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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尚、李广击败匈奴残兵, 并未立即南归,而是北行数里, 清扫散落的胡骑残兵。更放出鹰雕, 找到驰援的别部, 上万汉骑飞驰而去, 将该部夷为平地。
从屠灭的部落中,汉军获得数万牛羊,救出千余名被掠走的汉民。
汉民被放出羊圈,大多形销骨立, 神情麻木。最严重的, 不看胸口起伏, 几同尸体无异。
据别部祭师招供, 军臣单于决定率大军南下, 有王庭使者来到别部, 命部落中派出勇士,配合大军攻打汉郡。
该部的草场靠近鲜卑山,距茏城有一段距离,没能第一时间同本部汇合。原想在中途加入王庭大军, 不料遇到聚集的草原野人, 拖慢行程。等部落勇士赶到汉边, 匈奴大军已从南“折返”。
首领不知道匈奴大败,以为只是小麻烦, 想抵消延误之过, 顺便在大单于面前刷刷好感, 脑门一热就带兵冲锋。
结果一着不慎,好处没得着,反而陷入死地,被迫为大军断后。更被汉军记上一笔,勇士战死不说,部落都被踏平。
祭师越说越是心酸,越说越是懊恼,悲愤交加,竟开始伏地大哭。
哭得差不多了,祭师擦干眼泪,道出该部本生活在极北之地,以渔猎为生,最擅长和熊、狼等野兽搏斗,获取皮毛和肉食。放牧是被匈奴打败,强行迁到鲜卑山下,为生存不得不为。
“将军,若能许我等归降,我等愿攻打匈奴,为汉军作战!”
祭师赌咒发誓,状似掏心掏肺。眼神却频频闪烁,明显口不对心。
魏尚、李广坐镇边陲多年,见多豺狼心性的胡人。对于祭师的话,两人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斩草必须除根。
优柔寡断,对豺狼仁慈,非但不会得到感谢,更可能是取死之道。
祭师的算盘未能得逞,连同残存的部民,一并被汉军斩-首。临死之前终于爆出本性,用胡语大声咒骂。
魏尚懒得理他,甩了一下马鞭,军伍手中长刀挥落,祭师的叫骂戛然而止。
“凶-残-暴-虐?”魏尚策马上前,战马前蹄踏过残血,沉声道,“豺狼之辈侵汉土,杀掠汉民,理当断其源,绝其种,杀得一干二净!”
清扫过战场,汉军启程南归。
作为辅兵的羌、乌桓和鲜卑,目睹整场战斗,亲眼见证汉军层层设伏,匈奴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北逃,震撼之余,更死心塌地追随强者。从上到下,决心牢牢抱住汉朝大腿,打死也不松手!
魏尚李广所部返回边郡,山谷中的祭魂结束,李息同几位大佬达成一致,很快拟成战报。参战的边郡太守全部用印,竹简以粘土封缄,由飞骑送往长安。
等待长安来人期间,大军暂时驻于雁门,每日消耗惊人。
为筹备足够的粮秣,军需官都被召集起来,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身为步兵校尉,赵嘉竟也混在其间。偏偏无人觉得不对,全体接受良好。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多少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李息也知后勤吃紧。
以雁门一郡之力供应大军,委实有些吃力。即使有商队补充,也是杯水车薪。
但无长安诏令,材官役夫可遣,集合的正卒不能随意调动。只盼长安快些来人,清点敌军首级,将战功落于实处,尽速令各郡军伍返还。
携带战报的飞骑日夜兼程,从边郡奔赴长安。沿途近乎不停,纵然骑术精湛,抵达长安时,依旧大腿磨破,近乎不能下马走路。
抵达长安城下,飞骑头-插-三枚雉羽,手中高举战报,一路高吼“捷报”。
“捷报?”
长安百姓听闻,纷纷驻足路边,翘首张望,猜测是否为边地战报。
未央宫内,刘彻听宦者禀报,腾地从几后站起,抑制不住心中喜悦。
“速呈上来!”
宦者应诺,正要将竹简送上,刘彻等不及,直接一把抢过。展开之后,越看越是激动,口中连道三个“好”字。翻阅到战报末尾,见到汉军死伤数字,激动才慢慢隐去。
刘彻坐在几后,一遍又一遍重复读战报,神情肃然。
“召丞相、大将军、大行令议,”话到中途,刘彻又突然改变主意,“罢,朕先去见太皇太后。”
“敬诺!”
刘彻摆驾长乐宫,处理到一半的政务全被丢在身后。
获悉马邑大捷,十四万南下的匈奴,仅有五万逃回草原,窦太后同样面现激动。
“自高祖皇帝以来,凡战匈奴,如此大胜实为少有,将兵俱当厚赏!”
可惜没能抓到军臣单于和王庭四角,落入包围的匈奴大当户也战死。如若不然,当可以在长安献俘,告慰先祖。
汉高祖白登之围,犹如一根生锈的长钉,扎在朝廷和百姓心头几十年,始终不能-拔-除。
风水轮流转,马邑一场大战,军臣单于身陷重围,差点死在汉军手里。哪怕冒顿早已作古,仍能让汉廷出一口恶气。
“几十年罕有的大胜,理当宣于各郡,广告诸侯。”
“大母,我正有此意。”
继重赏边军之后,祖孙倆再次想到一处。
携大胜之威,安百姓之心,激发尚武之志,同时震慑诸王,让他们彻底明白,刘彻固然年少,想要收拾某个诸侯王,不过是动动手指,轻而易举。
“大母,我有意启田氏为官。”刘彻话锋一转。
“田氏,田蚡还是田胜?”窦太后问道。
“舅父蚡。”
“嗯。”窦太后沉吟片刻,道,“许他何职?”
“中大夫。”刘彻早有打算。
“先帝时,他是太中大夫,如今是中大夫,倒也不错。”窦太后笑了,进而提议道,“派人北上时,无妨将田蚡加进去。朝廷宣告捷报,有人难免以为夸大,让他们自己查必然更好。”
“诺!”
田蚡和淮南王女走得近,刘彻和窦太后早心知肚明。重启田蚡为官,就是“方便”刘陵打探消息。
此番遣他往北,马邑的情报必会一五一十传到淮南国,诸侯王陆续都会知晓。
一战歼灭近十万胡骑,委实是振奋人心,却也难免令人揣测。
胜利做不得假,杀敌的数量是否有待商榷?
朝廷为鼓舞士气,激励民心,未必不会采取些手段。
窦太后提出的建议,即是针对于此。不信朝廷给出的数字,那就自己去数。数清查明,知晓边军是何等强悍,之前对天子旨意拖拖拉拉,不肯切实执行,如今都该好好想一想。
建元三年,十二月
田蚡重被朝廷启用,即使官职不高,也没多少实权,远比不上已为侯爵的王信,对他而言,仍是莫大喜事。
官佚不高不要紧,只要有了台阶,他有自信向上爬。
设法博得天子信任,总有一天,他能同王信一般封侯爵。
不等田蚡入宫谢恩,顺便和王太后通通气,又一道旨意下达,命他同太仆公孙贺、南宫侯张生一同奔赴雁门,录大军战功。
得到任命,田蚡喜不自胜。
录大军战功,非天子信任之人不可为。他已经开始相信,刘彻是真要用他,只要表现得好,三公九卿非不可期。
乐过半晌,田蚡召来老仆,命其去见田胜。
“我不日将启程北上,让他尽速来家中一叙。”
“诺!”
老仆离开不久,有健仆来报,淮南王女遣门客送来金绢,贺田蚡任中大夫。
来者是田蚡的熟人,在他落魄时,彼此没少打交道。平日里过府,都是出入自如,被拦在前院,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淮南王女,陵翁主。”
闻听刘陵送来贺礼,田蚡的反应和以往不同,没有出面迎接,安稳坐在矮几后,单手抚过上唇一抹黑须,笑容颇有几分奸猾狡诈。
“礼收下,人打发走,言我正忙,无暇见他。”
“诺!”
来人听到健仆传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当场拂袖而去。
淮南王女得知情况,并无半分怒色,气定神闲地端起漆盏,笑看立在屋角的木架。架上绑着一只隼,因腿被缚,不断挣扎鸣叫,声音尖锐刺耳,刘陵却像是充耳不闻。
“不用急。”刘陵看着盏中模糊的倒影,轻笑道,“中大夫刚封官,正是得意之时。”
“翁主,田蚡收下金绢!”门客怒道。
这分明是拿钱不办事,无赖行径,脸都不要了!
“无碍。”刘陵仍是笑,放下漆盏,道,“总有一天,他会知晓自己有多蠢。”
刘彻为何给他官职?
八成是看他同自己走得近,加以利用罢了。田蚡主动撇清关系,不被视作欲盖弥彰,就会沦为无用之物,早晚被丢出朝堂。
结交无官无爵,仅有一个“天子舅父”身份的田蚡,当她钱绢多得没处用?
刘陵冷笑一声。
如今她被宫内盯紧,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不代表她真被困死。
所谓将计就计,摆设棋局,她向来不弱,连父兄都甘拜下风。
建元三年,十二月底,公孙贺、张生和田蚡奉旨出京,奔赴雁门郡马邑县。
此前,有飞骑先一步出发,携天子诏令奔赴各郡。
马邑大捷的消息飞传,诸侯王陆续上表,刘彻简单扫过,直接放在一旁,全部置之不理。
喜事接二连三。
在捷报送到当月,宫内突传喜讯,蒙天子宠幸的一名家人子身怀有孕。
刘彻登基以来,后-宫-中首次传出喜讯,又逢边地大胜,怀孕的家人子很快被封为良子,先后得窦太后、王太后和陈皇后召见。
对于陈娇沉稳的表现,窦太后满意颔首。王太后很是诧异,不愿轻信,明里暗里挑拨数次,非但没挑出陈娇的火气,反而引来刘彻不满。
其结果就是,天子连宿椒房殿十日,帝后关系愈发和睦。
馆陶获悉王太后的举动,不由得大怒,想给女儿出气。不是被窦太后和陈娇拦着,估计能当面和王太后怼一场。
“糊涂!”窦太后斥道,“娇娇做得甚好,你少添乱!”
馆陶面上讪讪,到底打消去找王娡的念头。只是私下里对陈娇透露,她已经查清,怀孕的家人子,祖上曾为柏至侯家将,被赐姓许。
“柏至侯?”
“对。这家老人很得闾里敬重,儿子愚钝性贪,孙子不类其父,更似其大父。入宫这个女儿性情如何,要你自己看。能压服且罢,如其不晓事,就派人告诉我。”馆陶倾身覆上陈娇的手,沉声道,“阿母绝不让你吃亏。”
陈娇笑了,难得倚在馆陶身上,长睫微垂,声音轻柔。
“我会让自己过得好,阿母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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