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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人是在“辛远饭馆”“滚”出去的,虽然他的死,是在饭馆里面,还是死于外面,这点无从考究,但是,至少,事故的第一现场,是“辛远饭馆”,这是铁打的事实,那是跑不掉的。
且死者的尸体正当在“辛远饭馆”门户,让人看着就寒碜,对饭馆的负面影响极大,所以,于公于私,辛老板责无旁贷的挑起了收尸之责任。
待得他刚刚使伙计把尸体抬到屋檐墙根下摆在一张木板之上,盖上床单,已是掌灯时分,县城的捕快和峨嵋派都同时来人了。
县城的捕快和峨嵋派来的人数一样,都是四个。
奇的是,他们的组合居然也同样是两个中年道姑两个青年女子。
额,敢情,你们是商量好的搞配对是吧?
不过,看样子,几个吃公门饭的捕快远较几个峨嵋派的牛叉。
一踏进“辛远饭馆”,一个长脸的青年便打着官腔叱咤起来了:“那个谁,谁杀的人,赶紧的,老老实实地,乖乖的站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辛老板赶忙从柜台出来,赔笑作揖道:“孙大人,您辛苦啦,您看,你们可否先喝杯茶,容小人把经过详细分明分明?”
孙姓捕快不耐烦的摆手道:“需要啰嗦,凶手是否在此?”
他伸出手指挨个指着白少侠和蓑衣哥八个:“是不是你,你,你你......是不是?”
白少侠冷笑一声,对一个峨嵋派蓝衫女子道:“马姑娘,多日未见,益见英姿飒爽啦。”
那峨嵋派的马姑娘浅浅一笑,道:“原来是白马庄的白少侠,白少侠过奖了,白少侠眼角隐现紫气,额头发亮,该是家传绝学‘紫阳气功’接近大成了罢。”
白少侠含笑道:“差远啦,差远啦。”
马姑娘道:“白少侠,不知是否可以告诉我,凶案发生之始末,你都在此地么?”
白少侠道:“在的。”
马姑娘一喜,道:“却是不知,白少侠可否告知凶手是谁?”
白少侠犹豫了一下,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只不过......”
他的目光从几个捕快身上掠过,淡淡道:“前提是,你们是不是应该看一看,死的人是什么人?”
那孙姓捕快大怒,这不是摆明说死者的身份涉及极为复杂,他未必能够处理——这压根是门缝瞧人吧人给看扁了是不?
孙大人冷哼一声,便要发作,发表他作为一名人民公仆,为民敢于实干,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汗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的高尚而伟大的言论,另外一个青年捕快已经快步走到尸体旁边,伸手翻开了床单——孙大人的喉咙立刻静止了,刚刚张开的嘴巴立刻关闭。
因为,映入众人视线当中的,是一具身穿黄衫的男子。
这个时势,江湖之中,身穿黄衫,是黄衫派最大的标志。
死的人,是黄衫派的人。
两个中年捕快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峨嵋派的包括马姑娘在内的四女也呆住了。
她们只是接到禀报说峨眉山脚下发生了人命案,这里紧贴着峨嵋派,若是置之不理,江湖道上不好说话,便匆匆赶来了,却还不知死者是黄衫派之人,否则,就不是她们几个来的——她们还不够那个资格!
那个较为年长的捕快更是干脆,返身对辛老板客气的作揖,极是温和道:“辛老板,抱歉之至,我们其实身上有极之重要的任务赶紧要做的,只是路过此地添些酒水而已,你当我们没有来过罢。”
辛老板也很是配合道:“哦,原来如此,想来也是,程大人为百姓沉冤昭雪不分昼夜奔波劳碌的,哪里有空闲走街串巷的,我们这些小民如何有那个天大的福气遇见呢?来人,给几位大人续满好酒。”
一个机灵的伙计立即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然后,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四个捕快的酒囊灌满酒。
程大人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辛老板,辛老板哪里敢收呢,把他的手收拢,道:“程大人,这是在下代表百姓给几位一点儿的敬意,大人就别客气了。”
显然,程大人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辛老板的推辞正中下怀,于是,愉快的一笑,挥挥手,道:“收队,哦不是,去任务。”
四个捕快去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可是快多了,让人忍不住感叹,如若他们为民办事有如此速度,当是百姓之大幸啊。可惜,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捕快离去之后,几个峨嵋派女子也惴惴不安了,那位较年长的道姑对马姑娘和另外一个年轻女子道:“马师妹,陈师妹,你们两个立刻回峨嵋,禀报掌门,让她定夺。”
马姑娘不无担心道:“付师姐,那么你们呢?”
付师姐道:“我们不比那些吃公门饭的官家人,他们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却是不能。”
另外一位中年道姑催促道:“事不宜迟,赶紧的。”
马姑娘道:“是,李师姐。”
马姑娘和另外那个陈姑娘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迟疑,转身快速离去。
辛老板道:“两位仙姑,小人已经交待下去,给具备了素菜,请两位上座食用。”
付师姐道:“辛老板太客气啦,我们下山之前已经用过膳了,我们还是谈谈这事儿的究竟罢。”
这个时候,蓑衣哥站了起来,移步便往二楼走去,在众人各种眼神当中,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楼梯口,却是传来他沙沙的声音道:“店家,你给安排个房间。”
辛老板微微迟疑了下,道:“‘甲’字一至五号房间,随意你挑选便是。”
“谢啦。”
“不客气。”
额,在峨嵋派两位道姑眼里,蓑衣哥的形象原本就分外之凸显,而辛老板似乎还对他尤其的客气,这是什么情况?
李道姑看着辛老板,眼神一凝,道:“辛老板,此人举止端得异乎常人,却是何种来路?”
辛老板表情明显有些纠结和遗憾的,居然没有立刻回答李道姑,而是皱着眉头,仿佛喃喃自语道:“刚才一阵子折腾,却是给遗漏了观看他的手啦.....”
付道姑和李道姑大汗,感觉有些恶心,一个男子的手有什么好看的,实在看不出来,辛老板满脸正气的,隐藏于心的东西原来是那么邪恶,嗯,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白少侠目光一闪,似有所悟,道:“哦,原来,辛老板送他吃喝,却是想通过看此人之手,推测他的年纪。”辛老板点点头,眼睛露出一丝赞许,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思路清晰反应敏捷,白家可以由得他独自闯荡江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正是,不过,由于刚才那么一捣乱,却给错过机会了。”
白少侠笑道:“辛老板何用担心没有机会呢,此人不是跟你有半月之约么,这段日子,机会多的是。”
辛老板摇摇头,道:“不然,白少侠,如果他呆在房间半月只是使人送上吃喝的,然后关起门独自享用,如此一来,即便是到了他离开那一天,还是没有机会的。”
白少侠怔了怔,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他蓑衣哥如果存心不让人看到他的真实痕迹,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做的。“他的手很白,”忽然,一个相貌平凡得很容易让人转眼忘记的灰袍青年轻轻道。众人的视线立刻应声聚集在他的身上。
辛老板尴尬的苦笑一声,因为,即便是他阅人众多之经历过目不忘之好记才,却也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平凡青年是谁。
倒是平凡灰袍青年旁边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道:“钱兄,你可以猜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平凡青年钱兄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众人充满疑惑眼神之中,缓缓道:“他吃喝之时,虽然把手从蓑衣穿了出来,但是,长长的衣袖还是把他的手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即便是拿起筷子夹菜扒饭的时候,也是低垂着巨大的斗笠,把他的手和脸都给遮挡住了。我之所以可以看见他的手,那还是多得店伙计把酒壶搁的位置比较远,他探出手拿酒壶的一瞬间,侥幸让我看见了,他的手很白,至少,他的手背很白,甚至是一种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
他沉吟道:“表面上,从皮肤之细腻和筋骨之饱和度参考,许是可以说推动年纪只是二十出头,不过,刚才我说过,那是一种近将没有血色的苍白,也极之可能是由于长期呆在某个不见光的地方,缺乏阳光照晒,从而出现的那种时光停滞的假象,实则年纪很大也难说的。”
众人皆是愣住了,虽然姓钱青年幸运的看见了蓑衣哥的某些痕迹,分析的也很明白,但是,却找不出很大的价值。
辛老板摇摇头道:“至少,凭我多年的阅人经验,以此人的淡定从容,甚至是冷漠,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打死我也决计不信的。”
白少侠也同意了:“一个少年人,绝对不该拥有那么恐怖的功力,便是打娘胎出来开始修炼了,也不行!”这一点,获得了众人一致的认同——当然,付道姑和李道姑除外。
但是,付道姑和李道姑能够被派遣下山追查人命案,获得峨嵋派高层赋予的高度信任,自然不会是愚笨之辈。二女相视一眼,似乎明悟了什么。
然后,付道姑转脸沉声问辛老板道:“辛老板,杀人凶手,是不是便是刚才那个上楼去的客人?”
辛老板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仙姑,这边说话。”
待得两位道姑坐落,辛老板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始末详细倒出。
两位道姑静静的聆听辛老板的述说,然后,双双沉默了。
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甚至取人性命,在险恶之江湖,绝对不足为奇。但是,在这数年里,黄衫派势头之劲,可说是一时无两,即便是中原各大门派的光芒也被掩盖了。
以今时今日黄衫派在武林之中的高端地位,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击杀别人,而不是他们是受害者。
从这一点推断,蓑衣哥极之可能正是隐居暗室已久的武林高手,不知武林之世界早已经改变,不知道黄衫派是不可招惹的人,所以,才会那么“冲动”的将之击杀!
哎,多么有正义感的一个高手呀,却在重出江湖之始,便将黄衫派得罪的不轻,势必要遭到黄衫派的残酷报复啦。
这一刻,众人居然开始为蓑衣哥揪心了起来。
付道姑霍然站了起来,道:“师妹,我们必须把他带走。”
李道姑微微一愕,道:“额......”
显然,她感到极大的不可思议,先不说峨嵋派上上下下都是女性,从来不留宿男同志,倘若凭空多出个男人,与规矩那是严重违和的;最奇的是,蓑衣哥乃是个陌生男子,为了一个陌生之人,很可能由此与黄衫派公开宣战,这,兹事体大,牵连面之广,自己只是一名外围管事,权限有限,哪里敢轻易作出决策呢!?
就在李道姑犹豫之间,付道姑正色道:“师妹,现在,整个江湖,敢于跟黄衫派抗争的人,已经不多了,虽然此人或出于无意所为,但是,这却是一颗难能可贵的种子,我们决不能让这颗种子刚刚萌芽出土,便被无情的抹杀,必须保护他。而他恰恰又在我们地面出事,这个保护责任当是由我们背负起来,你说对吗?”
李道姑道:“师姐您说的是理,可是......”
付道姑决绝道:“没有可是,便是如此决定。掌门面前,我会一力承担,你放心便是。”
李道姑道:“不是,师姐我......”
付道姑微微一笑,居然使得众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幻觉,她还很年轻,很美。
付道姑转脸对辛老板道:“辛老板,你放人不?”
刚才,从辛老板的述说中,她知道蓑衣哥和他之间那是有半月之约的,才因此征求他的意见。
辛老板哪里会不乐意放人?
他前面之所以跟蓑衣哥半月之约,便是打着小算盘,以白送吃住羁绊蓑衣哥半月时间,好方便黄衫派寻仇报复之时可以立刻找到蓑衣哥,不至牵连与他。此时,蓑衣哥这个烫手的山芋峨嵋派愿意接手,几乎把他给乐的立马跑庙宇给菩萨烧高香去罢。
但是,辛老板多年沉浮商海,当年的武林干脆豪气逐渐被打磨,残余的,更多是商家的弯弯道道,明明开心的要死,偏偏脸上还要作出天人争斗之难以取决的痛苦表情:“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在下与他有约在前,忽然中断了,是不是有失信于人之嫌?”
付道姑笑道:“辛老板你慷慨与人,那是众所周知的,且,是我们提出的要求,跟你的诚信无关,这里坐着的几位都是当今武林青年俊彦,自然可以为辛老板作证的。”
白少侠道:“对,我们作证。”
辛老板沉吟道:“这样啊,不过,便是在下许了,怕是那个,他也未必愿意呀。”
付道姑道:“有了辛老板这句话,便可以了,其他的事儿,交给我们便可。”
辛老板终于点头了:“辛苦两位仙姑啦。”
付道姑笑着点了点头,脚下麻鞋移动,已经往二楼客房踏了上去。
李道姑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跟着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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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笃笃笃——
房门徐徐移开,蓑衣哥依然以他的饱满形象出现在两位道姑眼前。
即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李道姑也忍不住莞尔,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因为,蓑衣哥居然还是斗笠蓑衣穿戴整齐的,仿佛即使是睡觉也忠诚的保留这个光辉的形象。
两位道姑没有说话,看着他。
蓑衣哥居然也没有说话,垂着脑袋,默然相对。
付道姑忽然轻轻一声叹息,道:“你就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喝杯茶水?”
蓑衣哥沙声道:“没茶水。”
付道姑道:“坐坐也是好的。”
蓑衣哥道:“夜不早。”
付道姑道:“如果我们一定要进去坐呢?”
蓑衣哥没有说话,直接从两位道姑中间穿了过去,往外走。
李道姑低喝道:“你待如何?”
蓑衣哥道:“你们坐,我走。”
李道姑为之气结,几乎要忍不住拔剑而出的。
付道姑道:“等等,阁下。”
蓑衣哥顿住了脚步。
付道姑道:“我要阁下跟我们走。”
蓑衣哥道:“何处?”
李道姑道:“峨眉。”
峨眉二字听在他的耳里,似乎身躯一僵,蓑衣无风自动的掠过一片沙沙轻响。
两位道姑以为他是为峨嵋派的名声震动,心有犹豫。
蓑衣哥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位道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却见得他头上的斗笠轻轻的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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