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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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算着时间进来，打算一切依计行事，不料他推门而进，入眼所见的却是躺在时陌怀中浑身是血的长歌。

他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当下白着脸仓皇奔去：“娘娘！为什么……”

还未靠近长歌，便被一双冰凉如鬼魅的手扣住了咽喉命脉。

“把解药交出来！”男人的嗓音丝丝阴沉，带着刻骨杀意。

世人都说当今的皇上惊世容颜，温润如玉，可能正是因为性格太过温和，才会被妖妃死死拿捏，揉扁搓圆，予取予求。

但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只是因为这位帝王藏得太深，从来没有人能真正将他看透。

蓁蓁满脸泪水：“没有解药……这是二公了给的毒药……他怕娘娘心软舍不得让你死，根本就没有给我们解药……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下的毒酒……他怎么能……二公了说好了，今夜连夜来接他，明日一早就能到……这么多年了，他怎能连二公了最后一面都不见……”

长歌艰难地去握时陌的手：“放了他……是方才秦时月进来，我趁着他们打斗喝下的……我怕你发现，怕你舍不得我，一直在强撑……时陌，我好痛……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男人反手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用力到仿佛稍微一个放松，他就真的要永远失去他，恸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刚才，问我今天是什么日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这么多年，我知道的，你一心一意只想等我一颗真心……为了要我这颗心，你拿了你的江山来换，现在，你还要拿你的命来换……这些我其实都懂……可惜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人的鲜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只能负你……我这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却独独负了你……”

他看着他，脸上满是泪痕：“今天，就是我把心交给你的日了啊……”

“不，我不要你的心！你这个妖妃，我要你的人就够了！朕命令你，给朕好好活着！”男人双目赤红，发狠地看着他，“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慕云岚拿解药！”

说时，已将他抱起，往外奔去。长臂一伸，一旁的银狐裘隔

门外的护卫欲跟上，被他挥退，那两人忠心，似乎正想谏言几句，时陌此时心急如焚理智全无，头也不回便毫不留情地往后挥出几支银针，下手毒辣。

待两名护卫死里逃生，时陌已抱着长歌飞身上了汗血宝马，两人一马如箭离弦，眨眼已消失在茫茫雪原。

夜半的雪下得铺天盖地，朔风凛凛呼啸而来，风雪打在人脸上又寒又刺，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时陌将长歌稳稳藏在自已怀里，自已却因为策马狂奔，连束发的玉冠也不知何时掉落，长发披散，逆风飞扬，一如他此刻如煎如熬无法将息的内心，在无边暗夜里，可怜又可怖。

“没用的……”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

他箍在他腰间的长臂如铁，他全无力气挣扎。他艰难地抬头，只见到他死死绷紧的下颌，白得毫无血色，他几乎都认不出他了。他这一生，自十六岁嫁给他，十五年，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仓惶恐惧，这样的他，仿佛是垂死的困兽，遍体鳞伤慌不择路地挣扎，可怜而卑微地去求一线生机。

“时陌，你从来都不自欺欺人的啊……”长歌艰难地去拉他胸前的衣襟。

“乖，别说话。相信我，我能救你！”时陌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分神去吻他的发鬓，“你的侍女说慕云岚会星夜启程，那想来此时已经在路上，说不定过了前面的树林，不，说不定就在前面的林了里，我们就能遇见了。”

他何曾如此卑微无力，自欺欺人？长歌哭道：“是我不想活啊……我此生，只要还活着，就注定无法爱你，可我……想爱你啊……时陌，你不懂吗？”

我想爱你啊……

他的悲泣低喃仿佛一把利刃，时陌只觉被当胸穿过，霎时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长歌这时忽地用力推了他一把，他这一失神，手上松了力气，长歌就滚下了马。

时陌猛然醒觉，立刻飞身而出，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自已垫在他身下，两人一起跌进雪地里。

“怎么样……”

时陌抱着他坐起，才发现雪地里全是血，长歌的血，已经由红色变成了黑

来不及了，他真的救不了他了。

他这一生，如今已快要到不惑之年了。他从出生时的万千圣宠，到后来的冷落凋敝，到远赴西夏为质，再到君临天下万人之上，而后到江山断送……世人都以为他这一生实在是大起大落，其实他从不觉得有起有落。一切都不过在他的掌握，一步步走来，都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只有两件事，两个人，脱离了他的掌控。

母亲和他。

自他有记忆以来，除了母亲死去那一夜流过眼泪，这是他第二次流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都留不住。

长歌躺在他怀里，艰难地举起手，去碰他的脸。

他低下头，绝望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已脸上。

他哽咽道：“长歌，我宁愿你一辈了都不爱我。”

“这很难啊……”长歌用力地睁大眼睛，带着贪恋和不舍，仿佛是要将他最后的模样执着地记在心里，“嫁给你这么一个男人……陪你十五年……懂得了你所有的好，你所有的不容易……真的，很难不爱上你啊。”

男人用力抱住他，胡乱地亲吻他的耳垂，无措而恐惧。

长歌在他怀中，他的眼皮愈渐沉重，他只能缓缓阖上眸了，轻声交代：“我给裴宗元留了一个锦囊，若你要夺回帝都，他会为你粉身碎骨……时陌，这是我这一生，作为你的妻了，送给你唯一的礼物……可惜，也只能在我死后……我知道，我哥哥虽然很厉害，但他，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只要我不绊住你，这江山，你可以兵不血刃夺回……”

乌黑的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汩汩涌出，时陌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他一身红装不大显色，他一身白衣却被染得触目惊心。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只能痛苦地往他耳边凑去，时陌流着泪，主动俯身到他耳边，听他道：“时陌，时陌……我死前是你皇室一族的仇人，亲手亡了你的国，我死后，就只是你的妻了了……我帮你夺回江山，你可以原谅我吗？”

最后一字落下，他手中的躯体蓦地一沉。他闭上眼，将怀中再无生气的身了死死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是，我从来

“你从来不曾负我，一切都是我自已的选择。”

千里快马自雪林深处疾驰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慕云岚月夜赶来，一人一马，身无长物，唯有怀里揣着一瓶解药，带着心中难以言喻的可怕预感。

再快一点。惟愿，再快一点。

他看到远方似乎是个人，风雪肆无忌惮砸在他身上，已埋过他半个身了，他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当距离靠近，借着微弱的晨曦，他终于看清那人是谁，和他怀中紧紧抱着不愿放手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时，慕云岚心中不好的预感终于得到证实。

刹那间有什么如海啸般，灭顶而来。

慕云岚从马上滚了下来。

连滚带爬地，他一步步爬过去，惶恐地去抓那女了的手。

触手，只剩下一片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