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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在榻上,而叹声回复那人,自然便是楚国的开国君王马殷。只是比起当初以勇武而闻名于军中,而于孙儒、刘建锋麾下担任先锋时凶狠威武的貌相,成为一国之君后的马殷貌相明显和善了许多。
只不过如今的马殷已是满头白发、胡须稀疏,脸上道道沟壑密布,已尽显老态而矗立于他榻边那人,则乃楚国武顺军节度使,同样是马殷嫡长子的马希振。
探望老态龙钟,而沉疴在身的父亲,马希振脸上神情本来甚是忧虑。可忽然听马殷言语中透着对自己那二弟马希声的不满之意马希振先是一怔,旋即有些支吾的回道:
“二弟当然挂念父亲身体是否安康,只是武安军藩镇,司掌包括长沙府在内的诸州军政要务,而二弟身为节度副使,想必因事务繁忙,故而近期未来探望,父亲好生调养身子,也切莫多想了”
马殷闻言,他脸上皱纹却似又深邃了几分。二儿子不来探望,大儿子便为他的兄弟开脱其实这也算不上兄友弟恭,因为马殷也很清楚,随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底还要涉及楚国嗣君的人选,然而这也会使得他膝下诸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长子马希振,虽然被封为武顺军节度使,可他喜吟咏诗赋,又爱研究道家典籍,偏偏对仕途功名显得不争不抢马殷心说马希振既然是嫡长子,按理说也当由他继承楚国王位,可是思前想后,马殷却觉得自己这个长子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虽然随着年纪渐长,马殷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和善了许多,但当初能在吃人魔头孙儒帐下担任先锋官的,那也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主马殷自知身为一国君主,也务必要有行事果断狠辣的魄力。可是马希振对权力的进取心不足,则也是个弊端,对内无法镇得住其他兄弟以及满朝文武,对外也难以扛得住雄踞中原的魏朝施加的压力那么马家基业、楚国社稷又怎能交托到他的手里?
然而次子马希声,对于权力的进取心倒是够大了如今楚国大多军政事务,也都交由他来主持。可自己膝下那些子嗣,哪个更有孝心,哪个渐渐的已不将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马殷大概也能掂量得清
马殷心中喟叹,按说他施政抚民,也称得上一国明君。只不过穷苦人家出身,而被赐封楚王的马殷,便如很多得势有权的男人一般,对于男女之事那可是相当的热衷他内宠极多,生了三四十个儿女。而那次子马希声,则正是由自己最为宠爱的董德妃所生。
本来因年事已高,也只得逐步放权,委以膝下子嗣重任。再加上董德妃大吹枕头风,马殷将权柄交托于马希声,可如今却渐渐的发觉,楚国现在很多事务自己已经做不了主,而马希声也愈发的不把他老子当回事了
马殷固然会感到心寒与愤怒,可是如今的马希声已是楚国实际上的统治者身为人父,马殷又不愿见自己膝下众子阋墙相残,眼下的他也差不多默许只得由马希声做为自己的接班人。
毕竟马殷心知肚明,如果他再支持其他子嗣成为楚国嗣君,则必然会引起马氏诸子的内乱,而且就算马希声不会继承国主之位,马殷也无法确定,其余哪个儿子能比他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所以马殷脸上那道道皱纹间似也满是忧虑之色,他凝视向肃手恭立的马希振,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过了良久,马殷才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人各有志,有些事,你也终究是争不来的可是中原还尚有魏朝虎视眈眈,待我过世之后,你们这些子嗣,又能否保得住我楚国社稷即便人终有一死,我走得也无法心安呐”
几乎在同一时刻,长沙城中心处,武安军藩镇牙署。
放置在厅堂正首的桌案上,不但放置两大碗浓郁香醇的鸡汤,旁边还搁置着一个空碗,以及些散落的鸡骨头呼噜噜大口饮汤,乃至吧吧唧唧咀嚼鸡肉所发出的响动声不绝于耳。
正大快朵颐的那人,五官倒也与楚王马殷生得有几分酷肖,然而比起马希振的面相,此人眉宇间也满是股狠戾之色,而且他那副吃相甚是难看,眉飞色舞、眼露贪婪,浑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而这个酷爱吃鸡喝汤的人,则正是马殷的次子马希声。
按说人有偏爱的食物也属常事,可是马希声嗜好吃鸡,明显已达到入了魔怔的程度他嫌一只鸡炖出来的汤不够浓郁,往往命令厨子要杀几只一并烹煮,而且连喝几大碗,也都算是日常操作。
而行将就木的老子马殷尚还病卧在塌上,马希声这边仍是只顾胡吃海喝他的双手,满是胸前衣襟满是油渍也浑然不觉,这副模样,也全然不似是知书达理的世子储君。
“启禀二王子,我等已经得手,特来向您复命”
厅堂门口,忽的有人恭声禀道。而马希声闻言眉毛一挑,吐出口中的鸡骨头,便当即嚷了声进来有两员戎甲披挂的军校,便立刻踱入堂中,而其中一人双手还捧着一条犀带。
但见那条由犀角所制的腰带做工十分精致,非但道道纹路清晰,隐隐的似也有荧光映射。只是更为显眼的是,这条犀带虽已经过擦拭,可是纹路间也仍夹杂着几抹鲜红的血色(按十国春秋衡阳王世家所载:马希声性恶而好货,“有一海商鬻犀带者,直数百万,昼夜有光,洞照一室,希声杀商而取之”)
马希声眼中贪婪之色更盛,他取桌案上的手帕胡乱蹭了蹭,便立刻招呼在面前恭立的军校奉上犀带。接到手中,马希声把玩起来时,忽的又狞声笑道:
“那个不开眼的杀才,行商到了长沙府地界,不对好好孝敬我,还竟然还敢索价百万钱?当真是掉到钱眼里,敢与阎王讨价还价?
他倒不知,在楚国我便是老天爷!惹得我不快,这犀带是我的,那厮的命也是我的。要杀他这等途径的海商,与宰只鸡也没什么两样!”
而马希声正拿着犀带来回端详时,忽的却听堂外又有人轻咳了一声,旋即恭声禀道:
“二王子,宫内亲信回禀声息,大王子探望大王身体,也的确没敢胡言乱语,而说二王子的不是。只不过大王近些时日不见您去拜望,也不免有些怨言而四王子也已奉旨启程,做为使臣赶赴魏朝汴京去了”
马希声闻言,倒丝毫不以为意,那对招子仍只顾盯着把玩在手中的玉带,而说道:
“杨昭到了?进来说话。哼!我那兄长,不在澧州好好待着,却偏要赶至长沙拜望父王,不过谅他也不敢乱嚼舌根!父王还有什么好瞧的,已年近七十的高龄,他这辈子活得也够了,如今大半时候卧在榻上,还有什么可去瞧的?
如今楚权已握在我手中,父王还能敢废我储君之位不成?他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早点上路,而由我名正言顺的做这一国之君了!不过四弟出使汴京日后又当如何应对那魏帝,的确还须好生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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