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该做的事情就要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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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不断有人往外跑，柳永胜坐在车里看得清楚，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桑塔纳在门口倒车，途中还熄了一次火，中年人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柳永胜却根本没心情理会，只是低着头假装盯着自己的鞋面，免得那些从仓库里跑出来的小弟看到自己。

“大胜哥！”

柳永胜惊惶回头，却见一个光头正在紧张地扒拉着桑塔纳的后门。

“大胜哥，你让司机把后门锁解开，我进不去！”

是涂勇进。

柳永胜没心思跟他纠缠，正要对司机下令，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戴着蝙蝠侠面具的人飞快地从仓库跑了过来。

“走！”柳永胜尖叫起来，“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走！”

“那大胜哥，这个人……”

“别管这个人那个人了！老子让你快特么的走！”

司机自然听从自己老大的话，于是桑塔纳加大油门一溜烟离开。光头涂勇进被带得差点儿滚到车轮子底下去。他本想骂一句娘，蓦然间看到身后一道黑影接近过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爬起身就开始狂奔。

他自认为是个狠角儿，但再狠的角色终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东西。

而现在，涂勇进知道自己心里怕了。

那个家伙不正常！天知道他是个什么鬼东西！

肌肉多并不意味着脑子就不好使，柳永胜能够发现的那些事，涂勇进同样也能发现。四十多个人哪，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拦住。那双细胳膊细腿碰谁废谁，这特么简直就跟超能力似的！

涂勇进仅剩的一点点底气，也在发现柳永胜悄悄离开之后散得一干二净。说到底他本来就不是虎头帮的人，那些人也不是他兄弟，就算他冲上去了，无非也就是跟上次在茶社一样的结果。

不……上次他不过是挑衅一下而已，所以对方也没生气。而这一次……

得赶紧跑，事后蒋老大怎么怪罪怎么责罚是一说，眼下至少得先从这里逃掉！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已经玩命加速了，但身后那家伙的脚步却仍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前方铁道，拉煤的火车在远处发出高昂的嘶鸣。

……

洛襄有力的双腿奔跑得飞快，但终究有一个极限，当桑塔纳发动起来绝尘而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了。

虽然记下了车牌号，但他也没有渠道可以查询。再说柳永胜那家伙手下小弟那么多，天知道他坐的是谁的车。

不过……这边还有一个……

光头？

洛襄强大的夜视能力让他一眼便清楚认出这就是那天自己在茶社遇到过的人。

他还记得那个“蒋老板”管这人叫“阿进”。

阿进？涂勇进？他想起昨夜听到的小刀哥和阿钟的对话。

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眉眼倒竖起来。

这家伙……这家伙就是砍断了阿洪双手的人！

尚未熄灭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

运煤的火车在接近，铁道横杆已经放下，但光头却无视了那响亮的笛音，毫不犹豫地从下方钻了过去。而洛襄距离那边还有好一段距离。

来不及了，跑得再快也来不及了。

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洛襄在横杆前方两米处堪堪刹住脚步，绿色的车头在他面前飞驰而过，阻住了他的视线。

……

涂勇进在铁道的另一端停步，露出疲惫却得意的笑容。

运煤货车的长度是普通客车所无法比拟的，最长可有上百节，在市内行驶又不可能太快，以兰陵人的经验来说，没有五分钟是根本看不到车尾的。

五分钟，哈哈。涂勇进在心里狂笑。我就算是学乌龟爬都能爬出两条街了。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道身影。不是在铁道的这一边，而是在天空。火车车厢在下方飞驰而过，而那道人影就跳跃在空中。有五米？或者六米？涂勇进不知道。他只是呆呆地仰望着，看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火车上方飞跃而来。

运动的人体往往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就像是运动员打破记录的时候，总能让人生出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来。眼下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夜空、火车、人影……所有这些在涂勇进的眼中组成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

超越极限，超乎想象。

他呆滞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居然连逃跑都忘记了。

直到那人因落地不稳而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涂勇进才猛然反应过来。可他跑出还没有两步，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撞在身上，顶进了火车小屋旁边的巷子里。涂勇进挥起拳头向蝙蝠侠的脸面砸去，两拳便把那塑料面具砸得裂成两半，只剩下中间一点点藕断丝连。

洛襄攥住了他的手腕，压制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

没有喘息的声音，只有静谧，与从面具洞孔中露出的……死一般的眼神。

“阿洪的手，是你砍断的，是吧？”洛襄盯着面前的男人轻声说道，“你知道那有多痛吗？想象过吗？在乎过吗？都没有吧？那么……现在，让你了解清楚。”

涂勇进心头绝望的情绪上涌。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此时此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狞笑着冲洛襄大吼：

“你死定了！你跟杨小刀……还有那帮蠢货都死定了！柳永胜肯定会弄死你们的！哈哈哈哈……柳永胜早晚会弄死你们的！”

洛襄心中的火焰逐渐被染成了黑色。

“这样啊……”

他轻声说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他机会……绝对不会！”

他的手上缓缓加力，感受到了他人的骨肉在自己手中被碾碎的过程，痛苦与快意一并在心中弥漫。

哀嚎声响彻夜空。

……

阿洪的脑袋很乱。

准确来说，从发现联系不上小刀哥和紫陌，联想到那个最坏可能性的时候起就一直很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时被洛襄的气势压住，同意让那小子一个人跑去解救小刀哥他们。可是等洛襄跑出去几分钟后，渐渐冷静下来的阿洪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洛洛那家伙，只是一时脑袋充血就那么决定了吧？他才多大点儿个人？瘦不拉几的，指望他从柳永胜手底下救人？可能吗？

该死的！

阿洪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可是他的两只手都已经没掉了。

但愿现在还不晚……得马上联系一下周老板，让他去找杨师傅帮忙。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杨师傅带上他的师兄弟出马，才能够从柳永胜手中把人保下来！

这么想着的同时，阿洪就打算喊护士小姐帮他拨个号码。然而病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有点没精神的杨紫陌进来了。

阿洪一时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紫陌是进来帮他喂饭的，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越是平静，阿洪的心里就越是猜疑。事到如今就连紫陌亲手给他喂饭都有些食之无味了。在咽下第三口拌着菜水的米饭后，阿洪终于忍不住问道：

“紫、紫陌？”

“嗯？”杨紫陌显得有些恍惚，“要喝水吗？”

“不是，那个……”阿洪犹豫着问道，“是……是洛洛把你们带回来的？”

杨紫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更多。

阿洪沉默半晌。

“他……是不是家里很有钱啊？”

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电影电视剧里不都有那种狗血的设定么？大家族的公子哥跟家里闹翻，于是一声不吭跑出来自己谋生，可有一天身边的人遇上了什么经济上的困难，于是公子哥不得已向家族服软，舍弃自由来帮朋友渡过难关。

人都说创作源于生活，现实里应该也会有这样的人吧？

洛洛一定是跑去跟家里人联系了，然后动用关系找到警方，或者是道上的什么人。柳永胜那家伙可以不在乎小刀哥，但总有些势力能让他畏惧妥协。所以他只能乖乖地把紫陌他们送回来。

结合洛洛那种种怪异的表现，阿洪实在是想不到其它的什么可能。要说洛洛跑去靠一双拳头把柳永胜那边一群小弟全给打了个落花流水，阿洪宁愿相信是柳永胜自己脑袋坏掉。

“唔……我不知道……可能吧……”杨紫陌心不在焉地答道。

阿洪没什么胃口，又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他看着杨紫陌离去的背影，心中在放松的同时，又有些落寞的感觉。

是这样啊……洛洛他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他自嘲一笑。

不管从哪方面比，我都完全不是对手啊。

……

杨紫陌从阿洪的病房离开，脑袋里仍旧是一团乱麻。

阿武哥被送进了急救室。哥哥身上也挨了几棍，受伤不重，兰姐带着妙妙正在照看。阿钟哥正在跟医生商量什么，她就被派到这边给阿洪哥喂饭。

洛洛还没有回来。

杨紫陌疲惫地坐在走廊长椅上，把饭盒放到一边，眼神空洞。

洛洛他……到底是什么人？

杨紫陌不是没常识的傻瓜。一个人把脑袋拧转了一周圈，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事态。在仓库那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来不及细想什么。但现在一旦安定下来，无可抑制的恐惧感便充满了她脆弱的心灵。

洛洛……洛襄……

好可怕。

是他救了我，救了大家。我这么想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还是……好可怕……

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思考令她觉得痛苦，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这时一个人影站到前方。

洛襄戴着口罩和兜帽，手中提着已经折成两半的黑色面具，在她的身旁坐下。

“阿武哥他们……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在急救室。我哥和阿钟哥都还好……”杨紫陌顺从地答道。

洛襄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他很疲惫。杨紫陌看出了这一点。此前的一个月中，他从未表现出过如此疲惫的样子。

一瞬间，在她脑中盘桓不去的那些猜疑全部都土崩瓦解。在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是洛洛，真名叫洛襄，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他很温柔，很善良，他会保护她，会为了他们把自己的真实暴露出来。

她想哭。实际上泪水已经流淌下来。

洛襄轻轻揽住她的身体，她把脑袋倚靠在他的胸口，两人相拥在一起。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这让她更加相信自己的预感。

“洛洛……”她抽泣着呢喃，“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洛襄沉默了许久。走廊上人来人往，少有人对他们多看一眼，猜测他们究竟是什么亲人过世。

“手机里的钱我会转给小刀哥，我要钱真的没什么用。现在餐馆也没法开了，阿洪和阿武他们又……你们会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

“洛洛……”

“小刀哥给我买的手机，我就暂时用着了。如果有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给我电话联系，你们的事情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洛襄认真地交代着，“如果有警察找过来，能推的就帮我推一推，实在推不了，就把我说出去。我不怕麻烦，可你们这里……你们已经担不起任何麻烦了。”

洛襄抬起头来，和不远处站着的阿钟对上视线。阿钟立刻像偷窥被发现的小贼一样，尴尬地转身走进了阿洪的病房。

“洛洛……”杨紫陌泪眼婆娑，“你要去干什么？”

“我还有些……该做的事情。”

洛襄的声音极轻，却分明坚定有力。

“既然是该做的事，就一定要把它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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