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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是段岭有生以来碰到过的最混乱的战场,到处都是乱冲乱撞的火牛,武独一把掀翻了侧旁冲来的元军,段岭伸手抢到弓箭,两人不知撞上了什么,几次都险些被挤翻在地,最后全凭奔霄的本能,一路逃进了黑暗里。

平原之中危机四伏,段岭不住喘息,说:“武独……”

武独疲惫地俯在段岭身上,竭力撑起来,又一口气接不上,整个人的体重压在段岭背上,两人被奔霄载着,颠来颠去,无目的地驰骋。

“你没事吧?”武独问。

夜空里一片黑暗,武独撑着起来,段岭侧过头,亲吻了他温热的唇。

闪电阵阵,映着乌云密布的夜空。武独一声不吭,只是抱着段岭,漫无目的地朝前冲。

“中箭了吗?”段岭问。

“嗯。”武独答道。

“伤在哪里?”段岭问。

武独:“一箭,肩上,没中要害。”

段岭说:“停下来拔箭。”

“方圆十里,全是他们的暗哨。”武独沉声答道,“先逃出去再说。”

段岭伸手去摸,武独穿了铠甲,腰间仍有血渗下来。奔霄驰进了平原之中,段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快下来。”

“太危险了!”武独坚持道。

及至接近半个时辰后,奔霄冲进了密林里,武独翻身下马,却已脱力,险些摔在地上,段岭马上摘下武独的铠甲,只见他的肩上插着一杆箭。

元人的箭上有倒刺与血槽,段岭解下马鞍侧旁系着的匕首,点起火,将匕首在火上烧过。

“我拔箭了。”段岭说,继而把箭身砍断,将匕首□□武独肩上。

武独伏在段岭身上,一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段岭剜出箭头,武独的力量也随之收紧,随即段岭狠心一挑,箭头落地,鲜血狂喷出来。武独那力度直要将段岭抱进身体里。

段岭抱着武独,借着一点点光亮,给他上药,用布巾堵住伤口。武独准备的金创药颇有奇效,没多久就止住了血。

“痛吗?”段岭问。

“别说话。”武独看着段岭的双眼,说,“你不报答老爷一下么?”

两人呼吸交错,段岭亲了上去,主动与他唇舌交缠,发疯地、贪婪地吻着武独。武独则如同野兽一般,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吸吮他的唇、舌头。两人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吻得天崩地裂,几乎无法喘息。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响起,开始下雨了。

“不行。”武独说,“这儿还是很危险,咱们得尽快离开。”

段岭知道自己失踪的这一天里,武独的精神一定焦虑到了极点,找回他后一身力气便随之离去。他侧过头,把耳朵贴在地上,感觉到远方似乎还有追兵。

“我带着你走。”段岭说,“你骑在马上,睡会儿。”

“嗯。”武独答道。

雨点落下,继而唰唰声响,暴雨铺天盖地。段岭上马,武独则伏在段岭肩上,两手绕过他的腰,无力搭着,脸色苍白。

段岭一手覆上他的脸,只觉十分心痛,凑上去亲了亲,脱下白虎明光铠,让武独穿上。

暴雨声掩去了世间所有的声响。段岭蓦然感觉到危险正在不断靠近,立刻解下弓箭,警惕地看着树林外的黑暗。他弯弓搭箭,听见一阵呼啦啦的声响,瞬间放箭。

一声凄厉的隼鸣响起,是元人的探隼!

“驾!”段岭一抖马缰,在雷鸣与暴雨中冲出了树林。刚一出去,便有元人声音大喊,上百人追着奔霄,在树林前一个疾转,紧接着乱箭朝他们射来。

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始终紧紧咬在他们的身后!一定是那探隼带来的!

雨越下越大,这里山林中的树木被砍得太厉害,随处都是光秃秃的,一旦暴雨便容易引发山洪。奔霄毫无怨言,就像武独一样,带着他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松山。

再往东边去,就是辽国的地界了,段岭策马,不辨方位地在峡谷中一路狂奔。背后则是上百元人,衔尾直追。

一箭射来,擦过两人身体。

“奔霄!”段岭大喊道,“全靠你了!”

奔霄竭尽全力狂奔,在这白茫茫的大雨之中,山林间已满是积水,奔霄踏出一路水花,犹如穿过沧海,带出白浪的飞鹰,朝着大海的尽头冲去!

背后全是横飞的乱箭,前面又一队元军远远冲来,眼看两百人已成夹击之势。

“糟了!”段岭喊道,“武独!咱们被包围了!”

武独伏在段岭的身上,陷入了失血后的昏迷,一呼一吸,悠远绵长。

“武独!”段岭焦急喊道,“快醒醒——!”

奔霄转向,沿着两军合围的间隙横着冲出。元军手持长矛,朝着中央挤压,段岭大喊道:“武独——!”

就在那一刻,天上闪电再次划过,黑暗的山林为之一闪,被照得如同白光!

武独蓦然醒来,喝道:“抓紧了!”

武独从昏迷中醒来,瞳孔在这闪电中微微收缩,继而一抖缰绳,两人拐弯,冲到山路尽头的悬崖。

“驾——!”武独喝道。

武独驾驭奔霄,直接冲出了山崖!

“武独!”段岭大喊道。

本以为两人将跃出空中,坠入万丈深渊,奔霄却踏上了实处!

武独借着闪电照亮黑夜的那一刻,看清了两人身处险境——是一座日久失修的吊桥,脚下则是近百丈深的悬崖!

奔霄一路踏过那吊桥,发出凌乱的巨响,两人冲过吊桥的最后一刻,武独左手烈光剑,右手匕首在两侧一斩。

吊桥轰然崩毁,带着追兵坠下深渊。

段岭不住喘息,武独停下奔霄,两人一同回头,余下的元军纷纷在崖前止步,各自弯弓搭箭,武独果断撤离。

下山后,足足奔行四十里路,仍在下雨,荒原上全是积水,已是早晨,天色却依旧昏暗。远方乌云之下,黑黝黝的一座城出现在天边。

“到了。”武独说,“那里就是邺城。”

段岭一夜惊魂,已经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武独已恢复了不少,盔甲挂在马鞍旁叮叮当当地响,他只着单裤,上身套着白虎明光铠,身材高大,明光铠已有点穿不下,脸上脏兮兮的,两人向着邺城靠近。

“是奔霄!”

“万里奔霄!”

“校尉居然回来了——!”有人在城楼上喊道。

段岭还未通报,对方却已开了城门。

“他们认得奔霄?”段岭问。

“进去你就知道了。”武独虽然依旧疲惫,言语中却透出轻松之意,摸了摸段岭的头。

邺城所有将士都出来了,围在城门两侧,目送武独带着段岭穿过邺城正街,进入太守府内。

邺城日久失修,仅有的几条道路全是泥水,城墙残破不堪,两侧百姓屋顶搭的大多是土瓦,个别屋上还铺着茅草。邺城军越来越多,纷纷围上前来。

“武独!”有人喝道。

武独做了个手势,在府外翻身下马,喊道:“出去布防!严加巡逻!元人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了!”

“太守大人!”

刚一进去,林运齐就过来了,段岭全身湿透,被淋得狼狈不堪,摆摆手,倒在厅堂中央的榻上。

“太守大人?这是新来的太守?年纪这么小?哟,长得还挺漂亮。”

“太守,百姓找我们要牛,怎么办?”

“这是太守?今年的军饷可以发了吧?弟兄们等着吃饭呢!”

“河间传来急报,今季的麦子……”

“昨夜发现元军于松山中驻地……”

“横山远溪处有山贼肆虐……”

“老太守生死不明!现在派人上任?朝廷这是什么意思?!”

厅内进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段岭没一个认识,只得茫然点头,摆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听到林运齐唯一的一句:“太守大人需要休息,明天再说,该给你们的都会给你们,我们家太守是探花郎出身,朝中是有人的,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各位请——”

“再吵!军法伺候!”武独蓦然怒吼一声。

厅内静了。

林运齐把人纷纷请出去,声音便逐渐变小,远离。段岭心道我的老爷……我的老天爷,继而无视了那一群武将,朝武独身上一靠,睡着了。

再醒来时,段岭已经要饿疯了,看到武独打着赤膊,肩背上缠着绷带,只穿着衬裤,盘膝坐在榻下案旁煮粥,香气扑鼻。

段岭的肚子开始叫了,武独便朝榻上看了一眼。

“醒了?”武独问。

段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进了房间里头,外头黑压压的,雨声不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我也刚醒。”武独知道段岭想问,说,“天要亮了,你睡了快有十二个时辰。”

“伤好点了吗?”段岭问。

武独转过身,让段岭看肩背上缠的绷带,段岭说:“坐过来。”

段岭从身后抱着武独的腰,吻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亲他的耳垂,武独侧过头,与他亲了下,脸红了。

“粥……要糊了。”武独说。

段岭笑着放开他,武独便去盛粥给他喝,说:“当心烫。”

“怎么找到我的?”段岭爬下来,问。

“邺城城防军注意松山已有一段时候。”武独答道,“他们的斥候正在调查元军在这附近的营地。只是太靠近辽,不好随便动手。你被抓以后,他们还追丢了,我马上冲往邺城找军队帮忙。”

“牛哪儿来的?”段岭又问。

“河间、邺城,个头大的、皮厚的、能撞人的牛都带出来了。”武独说,“我带了一千人,他们不敢倾城出动,生怕被元人调虎离山。”

“余下的人和牛呢?”

武独答道:“出去两百二十三头,回来了百余头。人几乎没什么事,都回来了。妈的,一群老兵痞子。”

段岭心道一定是见太守新来,且一个兵也没带来,不想为新官卖命,人全部躲在后头,虚张声势地做做样子。也只有武独会拼着命进来救他。

“是我不好。”段岭说,“不怪他们,我太蠢了。”

“抓你的人,就是元人的王子?”武独问。

“嗯。”段岭答道。

“被金乌咬了没有?”武独又问。

“没有。”段岭说,“他一直……以前我们在名堂还打过架。”

段岭曾经提过他在上京的事,也朝武独说起过拔都,就是那个第一天去学堂就打架的少年。

武独一脸“早知道揍死他”的表情,说:“他该不会是想像那个党项人一样,对你怎么样吧,他和那党项人是一伙的?党项人呢?在不在元人军营里?”

赫连怎么可能在拔都的军营里?段岭有时候实在无法理解武独的想法,他似乎对“那个党项人”特别记恨,反而对拔都没什么看法。毕竟试过一下,知道拔都不是他的对手,便不放在心上了。可赫连也不是武独的对手啊,难道因为在潼关时他俩还没捅破那层纸,所以武独对赫连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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