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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段岭颤声道,“你别吓我……武独,求你了。”
“这是陛下的计划。”武独附在段岭耳边,低声道,“七天前,你不是派人送信回江州了吗?那封信被我扣下来了。”
“什么?等等……”段岭忙回头按着武独的手臂,焦急道,“你别瞒我,都说清楚。”
“陛下早就怀疑牧旷达与边陲大将有勾结。”武独答道,“若是动了他,必将牵连出当年在将军岭下篡夺兵权、谋害先帝的韩滨与边令白。边令白已被咱们除掉了,现在还剩个韩滨,若他与牧旷达有信件往来,为求自保,牧旷达一旦被抄家,这人一定会反。”
“所以呢?”段岭忙又追问,“为什么说四叔驾崩了?”
“是假死。”武独解释道,“是我给他配的药,只要假死,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以后,韩滨就会带兵赶回京城奔丧,姚复也会过去,到时候,必须把韩滨先除掉。”
段岭焦急问道:“你配的什么药?能解吗?”
“寂灭散。”武独答道,“就是你先前中过的那种毒|药,乌洛侯穆知道解法。”
“谁给他解?”段岭忙又问道,“万一没人会解呢?”
“不会的。”武独说,“郑彦会解。”
“你为什么不早说?!”段岭的脾气瞬间就起来了,要推开武独,武独却紧紧地抱着他。
“放开我!”段岭的思绪一片混乱。
“我不放!你听我说!”武独注视着段岭。
段岭的气这才渐渐地平了下来,他简直心急如焚,喊道:“可他怎么能这样?!这是拿他自己的性命在赌!你怎么能听他的?!”
“陛下都准备好了!”武独说,“我哪里劝得住他?所以他不告诉你。”
段岭是唯一一个能制止李衍秋的人,这下他全明白了。
“不行,我得马上回江州去。”知道情况后,段岭只觉片刻都坐不住。
“那走吧。”武独无奈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什么?”段岭更难以置信,武独居然没有阻止自己。
武独一身的梅子渍,擦了擦手,看着段岭,一脸无奈,又说:“陛下吩咐过,到时候也不必拦你了,拦你也没用,你自然是会回去的。但回到江州后,凡事须得听我的安排,不要贸然行动。”
段岭险些要晕过去了,李衍秋对自己实在是太了解了。
“走吧。”段岭说,“这就走。”
是日,太守府内乱成一团,段岭召集官员们,把事情约略分说,便与武独回京奔丧。大伙儿已习惯了太守的离开,何况这次江州发生了大事,便纷纷忙碌起来。
费宏德送段岭出城时听了个大概,段岭还犹豫着是否要带费宏德回去,但这一路上定要赶路,便让费宏德在确认河北无事后,再慢慢地过来。
“到时由你负责护送费宏德先生。”段岭朝昌流君说。
昌流君的立场是段岭最为头痛的事——他既无法担保昌流君不会再叛自己,转身投向牧旷达,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昌流君。武独本想再在昌流君身上下一次毒,把他制住。
但费宏德很有信心,且让段岭丝毫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昌流君已叛过牧相一次。”费宏德私底下朝段岭说,“牧旷达生性多疑,哪怕昌流君回去,牧旷达也绝不会再接纳他了。此事交给我即可,回去的路上,我会有选择性地告知他真相。”
段岭恐怕再出一次长聘这样的事,但昌流君杀费宏德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要的只是活命——自己活命,以及牧磬能活命。
考虑再三,段岭还是相信了费宏德,把此事交给他去处理。
“先生千万保重。”段岭低声道。
当日傍晚,段岭出城时,远远地回头看了邺城一眼。这座已有近千年历史的古城笼在夕阳之中,盛夏傍晚,微风不起,天边红得如同被染了血。
“走了。”武独说,“在想什么?”
“我突然有种感觉,也许今年之内,不会再回来了。”段岭知道这次一旦回到江州,定会面临更多的问题,三年之内,也许都不会再回北方了。
根据江州信使所言,今天乃是帝君的头七。七天前,传出李衍秋死讯的那一刻,宫中已乱过一次。李衍秋未留下任何遗诏,便这么无声无息地突然暴毙。蔡闫顿时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谢宥马上封锁了整个皇宫,连夜召集大臣们商议,蔡闫已哭得天昏地暗,几乎要昏死过去,就连牧旷达也被来了个措手不及。
当夜,陪在蔡闫身边的大臣只有三名:镇国大将军谢宥、丞相牧旷达、户部尚书苏阀。除此之外,就剩下两名刺客:郑彦、乌洛侯穆,以及东宫首席谋士冯铎。
谢宥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召来太医诊断,确认李衍秋已死,苏阀马上着手安排,起草诏书。牧旷达则开始考虑如何处理明日即将发生的大小事宜,首先要确定的是秘不发丧,还是昭告天下。
牧旷达在这一夜间仿佛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眼里溢满泪水。
在场的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俱是看着李衍秋长大的元老,其中谢宥年纪最轻,却也是与李渐鸿自少年就相识的兄长辈,此时也只有他握有江州城中的生杀大权。
“陛下乃是因暑气攻心,积疾日久,劳神心憔。”对皇帝暴毙的原因,太医的回答只有寥寥几句话。
听到这句话时,蔡闫又恸哭起来,一时间宫内各人哭的哭,喊的喊,各有各的悲。郑彦倚在柱旁流泪,牧锦之抽泣,牧旷达隐忍,苏阀老泪纵横。唯独谢宥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这众生百态之景。
幸而这个时候,大陈还有太子。蔡闫万万没想到,属于自己的这一天,居然来得如此之快。确认了李衍秋的死因没有异常的问题后,众人便移步前往御书房,开始草议诏书,预备应付明日即将到来的一连串事宜。
牧旷达的声音带着沉重,憔悴不堪,他说:“在座的各位里,唯有牧某为两位先帝发过丧,这次若无疑问,便还是由我来吧。”
李渐鸿与李衍秋两兄弟的父亲当年驾崩时,也是由牧旷达陪在身边,那年赵奎手握重兵,把守西川,老皇帝驾崩的当天,正是牧旷达与赵奎周旋。众人闻言便各自点头,牧旷达便从皇案上请了黄锦,开始撰写诏书。
太子仍魂不守舍,牧旷达以三朝老臣的身份写过诏书,诏书内容自然是太子即位,进行监国。谢宥、牧旷达与苏阀为辅,满纸铿锵悲痛之力,读之令人泪下。
写完诏书后,牧旷达又分别交给另两人查验,蔡闫看着看着,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哭得昏死过去。谢宥连忙传人进来,将太子抱了回去。
当夜,牧旷达、谢宥、苏阀讨论交接之事直到深夜,完毕后牧旷达又在御书房中清点李衍秋的一应遗物,直到后半夜时,方穿过长廊,再次回到李衍秋的寝殿前。
牧锦之已换上素服,并让宫人分发素带,预备五更时吩咐敲丧钟,通知全城。
“有谁来过?”牧旷达低声问。
“前脚后脚的,都来过了。”牧锦之说。
“郑彦呢?”牧旷达又问。
“不知去了何处。”牧锦之小声答道,“老苏先来的,没多久,跟的是谢宥。我看郑彦从御书房外回来后,就连忙出宫一次,想必是让人给淮阴那边报丧了。”
“冯铎来了么?”牧旷达问。
“冯铎也来了。”牧锦之答道,“与乌洛侯穆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当真崩了?”牧旷达又问。
“尸首都凉了。”牧锦之不耐烦道,“自己看去。”
“昨天傍晚他都吃了什么?”牧旷达问。
“已有足足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了。”牧锦之答道,“便进了些酸梅汤,我说过他快不行了,你们都不信,都以为是暑气攻心,没有食欲。”
牧旷达推门进去,他万万没想到,李衍秋居然还没来得及对付自己,就这么死了。
李家三任皇帝,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在短短四年之内辞世。
但这改朝换代的速度还不算最快的,只能说李家传承至今,气数已快尽了。
牧旷达来到李衍秋的床边,只见李衍秋的脸色已变得灰败,原本就是个病鬼,如今死了,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死亡气息。牧旷达把手按在李衍秋的手背上,只觉他手背冰凉,已彻底死透。
牧锦之也跟着进来。
“太子来过不曾?”牧旷达问。
“没来过。”牧锦之答道,“准备好了?”
牧旷达叹息,起身退开,退到殿外。宫女们纷纷打开殿门,天蒙蒙亮,宫中执事捧着黄布,交给牧锦之,牧锦之一抖黄布,铺天盖地地一撤。
时辰已到,太阳升起,将宫殿上的琉璃瓦照得金碧辉煌,沿着大殿投进来,金光万道,照在死人与未亡人的身上,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辉。
那兜天的黄布不住翻滚,最后披在了李衍秋的身上。
“先帝——”牧锦之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哀痛,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太后了。
声音传出,在清晨的蓝天下回荡,紧接着,皇宫内丧钟响起。
“当——”
整个江州顿时被惊动,低沉喑哑的丧钟,在得到李渐鸿驾崩消息的三年后,再次震响,家家户户开门。
“当——”
皇宫四门洞开,信报分朝南北西东,各路出城,前往这锦绣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昭告天下,南陈帝君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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