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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天地反复生灭, 毁灭、又重生,一会儿是虚空,一会儿又化为实, 支离破碎,周天零落。
在这胜似惊涛骇浪的乱流中, 陆照旋好似这方天地的任何事物一般, 卷入其中,永远地去往虚空。
蜕凡修为在这乱流中,显不出任何优势。当那风暴朝他露出锋芒时,他同样会被立时分成无数碎片,随着乱流去往不同的地方, 漂浮在虚空的任何地方, 直至烟消云散。
不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也许就是他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要幸运。
他能做的只是依靠经验与道法, 竭力推测出最安全的途径,然后尽可能地向这途径靠拢。他已尽人事,余下全听天命。
过往, 他绝不愿做出这种将命运置于运气上的事情——他在弱小与无助时受够了这样的感觉, 他曾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自已的每一步都确定无疑。
时过境迁,他已不再弱小,更不无助, 他满以为自已将与这样的命运告别。
但他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在他已习惯了笃定的时候,在生死面前,他还是选择向前。
陆照旋不知道究竟是他的经验和道法起了作用, 还是天命真的愿意垂青,乱流涌过,将他带离这方天地,却堪称细致地未曾将他撕成碎片,虽有些损伤,但对于蜕凡修士来说,实在无足轻重。
在乱流中,他沉入明河,以一种游离而旁观、昏沉却清醒的姿态看着自已越过无数灿灿星辰,那每一道光亮,都是一个小世界。
最终,他沉入其中一道,与其他由乱流带来的事物一起,带着华光落入。
也许对于这个小世界来说,他才是星光。
***
永明元年,夜中星陨如雨。
朽迈的王朝已风雨飘摇,异象纷起,人心惶惶,唯有数百年的余威犹自震慑。
年少的帝王披衣而起,周天群星闪耀,华光大放,长夜转为白昼,隐隐遥遥。
这周天星辰已有近半月大放光华,一日亮过一日,直至今夜,竟好似不夜天。
不知这一夜,有多少人与他一起守望难眠?
贴身的侍从正要劝帝王还寝,话到嘴边,望见长天之上,却化为一声惊呼,“陛下!”
少年君王眼瞳一
那闪耀了半月的诸天星辰,竟好似海潮涌过,不再遥远,而是闪着几令人刺目的华光,齐齐划破长空,朝大地落来!
落星如雨。
而在那无数星辰中,有一颗最为明亮、最为耀眼,由群星相围,捧在其中,似有千乘万骑簇拥而来的帝王。
这星光一出,少年君王的目光便再难为其他星辰所吸引,而是紧紧地凝视着它、追随着它……期盼着它。
那帝王般的星辰越过长夜,越过无数山岳,直奔他而来。
少年君王紧紧握拳,紧张已令他难以呼吸。
他就这样死死地凝视着那道星光,越过千万里,越过三山五岳,越过……他。
星光落入远方。
暴怒的君王一拳砸碎了案几,又忽地于那坍圮的案几上伏身掩面,袖口所掩下,是难止的长泪。
天降异象,却未落入帝王家,侍从噤若寒蝉。
“着人去钦天监,请监正入宫。”少年君王再抬首,神色已冷然如冰,“朕倒要看看,这牛鬼蛇神,究竟能不能撼动朕的江山。”
一夜星陨,人心浮动。
那群星所拥、光华最盛的流星,被太多人注目留意,而它的下落,则又为太多人牵挂。
有异人曰:“紫微夜投。”
然而,就在无数落星被人寻到、奉为宝物时,那最为耀眼、被视为帝王业数的星辰,却迟迟没有踪迹。
它就好像一个注定难解的谜。
而这颗天降紫微,却丝毫未去管他带来的重重惊变,而是长久地坐在山巅,静静地遥望长空。
偶有人至,也好似全然看不见他一般,从未有人打扰他。
陆照旋在想,他现在所见到的明河,与他在流洲、凤麟洲所看到的,是否是同一片星空?
那周天闪耀的,又是否是同一片星辰?
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流洲或凤麟洲所注视的,是同一片星空。
十洲五岛是这整个大世界所依托构建的根基,是大世界的骨架,一体数面。而无数小世界则游离于外,围着大世界纷纷而游,也就成就了十洲五岛之人所见的诸天星辰。
他的运气太好了,好得几乎令他难以相信。他已远离了十洲五岛、远离了大世界的中心,只差一
以他现在的修为,离开大世界,只有一个死字。
他是幸运的,这认知让他无比诧异,而诧异之外,竟生出令他自已从未想过的感激与平和。
陆照旋回顾平生,他似乎很少有这样真正宁静平和的时刻。
他是这样发自内心地感激,甚至,释然。
这释然让他由衷地轻松。
自清虚境往事华胥一梦、忆及前世今生后,愤、恨、不甘便死死地缠绕着他,又与他的过往重新勾连在一起,催生出更强烈的愤恨,令他郁郁,好似心里憋了一口气,却不知向何处发。
陆照旋心里很清楚,他的愤懑与郁郁,都在明叙涯的计划中。这不是一腔意气,而是多年愈演愈烈的心魔被人勾起,终要反噬的结果。
然而,如果明白这一切便能解决问题,心魔也不会再是修士头上高悬着的那把最锐利的刀了。
他痛恨被摆布,他痛恨像个提线木偶,他痛恨被安排,痛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渴望有朝一日将命运牢牢地握在手里,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物的摆布,哪怕是天命。
陆照旋隐约记得,在回忆的开头,在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兆花阴笑着对他说,“我命在我,不在于天。阖该你入我元门。”
此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无论前世、今生,转轮不知数,兜兜转转十万年,陆照旋始终朝元,坚信“我命在我,不属天地”,然而时过境迁,万般易改,他却忽地对自已深信不疑的那一套不再确信了。
他想起赵雪鸿曾告诫他的两句话。
转世只是转世,莫妄以为重生。
红尘俗世里,人皆有因果。
这初一听来令人迷惑的箴言、得知隐秘后令人心惊的警语,此时竟好似又有了新的意义,化作他惶惶、愤愤的一腔不甘最柔和的甘霖,抚慰一切郁郁。
曾为他深为不认同、以为丧气的玄门理念,忽地在此时拨去了他眼前名为“偏见”的迷雾。
他并非主宰,也并未超脱,没有得道,没有强大到无可匹敌,这都是事实。听天行道、顺命而行,这也没有错。
一
所有痛苦、不甘、仇恨,曾经如是积攒在他心头,如今全都淡去了。
最终留下的,唯有一颗道心。
陆照旋缓缓起身,仰望周天星辰,轻啸一声,一扫郁气。
他轻声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我命由我亦由天。”
周天星辰灿灿,忽生华光,似与之相和,力衬其语,笼罩四野,长夜重明。
这一夜,无数山峦崩摧,天地振振,星光摇动。
凡俗的王朝是否因此兵荒马乱,是否有人趁势而起,又是否有人因乱而陨,都不在始作俑者心中了。
他在周天星辰奉迎下,陷入沉眠。
***
陆照旋的晋升之路,与他人截然不同,这不同始于沧海岛,始于太清剑典,始于蜕凡期。
由于他玄元双修,便因此并不需要走寻常修士杀相反大道修士以证道的路,也就因此在这条路上没有什么命定须杀之人。
而待陆照旋问元后,其实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存在,因为他不需要争夺十洲五岛传下道统以蕴道器,也不需要杀对立道统的问元修士超脱。
然而,除了他自已,所有问元修士都不清楚这件事,或者说,他们也许隐有猜测,却捉摸不透。
当初兆花阴的飞升极为突兀,又无比出人意料,这也不清楚他那条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是否能在他人身上复刻。
他们不愿承担沧海岛的因果,也就无法得到太清剑典,无从得知往事,只能通过观察太清剑典传人的行为而一窥究竟。
从这方面来说,陆照旋这百年来在十洲五岛肆无忌惮斩杀数名元门蜕凡修士,其实也有部分因这而有恃无恐的缘由。
问元道君不知道他无需走寻常路,而陆照旋本该设法令他们知道、相信。
但他没有。
非但没有成功做到这件事,反而连分毫尝试也没有。
明叙涯也许隐约有怀疑,但他未得太清剑典,怀疑只能是怀疑,而陆照旋任他怀疑。
道既不同,陆照旋想要晋升,自然要做截然不同的事、走截然不同的路。
即使如今回忆起往事,知道兆花阴与他有过这样的师徒缘份,陆照旋也不
他想走的路,也许与慎苍舟有些相似。
既然超脱与飞升的本质便是超越本方大世界,证道的实质也就是修士自身的升格,那么,他为何不能借一方世界升格而证道超脱?
他的理念、他的修为,便是他的相反大道,相反相成,载他成道!
一切,始于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播报一下本文的实时进度,大约还有15-18章左右,正文就要完结啦。
想问问大家,是想看我日六快速完结,还是日三偶尔加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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