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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膳后, 舒妃派贴身宫婢去温德殿相邀懿和帝,懿和帝应了约, 夜里去了舒妃宫中。
但却不知舒妃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似是惹了天了不快,懿和帝最终也未在舒妃宫中过夜,星夜离去,脸上淡淡瞧不出情绪。他原想回自已宫中,想了想, 脚步一转, 却是去了贵妃宫中。
到了贵妃宫门口, 一名新进的小内侍见到他, 大喜, 忙要通传, 被他止住了。那内侍机灵护主,大约想要天了多怜惜怜惜他的主了, 便赶忙将贵妃午后头疾发作一事上禀。
懿和帝闻言淡道:“如此, 便让贵妃好生歇着吧,朕先回去了。”
“陛下……”内侍脸色煞白, 忙“噗通”跪地。
然而懿和帝已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他走在宫中月色之下, 春夜的微风将花园里青草树木的清香送到他鼻间,大自然的气息带着源源不尽的静谧平和, 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平和,他心中烦躁极了。
身后隐隐约约还传来那个内侍低低呜咽的声音,如蝼蚁一般卑微而惹人厌烦, 他想命人去将他处置了,但又连下令也觉得烦。
也罢,那内侍多嘴,弄巧成拙,以贵妃心性,也留他活不过明日。
但这样一想,他的内心愈加空虚。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连主宰天下苍生的权力也再不能令他快活了?
很多年前,他无比庆幸自已有这样的权力,因为权力,他得到了他。得到了他,他便一度以为自已得到了所有。可惜,他的一颗真心到头来只换来了他无情的玩弄与背叛……
那日温德殿中,时陌对他说——唯有被欺骗、被利用的耻辱,将深深刻在一个人的骨血里,像无形的烙印,今生今世无法脱去,在别人看到或是看不到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的愚不可及和有眼无珠,不论那个人是天了还是匹夫。甚至直到油尽灯枯之时,也会被那欺骗的耻辱折磨得垂死病中惊坐起,难以将息。
时陌当日说的应是何氏,他当时听在耳里也是觉得满腔怒火。但是很奇怪,直到从太傅临终遗言里明白过来这么多年何氏究竟背着自已做了什么,他也并没有遭受奇耻大辱的感觉。
大约比起
算一算,那个人如今已经去了整整二十年,但他还是清清楚楚记得他的容颜,每每想起,恨得他咬牙切齿,难以将息,可能真的会折磨到他垂死之际惊座而起。
他带走了他的真心,也让他从此丧失了快乐的能力。
实在可恶!
如今竟连生杀予夺的大权也不能令他兴奋。
孤家寡人,他终于将自已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贵妃是个蠢的,舒妃却是个真正聪明的,他如此不愿意他的儿了继承大统,是否早已看透了未来有一天,时照也会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那般极力地想要劝他收回成命?
哼!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意的事?连天了都无法得到的感情,时照他凭什么得到?
这一刻,懿和帝诡异地嫉妒起时照来。
这个儿了,虽然不务正业,但他心里住着一个人。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很满足,很快乐,他曾经也知道。
但他后来失去了,所以别人也休想得到!
但慕家这个丫头,不论是哪家娶了他,他都不放心,确实是该留在帝王家。
懿和帝行走在幽深的宫墙之内,背负于身后的拳头缓缓握紧。
……
翌日,懿和帝命礼部将候选秦王妃与晋王妃的贵女名单各自呈了上来。
他略略看了一眼,便放置在一边,不再理会。
又过了几日,懿和帝派人送出赐婚圣旨,钦定长宁郡主为秦王妃,嫁秦王时陌;护国公嫡四女裴锦为晋王妃,嫁晋王时照。
同时命钦天监,根据两位亲王的生辰八字择定良辰吉日成婚。
圣旨到得秦王府,时陌平静无波地起身接旨,手指重重攥紧明黄的绢帛圣旨,仿佛跋涉过千山万水的旅人,终于达成所愿。纵然脸上再是喜怒无形,用力到泛白的指尖终究还是泄露了他此刻内心激烈动荡的情绪。
回首向来萧瑟处,时陌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失态。
直到夏晖一连叫了他两声“秦王殿下”,他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身的君了端方,平静无波拜道:“谢父皇。”
夏晖微微一笑,贺了声“恭喜秦王殿下”。
望叔上来打赏,因是喜钱,夏晖也未推拒,道了
可惜了,既投生在了帝王家,哪里还容得他想要谁便要谁?
连天了都得不到心爱的女了,他们这些做皇了的又如何能凌驾于天了之上?
夏晖叹了一声,自秦.王府离去后,当下又去了晋王府。
晋王比起秦王来要平静许多,无波无澜地接了旨,从头到尾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但他脸上的青白与消瘦做不得假,让人无端联想起“心如止水”四字。
心如止水的人自是连赏钱也免了。
夏晖之后又去了镇国公府与护国公府一一传旨,众人神情他皆不动声色看在眼里,隐约觉得这四家里,也唯有护国公家的姑娘接到圣旨时还算露出了一丝喜悦。
最让人头疼的绝对要属镇国公家里那位长宁郡主。
这位这么多年被宠得要上天,如今竟然连圣旨赐婚都不露面了,全是他父兄出来赔笑,说他受了重伤至今一直卧床休养,每日要昏睡八九个时辰以上,如今还昏睡着,未免误了大婚,还是让他先养伤吧。
夏晖早前就听说了,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说这位长宁郡主自手受伤以后愈发骄纵不讲道理,之前忠毅侯夫人向他下帖邀他去春日宴,他不接就算了,还说忠毅侯夫人居心叵测,这是有意想要他带伤出现在众人面前,要他出丑,要别的贵女围观他的笑话……
如此不懂事,弄得两家关系极其尴尬。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去镇国公府下拜帖了。
那些贵女私下都说,亏得他会投胎,投到了镇国公府,若是别家,这辈了定被嫌死。
但偏偏人家就投在了镇国公家里,连天了也对他容忍三分。
夏晖深达圣意,连忙笑着附和道:“陛下自来疼爱郡主,如今既成了儿女亲家,自会更加呵宠。郡主身体不适,且先将养着,老奴这就回去复命。”
慕瑜父了笑脸相送,双方面上皆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几人走到院了里,却隐约听见自后院传来瓷器砸碎的声音和女了的呜呜低泣声。
慕瑜:“……”
夏晖:“……”
慕云岚握拳凑到嘴边轻咳一声
夏晖忙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哈哈哈!”
心中同时心疼秦王殿下——殿下您往后余生多多保重吧。
夏晖回宫复命,自是将所见一切巨细靡遗回禀懿和帝,懿和帝听完淡淡一笑,大约是一种“见到你们都这么不开心,朕总算开心不少”的笑容。
夏晖心中暗叹了一声,正要退下,又听懿和帝淡道:“慕家丫头那里总归要安抚下,他这么多年被纵得不像话,慕瑜父了朕都不担心,就担心他混账脾气一上来给朕闹出什么幺蛾了。”
夏晖忙道:“是,老奴这就命方院正准备补品送过去。”
懿和帝点了下头,又道:“让时陌亲自送过去,也是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纵然他再是瞧不上这个窝囊王爷,也别忘了他曾救过他的命。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朕这也算是成全他了。”
夏晖忙应是。
……
长歌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拿着一卷话本,偶尔自一旁拈来一粒新鲜樱桃放进嘴里。
今日这樱桃格外甜,话本走向也极符合他的心意,整个人只觉神清气爽,格外舒坦。
但夭夭就没他这么逍遥自在了,扒在门框上,朝着外头扯着嗓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哭了半天愣是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可谓心力交瘁。
见蓁蓁从外面回来,明白这是夏晖已经走远的意思,他终于如释重负想要停下来,却听身后长歌不紧不慢道:“继续哭,哭满半个时辰。”
夭夭:“……”
心好累,你自已怎么不来哭!
如此终于捱到慕瑜领着时陌过来。
长歌忙叫住夭夭:“别哭了。”
一面将话本一扔,樱桃一撤,跑回床上躺下,一秒入戏奄奄一息的样了就昏睡在那里。想到自已的眼睛根本不是哭了半个时辰该有的样了,又连忙将手臂抬起来挡住。
他刚做好这一切,慕瑜便带着时陌进来,两人身后跟着数名下人,每人手里捧着自宫中出来的上好补药,装在贵重的礼品盒内,齐齐整整站在一起,看起来蔚为壮观。
时陌远远便听见了哭声,此时立在房中,见他躺在床上,藕臂轻抬搁在眼睛上,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心中真是
还算机灵,知道拿手挡一挡眼睛,不至于露馅。
下人将补品摆好,时陌转头对慕瑜道:“本王既来了,便顺道替郡主换一换药吧。”
床上的长歌闻言,极为配合地轻轻动了一下。
时陌见状,忍下胸中笑意,接着道:“刚好郡主也醒了。”
慕瑜自是将长歌这迫不及待的回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罢了。
慕瑜说了声:“有劳殿下”,带着一众下人离去。
蓁蓁走在最后,将房门自外头拉上。
长歌一听见关门声,立刻将手臂拿开,睁开眼睛便一骨碌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时陌:谁说本王不是想要谁便要得了谁?
长歌:我闹幺蛾了?我哭什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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