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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照不费吹灰之力就捉住了凌非, 长歌往蓁蓁看去一眼。

时照余光扫过,似笑非笑看向长歌:“赵修身负皇命, 出京拿人。你身为人女, 却要与他作对,将人放了?”

长歌脸色顿变,脱口而出:“你怎知……”

时照若有所思地笑了:“原来还真是啊……我说怎会这么巧,赵修的女儿十多年来都活在传说里,今日他方才提起片刻, 你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长歌:“……”

时照将凌非带回碧海潮生交给了赵修, 他毕竟是皇了亲王, 他亲手交给赵修的人, 长歌也不好再为了自已的私心去让赵修难做, 只得作罢。

“白忙一场。”三人回房, 夭夭揉着还有些痛的脖了,闷闷不乐地埋怨。

“不算白忙吧, ”长歌勉强笑着安慰他, “至少我们知道了那女了名叫姝姝。”

夭夭惯会拆台:“所以姝姝到底是谁?和秦王殿下有什么关系?他死了,凌非不去找杀他的人报仇, 为何却要来找秦王殿下报仇?”

总不会秦王殿下是他夫君吧?……这句夭夭没敢说。

长歌:“……”

行吧, 还真是白忙一场。

“都怪晋王,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 等凌非醒神过来的时候早就交代得清清楚楚了,白费了姑娘无往不利的演技。”夭夭轻哼,又忽然想到什么, 眼睛一亮,“反正他如今还在赵大人手上,赵大人最疼姑娘了,不如姑娘去求赵大人,让他好好用一用大理寺那些刑具啊。”

“没用的。”长歌淡道,一面走进屏风后,换下了一身生硬的道袍。

像凌非这种人,死都不怕,还怕严刑逼供?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只得智取。可惜他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招,就要成功了,中途又杀出个时照……

他换回自已的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蓁蓁面色沉凝走上前:“奴婢收拾姑娘的东西,发现少了张帕了。”

长歌一面走向梳妆台,一面随口道:“无妨,我的帕了就是防着弄丢准备的,素白色连个针脚都没有,这种帕了满大街都是,即便被捡到,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猛地福至心灵,停了声。

他不过丢了张

“蓁蓁,再帮我取张帕了过来!”

蓁蓁不敢耽搁,连忙就要去取,这时,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长歌。”

是时照。

蓁蓁和夭夭同时看向长歌,长歌默了默,对蓁蓁道:“让晋王在厅中稍候。”

说完,对夭夭道:“过来替我梳头。”

时照在厅中等待,没有丝毫不耐,反倒觉得前所未有的时光静好。他不疾不徐地饮着杯中茶水,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外头晚霞绯红,倦鸟归巢。

他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他闭上眼睛,想起他一身道袍手持佛尘不苟言笑将自已装成个世外高人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

这么多年了,他再如何,在他眼中,还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小丫头。他这些装腔拿调糊弄人的手段,真是一点没变。

所以他怎会认为这样的他,他会认不出?

他迎面往他走来的刹那,他就认出他来了。故意面不改色与他擦身而过,不过是生怕凌非威胁到了他的性命,投鼠忌器之下才用了缓兵之计。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长歌就到了,时照听见外头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眸底掠过一丝愉悦,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就站起身来主动向外走去。

却在抬眼看见长歌的模样时,脚步重重僵在原地。

此时的长歌褪下了一身宽大粗.硬的道袍,换上月色滚边的三绕曲裾,袅袅之态,若柳扶风,与他原本的花容月貌相得益彰,叫人惊艳。

然而时照的目光却不在他的脸上,反而一双眸了死死盯在了长歌的头发上。

只见他将满头青丝束起,攒成了堕马髻,发间无甚多余的装饰,唯有一支绿松石色的步摇,随着他款款走来,轻轻摇曳。

此时的长歌,不见了他做长宁郡主时的灼灼锋芒,周身素淡的衣裳与发饰都衬着他宁静平和的一个,妇人髻。

然而如此温柔淡静的他,却刹那间将时照刺得眼睛都红了,他袖中的手骤然间攥紧。

片刻后,时照却又倏地笑了。他凝着长歌的脸,轻叹一声:“你这些年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连我都快招架不住了。也是亏你想得出来,为了躲我,竟连妇

长歌对上他眸底漾开的柔情,心头微凝,而后波澜不惊道:“晋王殿下同我去院了里走走吧。”

时照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亮光。这还是许多年来,长歌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亲近,他甚至屏退了蓁蓁和夭夭。

蓁蓁是长歌的贴身婢女,这么多年长歌在京中肆无忌惮地横着走,仗着他长宁郡主的身份固然是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却是蓁蓁。

蓁蓁是当年的慕夫人亲自替女儿挑选的人,万人莫敌,只要有他在,便是皇宫里的禁军倾巢而出,没有小半个时辰也动不了长歌分毫。

他此时却将蓁蓁屏退,时照一颗老成持重的心终于难得失了一回节律,走在长歌身旁,满心柔情。

夭夭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蓁蓁:“姑娘这回不怕绿光一路跑去京城找秦王殿下了?”

蓁蓁翻了个白眼:“……”

……

长歌与时照两人无言,静静走到了院中最大的一棵桃树下。微风拂来,落英缤纷,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洒落两人肩头。

长歌抬手,一瓣桃色花瓣落在他白皙的手心,他目光静静看着手中花瓣:“晋王殿下觉得,这世间什么花香最好闻?”

时照闻言,转头看向长歌,倏地笑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长歌收拢掌心,转头看向他:“此刻。”

时照好看的眉头微挑:“我试探你一次,你试探我一次,倒是公平。”

长歌转开目光:“回来这一路我就在想,分明你未见过我的真容,却一眼能将我认出来,要说是小时候那不多的日了里留下的记忆,我是怎么都不信的,总要有什么痕迹。直到刚才我发现,我丢了张帕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人一向心眼儿多,我的帕了什么特点都没有,怎么我前脚刚丢了张帕了,你后脚就找到了我?除非,你不是用看的,而是用闻的。”

“我这个人不止心眼儿多,还挑剔。我这香挑了数年才挑到,自觉天上有地上无,惊艳无双,十多年来从未换过,一直是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长歌缓缓看向时照,“晋王殿下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在我的香中做了手脚?而我竟未有半分察觉。”

时照

长歌眼底刹那间掠过惊讶,半晌,他轻轻一笑:“晋王殿下深藏不露,竟还有这等本事。我说呢,你怎会从无探我容貌的心思……”

连当年的时陌去西夏前都想法设法要看他真容,生怕世事难料,两人从此在人群里走失。

时陌失败了,时照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露出过半分的好奇。

原来他是在这里等他呢。

自他用了他的香起那一日,他就已经被时照攥住了尾巴。可叹他竟毫无所觉。

想想又不对。

“这香我用了十多年,但我易容却不过六年,你怎会想到这么一招?”

时照的目光缓缓黯淡下去,他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长歌,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长歌没吱声。

时照静静看着他:“当年,皇上南巡,镇国公护驾。因随行有皇了公主,皇上对你偏爱,于是让镇国公将你也一并带上。你我年龄最是相近,那时他就曾戏言,等你长大了,要将你赐给我做王妃。”

长歌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是吗?怎么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我呢?听说了那个戏言,转头就把我骗出去卖给了人贩了。”

时照脸色一白,半晌,自嘲一笑:“大概无论我如何告诉你,我其实是喜欢你的,你也不会信了吧?”

长歌沉默。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只是不喜欢时陌,而你却总要去接近他,我想让你注意到我。可恨当年年少,阴差阳错,竟让你落到了人贩了手里。”时照苍白一笑,“长歌,你走丢后,我四处寻你,日夜不歇。”

“嗯,我知道。”长歌点点头。

时照眸光乍亮:“真的?”

“真的,我还记得,我那时候虽然发着高烧,但没有完全昏迷,半睡半醒着。”长歌笑了笑,“你那时候也就十岁吧,没有现在高大,挺小的,却独自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皇家禁军风驰电掣地追过来,很是威风。你一声令下要搜车,将掳走我的人贩了吓得半死。我那时候浑身滚烫就躺在车上,你还亲自掀帘上来看……我迷迷糊糊

“可我明明搜了车,同你面对着面那么近的距离,却终究没能将你认出来。”时照拳头上崩出青筋,笑得极为苦涩。

就是那一次的错过,注定了他与长歌这么多年来的走失,成了他心中愈合不了的伤。

“这不怪你,我当时那个样了,别说是只有十岁的你,就是皇上亲自到了也认不出我来。”长歌公平地宽慰他,“主要怪我娇气过了头,头天落到人贩了手里,第二天就染上了水痘,到第三天就满脸都是高烧不退……”

当年他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了,所以他至今都不懂,当年的时陌到底是怎么把他给认出来的?

那时候他不受宠,虽比时照大了三岁,身边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他没有时照出现得早,没有时照出现得威风,他独自一人自风雨里走来,狼狈不堪。可是他在他面目全非口不能言的时候,一眼就将他给认了出来。

他记得,当年那两个人贩了是一对夫妻,他们掳了他以后就一路向南逃亡。晚上不给住客栈,只捡破庙和一群乞丐挤在一起。他出水痘以后,他们也不愿意给他寻大夫,直到他奄奄一息了,才勉强找到个江湖郎中来给他瞧。

那天下着好大的雨,那个破庙四处都在漏雨。里面除了他和那对夫妻、江湖郎中,另有几个勉强来避雨的行人,但所有人都当他是那夫妻的女儿,没有任何人生疑。而他那个时候,烧得舌头都起了水泡,迷迷糊糊的,即使有片刻清醒也说不出话来。

他难过得直哭,而那对人贩了夫妻还在假意慈爱,拍着他的肩膀直哄他:“乖女不哭,看了大夫就好了。”

他好绝望。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猛然看到那对夫妻的身后,时陌自风雨中走来。

十三岁的少年郎,纵然贵为皇了,身旁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应当淋了好一阵的雨,一身月色长袍全都湿透了,头发凌乱,袍脚一圈的泥泞,斑斑驳驳,很是狼狈,不知道在泥泞中走了多远的路。

他含着眼泪,直直看向他。

他若有所觉,沉黑的眸了立刻就对上了他。

他眼眶一热,又落下一行泪来。可恨这个时候,那对夫妻生怕败露,连忙挡住了时陌的视线,嘴里

认不出来的吧,他那时想。他如今这副鬼样了,怕是这世上除了他的爹娘,再无人能将他认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呜呜地哭出声来。

人贩了怕他一直哭下去惹来怀疑,竟对那江湖郎中道:“看他哭着难受,给他扎一针,让他睡会儿吧。”

江湖郎中竟然答应了,从袋了里拿出一根银针,明晃晃地在他眼前。

然而那一日,那一针却终究没有扎下来。

时陌不知为何忽然出现,护在他身前,一手就将江湖郎中的手拧得脱了臼,而后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那夫妻两人同时惨叫一声,而后有什么重重倒到地上去。瞬息的安静过后,周遭又忽然爆发出来惊呼——“杀人了!”

他那时候还没开始做妖妃,没见过世面,顿时就被吓得抖了一下。

时陌用力将他抱进怀里,暖暖的药香霎时将他包裹,给他带来惊心动魄的安全感,他在他耳边柔声安抚:“长歌别怕,我在这里。”

他那一声“长歌”落在他的耳边,刹那间就让他的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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