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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锷相辉楼,同乐阁中又是一番景像,明晃晃的烛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一张香木长几摆在当中,一群宫女穿花蝴蝶般地送上菜肴,将不满意又或是空了的盘子换下去。
李隆基此时就像一个和蔼的老者,带着爱怜的眼光,将一片产自蜀地的瓜菜夹到碟子里。
“玉环,尝尝这个,今日刚送到的,上面还带着露水呢。”
杨玉环看着面前堆成堆的菜碟,一下子失去了胃口,不禁苦着脸娇声道:“三郎,妾再吃下去,就成小彘了。”
“那多好,我是黑面三郎,与你可谓天作之合。”
杨玉环被他的比喻逗得“吃吃”直乐,她的笑魇有如娇花照水,让李隆基的心,又软了几分。
“我的玉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世上所有的珍馐,哪有玉环可口,阿瞒只需看着你进食,已经如餐秀色,不膳而足矣。”
“三郎的情话,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
她放下银著,秋水般的眸子里亮晶晶地,慢慢地挨到李隆基的怀里。
高力士何等眼色,头都不需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暗做了个手势,那些宫女内侍脚步轻盈地缓缓退了出去,将诺大的同乐阁留给了这对伊人。
月色铺满了阁间,如水银泄地一般,两个修长的影子,被烛火照着,倒映在地面上,渐渐地融合在了一块儿。
......
片刻之后,李隆基坐起身,将长袍披在身上,想要站起来,突然感觉腿上发抖,一时间竟有些乏力。
“三郎,不要走。”
他顺势躺下,将一个温玉般的身子抱进怀里,手指在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间打着转,闭上眼,体会着方才的激情一刻。
“三郎今日好生威猛,直似要吃了奴一般。”杨玉环咬着下唇,娇嗔不已。
李隆基没有动作,嘴角却泛起一个笑意,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奉承之语,可是听着就是让人舒服,好一朵解语花,仿佛只要看到她,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
可烦恼就是烦恼,不会因为一时的心情,便不翼而飞,过了良久,他感觉自己休息得够了,直起上身,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样能舒服一些。
“阿瞒老了。”
“三郎......”
“听我说完。”李隆基在她凝脂般的玉背上轻轻拍了拍,制止了她的说话:“如今天下大治,朕的心愿已了,只求能伴着我的玉环,一生一世再无牵绊。”
“天下,便交与太子他们去罢。”
杨玉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被按住了身子,只能仰起头,雪白的面颊依然带着醉人的红晕。
“陛下!何出此言。”
“莫急,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是朕最亲近的人,先同你说一说。”见她珠泪欲泫,忍不住安慰道:“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了,弄花了妆,多可惜。”
“妾本蒲柳之姿,妆不妆得打甚紧,三郎,这便厌了么?”
李隆基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子有着孩童般的纯真,正是这种性子,才吸引住了他,可有些话,不得不说透。
“你那族兄,不是个省事的,一心想着李林甫的位子,也不想想那个位子,是好坐的么?”
听到自己家族的事,杨玉环止住了哭泣,这种事情,皇帝平时很少会说起,今天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她不由得凝神细听。
“杨国忠想同陈希烈,陷李林甫进逆案,没曾想,哥奴早有打算,一个反手连消带打,不光没有了嫌疑,还让杨国忠,不得不出京。”
“这等算计,你那族兄,拍马也赶不上,今日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劝劝他,不要那么着急,李林甫七十了,他迟早会得到那个位子。”
“出京会不会有危险?”
“李林甫真敢这么做,就是陪上一府的性命,他还不至于这么蠢。倒是你那族兄,若是想要安稳,少打太子的主意,朕,护不得他一辈子。”
李隆基的安慰,没能完全打消杨玉环的担心,但是她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皇帝都说到这份上了,肯定是不会收回成命,天子,也是要讲脸面的。
在长安城中,杨国忠的府邸虽然没有李林甫那么多,可规模之大,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足足占据了半个坊市。
今日有些奇怪,原本郎君回府时,面带喜色,不但给府中仆役们加了餐,还另行封赏,一直到晚饭时,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而这一切,在宫中来人之后,全都变了。
一间装饰奢华的书房里,几个人影倒映在窗棂上,外面侍候的仆役人人侧目,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自家郎君那标志性的怒吼声响了起来。
“气煞我也!”杨国忠摔了一个杯子,犹自不解恨,满屋子找可摔的事物。
“陛下这是何意?”
屋子里坐着他的几个亲信,年已过五十许的鲜于向是刚刚从蜀地回来的,去岁的那场惨败,他带着剑南节度府戍兵加上各羁靡州的客军,再加上各地征发的民壮,足足十万余人,一仗尽墨,他仅以身免。
事后,杨国忠将败绩隐下,与安西高仙芝一样,奉调回京,暂时居于杨国忠的府上。
“仲通,这不是天子的意思,定是李哥奴那个老贼的首尾!”
杨国忠虽然无才,小聪明还是有的,刚刚告了人家一状,马上就来了反击,要说与李林甫无关,他根本不信。
“事到如今,恐怕已成定局,要不,再进宫去求求娘子?”
“没有用,这分明就是陛下借娘子之口说与大夫的,天子都没有法子,进宫又有何用?不如去寻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她们的话,或许陛下还能听进去。”
中书舍人窦华摇摇头,他久在御前侍候,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没到那个时候。”鲜于向虽然不常在京城,可正所谓旁观者清,有些事情要想得更深些:“陛下的用意很明显了,这一趟怎么也得走,但是走之前,大夫最好进宫一趟。”
“都要离京了,还进宫去做什么?”
刚刚找到一个青瓷花瓶的杨国忠,听着一愣。
“去哭,哭得越惨越好,这样,才能让李相国心生顾忌,不要忘了,他为相二十年,天下有哪个州郡不是出自他的手,只要他不敢下黑手,回到京城,就是指日可待的。”
“这一哭,就是为了提醒陛下,不要忘了对大夫的承诺。”
鲜于向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花瓶,放到几上。
“高。”
“确实是高!”
窦华与几个亲信抚手而呼,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做法,让皇帝承一个情,今后得到的,还会少么?
杨国忠尽管还有些不甘心,面上的表情却慢慢放松下来。
“老贼欺我太甚。”
“大夫若是还气不过,老夫这里还有个点子,就算弄不倒他,也能恶心恶心。”
“喔,计将安出?仲通可有教我。”
杨国忠一下子来了兴趣,鲜于向与他足有二十年的交情,比之几个族姊妹还要好,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消息上说,朔方节度副使李献忠叛出了漠北,这其中未必没有文章可做?”
“你是说......”
“大夫不要忘了,他李林甫,才是正牌子节度使。”
杨国忠不动声色地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妙啊,老贼与那李献忠,必定会有交通。”
“就算没有,也可以做一通嘛。”
窦华压低了声音,阴测测地说道。
众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让外头那些仆役听了,俱是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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