太素白莲,杀了对方、让他再无泄密可能都是最好的办法。
不愧是问元大能,折腾人的手段,也着实超凡脱俗,远胜于一般人。
陆照旋冷笑——太素白莲最好在山海境,否则他不保证他这因果传人晋升问元后不会把莲池毁了。
他反复尝试,暂时没有脱困之法。
但他不缺这点时间,比起向一个将要你死我活的对手坦诚自身的信念与坚持、剖白自已内心的想法、为未来留下无穷隐患,多花点心力破局显然更省事。
他不想让任何人了解自已的内心,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更没有人谁配。
他有的是耐心。
至于对面人会不会因此苦苦等待——都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了,等他一会儿又有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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