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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待王子......”欢呼躁动的唐军骑兵群中,努琼大声抗议着,她觉得王子就这样被这名唐朝的公爵,像对待名小卒那般给推上战马,为唐军攻取鄯州效力,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但努琼的声音,遭到了唐军骑兵们的嗤笑,他们见这蕃族女人如此有意思,就在辔头和马镫的错动声中,组成数道来回奔驰的墙壁,将她完全阻隔在数十步开外,一旦努琼挣扎着靠近,就会被两名骑兵的猿臂给挟住,再丢掉更远的地方,周而复始。
她还不知道,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叫高敬奉和高敬仰的,正在兰州城的神策决胜军营内,跟着大部队一起摩拳擦掌,准备光复整个河陇呢。
不但努琼,尚结赞和马重英也十分激愤,可他俩这时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呆在“圈子”外。
身为手下败将,对于他俩,高岳连多说两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安乐川本道知马重英,华亭本道知尚结赞。”先前高岳骑在战马上,对前来谒见的牟迪便这样说。
牟迪只是很恭顺很温和地向他行僧礼,态度很冲淡。
高岳点点头,便说原本按照待遇,应该给王子你乘坐金根车的待遇的,毕竟你可能是未来的西蕃赞普,不过军中条件清苦,不晓得王子可能乘马,可能披甲?
牟迪颔首,表示皆能为之。
于是便出现努琼方才看到的一幕。
“你等看牟迪王子的旗帜前进,先手沿湟水攻入鄯州,本道领骑兵于后督战!”随即,高岳拔出云浮剑,在万千骑兵的高呼声里,对尚结赞和马重英下达如此指令。
五千凉州蕃骑,仅用两个日夜便疾驱三百里,很快就至鄯州的东侧,而高岳则领大队主力骑兵,居于其后。
“河西诸州,乃连通安西北庭的唯一走廊,东西虽延袤数千里,然则南北最窄处不过百里,昔日丑蕃据青海头,可自祁连山一线的大斗拨谷、洪源谷、三水道、建康道、张掖道共五路出兵,切断河西只需一夜间,河西走廊一断,我唐如丧右臂,时人谓之曰‘五贼道’,贼道者,言蕃贼会军出军莫不自此五道,而河湟从湟水北川的长宁谷进发,至北面的阖门川,再穿大斗拨谷,便可至甘州祁连;而往南,自河湟越日月山赤岭,便可入青海湖,赤岭便是西蕃地和汉地的分界,也是风水的分界(季风和非季风,内流河和外流河),赤岭为文成、金城两公主的入蕃关隘所在,是西蕃的咽喉门户处,而石堡城正处赤岭对外的最前沿,正是当初唐蕃血战争夺的焦点所在;往西南,乃是廓州,廓州其外,为拔延山、积石山所环抱,往内则扼黄河九曲地,山川形胜所在,自廓州继续往南,可自叠州等地,直通松州。整个河湟,中央为一条湟水而过,鄯城所在的河源军(即如今青海省会西宁),及稍东的临洮军(今青海乐都),皆处在这条线的湟水谷底上,更往东便和黄河相会;而河湟北,则是阖门川流过,其源头为青海东北乱山,而后往东南而过,自湟水头(青海民和),同湟水一起注入黄河,其西侧则有大斗拨谷和甘州相通;河湟东南,黄河蜿蜒而过,是其另外道护翼。故而河湟的鄯州,恰是‘四川外控,一径内通,三水绕城,万峰排闼’、而临洮则是‘湟水抱城而流,雪峰环境而峙,周道中通若线,峡谷分锁如门’,至于廓州则为‘背依黄河,面临青海,河湟夹辅,松潘后屏’。简言之,谁控制了河湟,谁就能获得河西、陇右乃至青海、剑南间的门枢地带,再加上此地水草丰美,数道河谷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于此驻屯数万雄兵也丝毫不会吃力。”
不占河湟,这次河陇的军事行动,等于白来!
高岳早就下定了如此决心,至于先前在尚绮心儿、尚结赞和牟尼赞普间的外交斡旋,不过是对西蕃各势力的一次精心谋划的欺骗而已,是唐军骑兵突袭前的障眼法、烟雾弹。
这时鄯城内,混乱大作,许许多多西蕃贵族和原本依附西蕃的汉人仆从官们,他们所有的成千上万奴隶们,自湟水边侧的田庄中扛着行李,赶着犊车,拖着各色牲畜,轰叫着,漫山遍野,仓惶望着赤岭方向奔逃。
东道大论尚绮心儿,现在已带着主力退到铁刃山的石堡城处,又有一部军力驻屯在鄯城更西面的土楼山、星宿川,整个州郡的东面等于门户洞开,特别是鄯城的东门临洮,几乎无兵据守。
“唐军无数骑兵沿湟水河谷杀来啦,距临洮不过五六十里路了。”
这个爆炸式的消息,让整个西蕃东道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鄯城的宫堡处,西蕃东道的大农业官徐舍人眼睛通红,是嚎啕大哭,疯狂地收罗厅内堆积如山的木牍,往门外的车辆里搬运:他的田庄奴隶已逃亡了七八成,一部分被那段佐诱导,去了大斗拨谷北的焉支山结成山水寨,一部分在如今纷纷劫夺了他的财产,蜂起去投来攻的唐军了,他惨淡经营了近三十年,几十万贯的产业,而今荡然无存。
他之前还想耍主人的威风,要强逼田庄内的温末,给他搬运财物,可温末们个个都发起狂来,揭竿而起,反扑过来要杀他,献给唐军。徐舍人狼狈逃到城内宫堡里来,可小妾和两个儿子脱走不及,被暴动的温末活活打死,尸体就吊挂在田庄的门楼上,接着温末到处放火,要烧毁掉他的田庄。
“别再要这些木头,别再要这些木头了,快跑吧......”徐舍人的妻子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实在不懂,他还要这些木牍做什么。
徐舍人发疯似的,把妻子给推开,歇斯底里地指着木牍说,“你懂什么,这些上刻写的全是大蕃在河湟的营田、王田和牧场,还有庸更的数目,我得保着,我得保着,只要有这些东西,我还会得到赞普的信任!”然后徐舍人跳着脚,大喊大叫,“那再给我十年,我还能在这地当上——千顷翁!”
可转眼却看不到妻子的踪迹,她裹了些锦衣和首饰,爬上那辆已装满木牍的犊车,头也不回地投鄯城以南而去,把徐舍人扔下。
“把木牍还给我,还给我!”徐舍人披头散发,抱着几片木牍,哭喊着自后追赶,可哪里能追得上,脚步不稳,跌倒在道上,怀里的木牍散落一地,他完全绝望了,只能在泥土里打滚,撕心裂肺地嚎叫,像只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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