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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陵王家,吴道子与阿宁并没有马上见到武灵娇。因为她带着王斓出去秋游了。其实金陵的秋天没什么可游玩的,只是两人在府里待不住了,这才一门心思地想要出去玩几天。
这一次,接待他们的是王家的家主,有着大唐首富之称的王元宝。
王元宝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长了张又白又胖的圆脸,微笑是他的常态。他笑的时候,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让人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据吴道子所说,他与王元宝以往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仅有的几次相聚也都是因为两人均与裴旻相识。年轻的时候,吴道子还有些瞧不上王元宝,觉得他太世故。但这次两人相见,王元宝却很是热情,吴道子刚一进门便笑着迎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将他迎进了屋中。
落座之后,王元宝又笑着问候道:“道子兄,多年不见啦!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吴道子叹了口气:“还算过得去吧。不过还是老咯,你看,这头发全都白了!”
王元宝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岁月不饶人啊!你看我,年轻时候虽然不算英俊,但怎么着也算是长得精神,可你看我现在这肚子,连跑两步都气喘吁吁了。”说着,他还用力拍了拍自己那葫芦一样鼓起的肚腩。
瞧着那颤个不停的肚子,阿宁实在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精神”的模样。
“你如果练些内功,应该就不会胖成这样了。”吴道子有些遗憾地说,但随后又自嘲地说道:“不过以你现在的身家,想来连路都不用走几步了,跑什么的更用不着了吧?”
“谁说的?”王元宝很是严肃地瞪大了眼睛:“三个月以前我还被一伙小兔崽子给绑了呢!如果我也像你们一样练上它几十年的武功,又怎么会被他们欺负?”
“可是你如果练几十年的武功,又怎么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家业?”吴道子反问道。
“也是!”王元宝点点头:“有得必有失嘛!道子兄,你带着郡主这两天就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就拿这儿当自己家!小蕙,多跟郡主聊聊,长长见识!”
王斓随着武灵娇一起去秋游了,王蕙则留在了府中。这两姐妹当中,阿宁倒是更喜欢王蕙一些。她自己的性格偏外向,但却又觉得王斓的性格张扬地有些过了,而王蕙则安静地恰到好处。
就这样,吴道子与阿宁便在王家住了下来。吴道子常年风餐露宿,自然觉得颇为享受。就连锦衣玉食的阿宁也觉得比住在春宫里面还舒服些,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王家的被褥比春宫里她的被褥还要柔软舒适,让阿宁不止一次生出带几床回家的冲动。
在王家住了几天后,武灵娇还是没有回来,不过却有另外的人找上了门来。
陆羽带着韩嫣,来到王家拜访。
回到剡溪之后,陆羽片刻不停,立刻前往清流观,打算将此事告知李冶。
上次陆羽夜探清流观后的第二天,李冶便禀告静闲真人,说她觉得那日与洛淼、朱放一道前来询问不空禅师下落的一个青年,像极了她失散多年的弟弟。于是便装模作样地来了场认亲。
当时陆羽已经赶往剡溪,于是便由洛淼代为介绍陆羽的身世,自然与李冶所说的分毫不差。于是清流观中的人们便都知道了,陆羽是李冶弟弟的这件事。
于是这次陆羽来到清流观,立刻便被看门的小道姑领进了观中。
刚一进门,陆羽就觉得有些异样。以往他来这里,总觉得这座道观显得很冷清。但今日,道观还是那座道观,但陆羽却无端地觉得,道观热闹了许多。仔细观察了一下后,他发现了原因——不知为什么,整个道观的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层喜气。
“小仙长,你们清流观是发、发生了什么喜事吗?”陆羽转头询问那名正给他带路的圆脸小道姑。
“诶?李冶师姐没告诉你吗?”小道姑反问陆羽。
“没有,我们这最近没、没通过书信。”陆羽老实地摇摇头。
“哦!那让师姐告诉你吧,正好给你个惊喜。”小道姑嬉笑着说道,然后便任凭陆羽如何追问,都一言不发了。
没过多久,陆羽便到了李冶的住处。在其他人面前表演了一番姐弟重逢的戏码后。陆羽便被李冶迎进了屋中。
“姐,事情我基本调、调查清楚了。正如你所说,那个李夫人是别、别人假扮的。真正的义母早在几、几年前就去世了。”陆羽很是沉重地开了口。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之前我说怀疑那个女人是假的,你还不信呢!”李冶理所当然地说。
而后,陆羽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李冶听完之后,神情难免有些黯然,陆羽担心她将悲痛憋在心里,赶忙劝慰道:“姐,你如果想哭,就、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的话更、更难受。”
李冶摇摇头:“放心吧季疵,我入道观也有些日子了,跟师父学了不少道家的处世之道,不至于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过于忧心。”
她越是这样说,陆羽就越不放心:“姐你放心,再过四个月,我参加完无、无遮大会,见过师伯,就立刻赶、赶往京城,将义父救出来!”
说这话,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男子面带微笑地站在了房门口。
瞧清楚那人的模样,陆羽立刻惊呼道:“朱、朱放?你、你怎么来了?”
见陆羽这副神情,朱放的也有些意外,他疑惑地瞧向李冶:“妹子,你没跟兄弟说?”
听他说话,陆羽就满肚子是气,心说你乱叫什么妹子?你叫谁兄弟呢?
但他身边的李冶却面带微笑地回答道:“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先进来吧。”说着还朝着朱放招了招手。
在陆羽茫然无措的目光中,朱放就那样极为自然地走了进来,拉开了李冶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而后,李冶居然靠了过去,轻轻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满脸幸福地说道:“鸿渐,告诉你件喜事,朱公子向我求亲啦,他很快就要成为你姐夫啦!”
“什么?”陆羽大喝一声,“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天塌了一样。
李冶被陆羽的表情吓到了,他有些担忧地问:“季疵,你、你怎么了?姐姐要离开道观嫁人,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朱放则以为陆羽还在记恨他,连忙解释道:“兄弟,之前你我之间的恩怨,都是兄长的错,你姐也骂了我好久了,你就原谅愚兄吧!”说着站起身来,躬身便向陆羽拜了下去。
这时,陆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伸手搀住朱放:“不不不,朱、朱兄,那些事情早、早就过去了,别、再提了就好。我、我只是觉、觉得这消息太、太突然,有、有些惊讶罢、罢了。”
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李冶:“姐,恭、恭喜你啦!我、我突然想起我、我自己还有些事、事情要办,我得赶、赶紧回去一、一趟,改、改日再带、带礼物向、向你们道、道贺。”
说完,他朝着朱放与李冶深施一礼,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门,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兄弟不是对我还有不满吧?”朱放有些不放心地问。
李冶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可能是他真有什么急事吧?”接着她又挑了挑眉:“你来的正好!我们商量商量,你什么时候把聘礼送来啊?”
陆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驿馆,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后,他便像一滩泥一样地倒在了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他的眼前,全都是他与李冶的过往。
春天,两人一同在旷野里放风筝,赶上下雨天便急匆匆地往家跑,有时一不留神便会摔倒,身上沾满了泥巴。但那时的他们毫不在意,相互嬉笑着,将更多地泥巴涂在对方身上,带着全身的泥水跑回到家里。
夏天,他们一起到邻村的田里偷西瓜,瞅准机会拿起西瓜就跑,一边跑一边向背后扔准备好的骨头,有时候赶上看瓜田的那条老狗吃饱了,得跑上好久,才能把它甩开。然后两人便就地坐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吃着那格外解渴的西瓜。
秋天,他们要帮家里做农活。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放麦子秆了。金黄色的麦田一望无际,他们坐在牛车上,轮番挥动着鞭子,便将那一根根麦子压成了脚下的一片金黄。
冬天,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火炉旁边烤红薯吃。烤好的红薯外皮发黑,但是将它扒开以后,就露出了金黄色的瓤,咬上一口,满嘴的香甜。那时的李冶有时吃得开心了,就搂过陆羽,在他的脸上胡乱地蹭上一气,将她脸上沾着的红薯,蹭到陆羽的脸上……
就是在那样一个冬天的日子里,李冶一边吃着红薯,一边说:“季疵,今天爹跟我说,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就要离开家。可是我不想离开家,这样吧,我长大了以后就嫁给你,这样我就不用离开了,好不好?”
“啊?”当时的陆羽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愿意?”李冶握紧了小拳头,在陆羽面前晃了晃。
“愿、愿意。”那时的陆羽还没有口吃的毛病,但这句话,他却说得结结巴巴。
一直以来,陆羽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个玩笑。但他今天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深处,其实是把这件事当真了。
姐,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啊!
陆羽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动。直到傍晚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才转头瞧向门口,只见韩嫣端着装着点心和茶水的托盘走进门来。
一见陆羽那副心如死灰的表情,韩嫣赶忙放下托盘靠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羽摇摇头:“没、没什么事,就是我、我姐要、要嫁人了。”因为大半天没喝水,所以他的声音细如蚊蚋。
“懂了。”韩嫣点点头:“自己喜欢的人要嫁给别人,的确是件伤心的事。”
“你、你怎么知道?”陆羽很是吃惊,他自己都是刚刚才看清自己的心。
韩嫣哼了一声:“这就叫旁观者清啊!你看李冶姐那眼神,是个女人就能看出你喜欢她。”
陆羽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想伪装了,于是便默认了下来。
“要不我们找点事做吧?有点事做的话可能会忘得快些。”一边说着,韩嫣一边将水端了过来。
陆羽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好啊!那、那你说说,我们做、做些什么?”
“我们去金陵吧!趁着无遮大会还没开始,再看看吴前辈和阿宁姐要追查的事情,我们能不能帮上点忙!”
“好啊!”陆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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