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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唯有娘最亲,为儿甘愿卖自身。
好男当重倡大义,真诚助学无私心。
假借服务没好意,实为暗娼有罪责。
谁料假凤不求凰,野鸡落网再难飞。
哥哥有大恩,弟弟记在心,为兄成好事,甘愿吃暗亏。
花蝶变假身,美梦难成真,别说农村僻,法网同样恢。
闲话太多没意义,紧接上文说正事。上文说道:五一节这天,胖媒婆自己开着小车,拉柳枝到常大伯家见面。玉顺全家外出旅游,多亏有对门的三快婆帮忙做饭,她调的凉麺吃得胖媒婆特别高兴,事情也办得非常顺利,柳枝和常大伯当场表示没有意见。
胖媒婆得意洋洋地说:“我胖鸳鸯办事,就没有不成的。说媒吗,就跟配眼镜一样,主要看和光不和光,知道能行就说,自己看不行的事就别跑冤枉路。”
三快婆不服气地说:“再别吹啦,我看不是你的本事大,而是运气好,碰到好说话的人啦。要是遇上难缠的主,叫你跑十回八回都不给话,还能这么顺当吗?”
胖媒婆兴奋地说:“对,对,你说得不错,我的运气就是好,尽碰些好说话的人。后边还有个大客户,求我给他说件小事,口气大的不得了,说什么‘你要是给我把这事办成了,我给你的答谢费,叫你一辈子都吃不了’。不说闲话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
三快婆又说:“尽胡吹哩,无非是说个情人,包个二奶什么的,就能给多少缺德钱?”
胖媒婆神秘地说:“信不信由你,我这信息可不能轻易泄露。老常,你两个的事既然成了,也该有所表示呀。年轻人都送定情信物哩,老年人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呀。”
常大伯回房取了一百元,塞到柳枝手里说:“我没有什么金银珠宝,拿着吧,别嫌少。”
柳枝接住钱说:“咱这老农民,用啥金银珠宝哩,这就最实用啦。我来也没带啥,身上只有一块手帕,刚才还擦过嘴,我还是把这钱转送你吧。”
柳枝掏出手帕,和钱一起递给常大伯,常大伯只拿了手帕说:“这就好,表示个心意吗,我会好好珍惜的。”说罢,把手帕折叠好,装进自己口袋。
胖媒婆见常大伯只顾看着柳枝,对自己一点表示也没有,她就提醒说:“老常,你这回舒服了,我还难受着哩。最近油价涨的,来一趟真不容易呀。”
常大伯说:“油价涨了,不知道啊。我还是几个月前灌了一壶油,到现在还没吃完哩。”
胖媒婆大声说:“我说的是汽油,汽车吃的油,我才不管人吃的油涨价不涨价哩。”
常大伯又说:“汽车吃的油,那我更不知道了。我的自行车一年半载只用一次拖拉机用过的废机油,你说那种油与我有啥关系,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三快婆拍了他一下说:“唉呀,你真是个笨蛋,她是问你要油钱哩。”
常大伯恍然大悟,连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点,该给,该给。你是为我跑事,这油钱当然该由我出。”说罢,拉着三快婆走到门外小声问:“给多少?”
三快婆伸了五个手指,常大伯又说:“给五块,太少了吧。”三快婆小声说:“是五十。”常大伯嘟囔着说:“就给五十,她这车跑了几十里路,能烧多少油吗?我的零钱不够。”
三快婆说:“我家有卖了羊奶的钱,全是零钱,我去给你数五十吧。”常大伯的‘行’字还没出口,她就进了自家大门。不大一会,三快婆的老汉,‘四慢叔’出来了。
四慢叔手里拿着一把钱,慢腾腾地走进门说:“她做饭去了,叫我给你把钱送过来,你们数数吧。老常,你得给我写张手续,这钱可是我每天割草挣来的。”
常大伯一把夺过钱说:“唉呀,再别耍怪啦,要啥手续哩,我还能亏了你。”
四慢叔偏着头说:“唉,经济手续吗,路数要走到哩。你是当过会计的人,能写会算,今天就是再高兴,写张手续能耽误多少时间?还是写写吧。”
常大伯没有理他,把钱往胖媒婆手里一塞说:“别客气,零钱也能用,拿着加油去吧。”
胖媒婆把那些五毛、一块的零钱往桌子上一扔说:“不要了,不要了,叫我用那些钱,唉——,我还嫌丢人。柳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啦。”
胖媒婆不等柳枝答应,自己就走出大门,挤进她那显得窄小的车门里。常大伯拾起桌子上的钱要给她送去,柳枝拦住他说:“她不要才好哩,放在家里还能办点正事。”
常大伯没有拿钱走出门,赶到小车跟前说:“他姨,油钱我下次给你补上,来一次五十,两次就是一百,三次百五,如果需要四次,我就给你二百,绝对不是零钱。”
胖媒婆朝他摆摆手,笑嘻嘻地说:“免了,免了,我在乎那几个钱吗。去叫柳枝快走,我还有事哩。指望挣你们农民的钱,一辈子也难发家致富。”
常大伯进屋催柳枝快走,柳枝说:“急啥哩,咱慢慢走着,让她等会怕啥?”常大伯说:“我怕她生气,把咱的事撂下不管了。”
柳枝说:“不管才好哩,那就给你把介绍费省下了。”
常大伯说:“唉,咱不能做那种不道德的事,该给人家的就要给哩。她说媒也是一种职业,不管干啥的都要养家糊口、过日子哩,咱怎么能干过河拆桥的事?”
柳枝说:“你不知道,她把我说给那个雷鸟先生就赚了不少钱,后来叫我离婚,又赚了不少钱;这回说给你还赚钱,我好像成了她的摇钱树啦,心里就是不憋气呀!”
常大伯说:“这有啥哩,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人和人不能比,有智者吃智,无知者吃力。你不要看人家挣钱,咱也需要人家挣呀,要不是她,咱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哩?”
柳枝说:“你说得对,咱们相隔几十里,谁认不得谁,不是有她介绍,根本不可能认识,介绍费就是应该给人家。看样子,你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可靠人呀。”
他两个慢慢地走着说着,胖媒婆等不及了,缓缓开动了车。常大伯急着要喊,柳枝说:“别叫,她舍不得我这棵摇钱树,不会真走。”
果然,小车刚过玉顺门口又停下了,胖媒婆在上边不停地按喇叭。他两个走到玉顺门口,柳枝看着玉顺家大门说:“这是你兄弟玉顺家吧,你弟兄们的关系真好。他知道我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才出嫁的,第一次上我家去,想都没想就答应每月给我一千元。我想,雷鸟先生每月才给五百,他开口就是一千。我当时非常激动,就满口答应了咱俩的事。你要不是有这么好的弟弟,指望咱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供起我儿子上大学哩。------。”
柳枝还没说完,胖媒婆探出头大声喊道:“你不想走就住着算了,我真走啦。”
柳枝急忙上了车,还没来得及招手告别,那辆车便飞也似的去远了。常大伯一个人站在玉顺门口呆若木鸡,他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脑袋一下子变得就有老笼大,那颗今天才热起来的心又冰凉了,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窟之中,全身的经脉不动了,到处的血管也停了,胳膊和腿都硬了,就像木偶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在常大伯家等着要喜糖的四慢叔等不及了,走出门左右一瞅,看到常大伯还在那儿呆站着就大声喊:“老常,老常,人都走得没影了,你还看啥哩,快回来发喜糖。”
常大伯全然不听,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四慢叔走过来绕他转了一圈,又伸手一摸,顿时大吃一惊,这老常怎么像庙里的神像一样,连温度都没有啦。
这个一辈子都不起性的四慢叔,竟破天荒地跑回自己家门,大声喊道:“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看呀!出了大事啦。老常,老常,他高兴得激动死啦!”
三快婆正在厨房切面,听到喊声急忙走出来问:“咋啦,咋啦,你胡喊叫啥哩,好好的人怎么会死?”
四慢叔又说:“你不信出去看嘛,人还在玉顺门口僵站着。”
三快婆边走边说:“尽胡说哩,人死了还能站得住吗?快过去往回扶,他大概喜糊涂啦。”
三快婆飞快地跑到跟前摸着、叫着,还是没有反应,四慢叔随后跟过来说:“找个有电话的人,快打幺二零吧。”
三快婆说:“打啥一二零哩,先架回去,我有办法。”
老两口一边一个,把常大伯架回他家,放在胖媒婆睡过的那张竹床上,胡乱捏着揉着叫了半晌,常大伯渐渐地缓过神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等玉顺回来就给他说,叫他马上去给人家见个话,就说今天这事我不愿意,我,我坚决不愿意。”
三快婆傻眼了,四慢叔也傻了,两个人就像常大伯刚才的样子站了好大一会,三快婆才给老伴说:“你先在门口看着玉顺,回来了马上给我说,我回去把饭做好再来换你。”
三快婆回去了,四慢叔靠在自己门前的柳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玉顺家的大门。
常大伯好像是:伏天的旱苗没有水,初春的绿叶被霜摧,中秋的果实遭雹打,寒冬又有北风吹。难道说:善飞的鸟儿折羽翅,顽强的老牛挣断筋?只见他:魂魄飘忽不远去,身躯在床成一堆。屋里寂静无声响,西山无光天又黑。
常大伯一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胳膊腿蜷曲着,侧身躺在竹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他睡着睡着,仿佛听到妻子在耳边叫他;‘喂,喂,合子他爸,天都快亮了,还不赶快起来磨镰。’
他恍恍惚惚地说:‘操你的心,镰早磨好了。’妻子又说:‘那你也该起来了,我把水都烧开了,咱们吃点喝点,赶快上地。’
他动了动身子说:‘急啥哩,还没打铃。’妻子摇着他说:‘你灵醒一点,地都分了,各干各的,谁给谁打铃哩。’
他急忙起身穿好衣裳,和妻子一同吃了馍,喝了水,给肩膀上搭条毛巾,戴上草帽,拿了块磨刀石,临走又提了一铝壶开水,在门后取下昨晚磨好的镰刀。孩子们还在炕上呼呼大睡,他们悄悄地开门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合上,二人并肩向地里走去。
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色,地球下边的太阳又从那儿悄悄地往上爬。村子里的路坑坑洼洼、突兀不平,不见一个行人,只有他俩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他边走边说:‘娃他妈,可能太早了,人家还没起来,路也看不清,咱们等会再走吧。’
妻子说:‘不早,不早,到地里天就大亮了。现在上地,不听铃声不等人,咱们趁天凉早去,多割一点,中午天热了早点回家,就不用受热罪啦。’
二人来到自己地头,天色正好大亮,妻子抬头看了看说:‘你看,你看,那边已经有人割到地中间啦。你还说咱们来得太早,再等一会,人家就割到头了。’
他不再说话,看清自己的地畔挥镰就割,二人合摊一畦地,他在前边割半畦,下捆绳,妻子在后边割半畦打捆。夫妻配合默契,整齐快捷,一会儿就割到地中间了。
他直起腰对妻子说:‘娃他妈,咱们割了有多半亩啦。以前的三夏期间,现在还没到地里呢。看来,过去批判包产到户不对头,只有包产到户,才能责任明确,提高效率。’
妻子捆好一个捆子说:‘可不是吗,集体的时候,经常开会呀,讲话呀,灵醒人混着轻松工分;老实人挣了些只值几毛钱的劳动日。一年到头活做不完,把人挣不死也磨死了。’
他弯下腰继续割麦,忽听身后一声惊叫,急忙回头看时,就见妻子用右手捂着左手,呲牙咧嘴地说:‘他,他爸,快去地头抓点麺麺土来。我,我把手割烂了。’
他看到妻子的手被鲜血染红了,急忙跑过去说:‘啊!流了这么多血,麺麺土不行。’
妻子说:‘咋不行哩?我娘家的人都说:麺麺土,贴膏药,大夫来了就好了。’
他说:‘尘土里边有细菌,伤口容易感染。你别急,咱这里遍地都是宝,这点小伤算啥哩,一会就能好。’他顺手在地梁上拔了一棵‘刺金草’,掐去根,放在手里用力揉成一个小团,用三个手指捏紧,往妻子的伤口上滴了几点绿水,再把草团按在伤口上,掏出手帕包好说:‘你坐在地梁上歇歇,马上就不疼了,一会又能割麦,我先慢慢割着。’
妻子说:‘你急啥哩,咱们都歇一会再割。’他陪妻子并排坐在地梁上,不大一会,妻子果然觉得手不疼了。她揭开手帕一看,割破的伤口紧紧地沾合在一起。
他看了一下说:‘别解开,多包一会就好了。你经常割麦哩,咋能割到手上?’
妻子说:‘唉,镰刀被麦子盖住啦,我不小心就摸上了。多亏有你这大能人,不然,今天可能就割不成麦啦。你咋知道刺金草这么好的?既能止血,又能止疼。’
他得意地说:‘这就是爱看书的好处,你以后有时间,也要多看看书哩。’妻子点着头向他靠来,他没有躲闪,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地偎在一起---------。
玉顺直到晚上八九点,才和老婆麻将婶,领着孙子小平回来了。他还没到门口就被三快婆拉到路边,说着今天家里发生的事。麻将婶等了一会,自己开着门说:“有啥事哩?把它家地,也不叫人歇歇。小平,快往回走,咱不等他啦。”
玉顺听完三快婆的叙述,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一定是自己的谎话穿了帮,漏了底,估计这事麻烦了。他就对三快婆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今天我们都没在家,把你忙坏了吧?快回去歇着,晚上把羊看好,我听说偷羊贼最近不少,你们要小心哩。”
三快婆说:“我们没事,两个人换班看着哩,整晚不睡觉。偷羊贼本事再大,也偷不走我家的羊。倒是你哥有事哩,一天都怪高兴地,后来不知咋啦?一下子就没魂啦。”
玉顺说:“不要紧,我过去给他好好说说就没事啦。你今天够辛苦的,快回去睡吧,你去也帮不上忙。放心,我,我就是求他,也要叫他把这事办了哩。”
三快婆往回走着说:“唉,只要他的事能成,我就是再辛苦都愿意。”
玉顺走进兄长家门,伸手拉亮前厅电灯,掩好两扇大门,坐在兄长睡的竹床边上,把常大伯从甜蜜的美梦中叫了出来。常大伯极不情愿的动动身子,他真希望这个梦做得再长一些。然而,他还是从美梦中醒过来了,但他没有起来,而是活动了一下四肢。
玉顺继续叫着:“哥,哥,你睡觉咋不回房睡哩?晚上夜凉,睡在这儿不盖会感冒的。”
常大伯慢慢地睁开眼睛说:“不要紧,你哥这身体结实着哩。玉顺,你给哥办的那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去给人家说说,就说我一个人过习惯了,不想再办人。让人家另做打算,咱不能耽误人家的正事。以后你就别操心了,我一个人过着挺好的,办啥老婆哩。”
玉顺急忙劝着他说:“哥呀,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见了柳枝以后,一直非常满意,后来送她们走的时候才发生了问题。
我估计柳枝把我给她出钱的话给你说了,你接受不了,当时就不对了。好哥哩,你这是何苦哩吗,我为你出钱是心甘情愿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就别执拗啦。
我和咱们那些弟弟妹妹通过电话,大家都支持我这么做,还让我给你跑料盖房,不管合子回来不回来,我都会一包到底。你啥心也不要操,好好地把这事办了,对双方都是好事。”
常大伯转过身说:“好事,好事,你们都认为这是好事。可是,你用钱要挟人家嫁给我,这是啥行为吗?这是买卖婚姻,用钱给你哥买老婆哩,上不合法度,下有损道德。
我宁愿光身到死,也不能用这种方法讨老婆。兄弟呀,你也是为人师表,当了一辈子教师的人,做事就要合理合法,为人就要光明磊落。你,你倒好,把骗人、欺人的本事学会了。”
玉顺着急地说:“好哥哩,事和事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柳枝为人极其贤惠,勤劳朴实,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好人呀!她是为了供孩子上学才出嫁的,我不答应给钱,这事就没法说。哥呀,你这回一定得听我的,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办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常大伯摇着手说:“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事不能这么办。你一个月出一千元给我办老婆,像个啥话吗?办老婆不是雇保姆哩。你要帮她可以,你也应该办点正经事,帮帮那些有实际困难的人。但要豇豆一行,茄子一行地分清哩,不能和这事混为一谈。”
玉顺急得抓住哥哥的手摇着说:“好哥哩,你说这样怎么就不成呀?我出钱帮她完成心愿,同时也解决了你的家庭难题,这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好事吗。你兄弟怎么能那样自私,看着哥哥受苦而不管,看着别人有难而不帮哩。
你为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奉献了多少爱心,难道就不允许我们报答一回吗。哥呀,为弟今天求你不要固执己见,把这好事办了。”
常大伯起身坐在床沿上,无比坚定地说:“这事就是再好,咱也不能这么办。”
玉顺‘扑塌’一下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哥哥那张坚毅的脸,任凭自己的泪水流过脸颊,像房檐上的雨水似的,簌、簌、簌地往下滴。
常大伯急忙下床,握住玉顺的双手拉着说:“兄弟呀,快起来,快起来。你哥一辈子就是这牛脾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认为不对的事就不能办,你就原谅老哥吧。快起来,快起来,你要再不起来,老哥也给你跪下了。”
常大伯说着也往下跪,老哥俩面对面地跪在一起。玉顺声泪俱下,抽开自己的手说:“老哥呀,兄弟看你的日子过得艰难,老想帮帮你,尽点心,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可是,太难了,简直就跟登天一样,无路无门,你从来不给我一点报答你的机会。我今天铁了心啦,就是要闯出一条路,撞开两扇门,非叫你把那古怪的本性移一回不可。老哥呀,你要是不答应,咱两个就这样跪着,看谁能磨过谁。”
常大伯站起来说:“我才不和你磨,咱都起来说话,我有个真正的两全其美办法,既能帮助柳枝的儿子完成学业,也能解决老哥的家庭难题,咱起来慢慢说。”
玉顺连忙起身,和老哥一同坐到床沿上急切地问:“啥办法,你快说啥办法?我听你的,只要能把这事办成,你叫我干啥都可以。”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柳枝的确是个好人,他配我当然没啥说的。可是,她的心完全在儿子身上,为了供儿子上学才自卖本身。她的这种行为无可厚非,咱们这样做却有趁人之危之嫌,有损咱弟兄们的人格。她的心愿未了,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勉强过门,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不会和我真正的心心相印,全心全意地过日子。”
玉顺着急地说:“那咋办呀?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呀?”
常大伯说:“玉顺,为人不该只顾自己,只考虑自己,应该往高处站,往远处看,多为国家着想,常为人民考虑。
不是老哥说你,你自从退休以来都干了些啥事吗?经常东游西逛、无可事事,不是采购保健品,就是邀人聚会赴宴;今天给这个行礼,明天给那个祝寿。上次在状元楼办的什么感恩会吗?一点意义都没有,还弄了那么大的声势,白白糟蹋了多少钱财呀!
你也是个有文化,有知识,有良心的人,难道就不能有所作为,就不能干点于国于民,于咱们这个和谐社会有好处的事吗?兄弟呀,一个人活在世上,不管他多么有钱,如果只为自己吃喝穿用,寻欢作乐,那样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一辈子毫无价值,更不会有什么意义啦。兄弟,哥劝你再不要这么往下混,要发挥余热,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玉顺诚实地说:“哥,你说得对,我也觉得退休以后的生活太乏味了。没有工作,没有事干,真是无聊极了。可是,年龄到了,身体再好国家也不用,倒是关心得无微不至,照顾得周到全面,每年每月就是增福利,涨工资,一点工作都不给。
我们这年龄的退休干部,大都没有负担,领那么多的工资用不完,有好多人便吃喝嫖赌,恣意妄为;比较正经的人也变着法儿提高生活标准,买东西只挑最贵的买,吃东西只吃最有名、最值钱的;一年四季锦衣玉食,过着贵族式的奢侈生活。
我过这样的日子也觉得心中有愧,也想发挥余热,继续任教,可是,计划生育实行的时间长了,学生越来越少,教师越来越多,每所学校都是人满为患。就连风华正茂的大学毕业生也安排不完,我这年龄的人又能干什么呀?”
常大伯又说:“不一定离开学校就没事干了,大凡有所作为,心里揣着国家民族的人,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干不完的工作,都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做。
咱们国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是富强了,全国人民基本摆脱了贫困,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温饱生活。
但是,贫富之间的差别永远消灭不了,还有许许多多像柳枝这样的贫困家庭,经不起灾难、疾病的打击,孩子因贫辍学,完不成学业的大有人在。他们不是咱们这些老年人,穷点富点没什么,吃瞎吃好无所谓,怎么都能过去。
对于那些因穷辍学的青少年来说,那就太不公平了,他们或许会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或许会是能够炼成黄金的矿石,可惜被贫穷扼杀了,终生长埋地下,永远也得不到开发利用。
就拿柳枝的三个女儿来说,难道她们天生愚钝,念不进去书,只配在窑上干一辈子苦力吗?他们是因为贫穷,是因为一个寡妇供不起她们而中途辍学的。她们的母亲觉得对不起子女,为了小儿子能够读完大学,才要嫁给一个有工资的退休干部。
还有好些困难家庭的父母,为了子女上学,拼命地下苦挣钱,甚至去卖血筹集学费。而你们退休干部却拿着国家的钱无处可用,胡乱挥霍浪费;如果能把两者调配一下该多好呀!既解决了因贫失学问题,又把那些过剩资金用在需要的地方,这不是对各方面都有好处吗。
然而,那些决定政策的人都是有工资的干部,对于这些情况未必看得到、想得开,即使看到、想到,也不会去改变它。因为,他们退休以后,也有好多人想过贵族生活。
咱们这些小民百姓人微言轻,就是看得再清,想得再明,也根本无法改变这种现象。但是,我们可以做做这方面的工作。玉顺,我知道你不是个自私的人,何不出面倡导,成立一个助学组织,专门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贫困学生。
你爱出去串联游逛,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干,与其没事闲逛,不如去说服动员更多的人参加这个组织,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玉顺听了兄长一席话,心里明亮了许多。他还是忧心忡忡地说:“倡导助学,的确是件有意义的事情。我愿意出资助学,资助一个贫困学生;不一定别人都能跟我一样。大多数有钱人都是为了自己快活,谁会把钱拿出来白送人?要叫有些人拿钱助学,就好比叫他们自己拿着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一样,他们是绝对不愿受那种疼的。”
常大伯又说:“正因为不容易,才需要有人做工作呀。我想,只要你决心去做,就一定能起作用。说不定还能引起政府重视,让新闻媒体宣传一下,有可能在全国推广,掀起一场轰轰烈烈地助学高潮。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感觉无聊啦。”
玉顺笑了笑说:“哥呀,你未免想得太乐观了,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好事。你知道决定政策的人都是公职人员,退休以后都有工资;宣传机构也是有工资的人,他们不可能宣传这方面的事情。
你不是会写文章吗,不信了写篇这方面的文章,我找人给你打印几份,给各媒体寄去试试。我就敢说,都会给你来个束之高阁,不理不睬。咱还是别想那么多,这样的大事国家迟早会管的。再说,这与你和柳嫂结婚的事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常大伯耐心地说:“玉顺,你不能只想着你哥的老婆,你得心胸放宽一点,眼光放远一点,要多想国家人民才对。人和人不一样,性格爱好都不相同,思想境界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不能只看到那些鼠目寸光,心胸狭窄的人,他们一生只为自己打算,不会去管他人死活。你更应该看到那些思想好、品位高的人占大多数。他们眼界开阔,心胸宽大,乐于助人;还有好多人都有正义感,自己则心不聪,目不明,心里隔着一层纸,看不到应该帮助的目标。这就需要有人做工作,有人去指点,去引导他们。
兄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共产党人当初闹革命的时候,不就靠的是星火燎原吗。你要像革命者那样去组织、去联合、去做思想工作,哪怕每年发展一个成员,资助一个大学生,那也是成绩呀,也算为人民作了一件有意义的工作,你这一年就没有白活。
兄弟,我知道你能行,你就尽心尽力地去做吧。只要努力去干,就会有成绩,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助学会’吧。明天先去给柳枝见个话,婚事暂时放下,把助学会办起来。等她儿子完成学业以后,再看她对这事的态度如何。如果心灰意冷,那就算了;如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用咱说,她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玉顺听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但他还是焦虑地说:“哥呀,你说得的确正确,为弟一定按照你的话去做,带头出资帮助柳枝的儿子上学,再去组织串联,说服我那些同事,共同组织创建助学会。
可是,柳枝的儿子现在才进高中,等他完成学业再办这事,那得等到牛年马月去呀?你都是快七十的人啦,往后还有几个几年呀!再等下去就没时间了。”
常大伯说:“那怕啥哩,只要她解除了后顾之忧,就会考虑这事,咱又岂在朝朝暮暮哩。”
玉顺点点头说:“对,柳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给她把难题解决了,她必然心存感激,主动常来,接触地回数多了,感情逐步深化升级,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对,就这么办,咱不能急于求成,春到园中花自开吗,我明天就去办这事,组织助学会。”
兄长的话就像指路明灯,使玉顺看清了前进的方向,心里的顾虑也完全取消了。他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催眠床上还是久久不能入睡,兄长的话一直在耳边响着。他觉得兄长心胸广,眼界阔,比自己在上得多,他说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哥哥当初就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失学的,不然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文学家。他就是被环境扼杀了的当代文豪,少给后人留下多少传世佳作呀!真是可惜极了。
玉顺教了几十年书,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为人民’,这三个平常文字的含义。他拿定注意,决心投身到这一神圣事业上去,为创建助学会而努力奋斗。
第二天,玉顺起得很早,洗了脸,刷了牙,吃了早点喝了茶,体内垃圾清理净,精神焕发人不乏,打开大门推电摩,他要只身走天涯。
桃花昨晚没有回家,小平还在梦乡游戏,老婆麻将婶听到动静就问:“喂,你起来这么早干啥去呀?把它家地,昨天游了一天,早晨也不多睡会,精神成啥啦。”
玉顺说:“你累了就睡你的,没人打搅,我要去做有意义的事呀。”说罢,也不听麻将婶再说,就把电摩推出门外,回身把门合好,骑上电摩出村去了。
玉顺先去了柳絮弯,给柳枝把他哥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并说明自己第一个出资帮助四宝读完大学。从今往后,四宝上学的一切费用,全部由他承担。至于他们两人的婚事先放下,一切由柳枝做主,等四宝完成学业,她了却心愿以后再说。
柳枝感动得怔了半晌才说:“你弟兄真是世上的好人呀!叫我咋感谢你们哩?我母子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哩。”
玉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上了县,要像古人‘苏秦、张义’那样去游说;像革命者那样去传播。他先找到和自己一同退休的几个老同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没想到他们拍手叫好,都表示愿意和他一起把这项工作搞好,当时研究制定了一整套具体方案。玉顺心里美滋滋的,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仿佛突然间长高了许多。
正是:
古 有 名 言 告 诉 人 , 莫 以 善 小 而 不 为 。
有 力 只 为 自 己 尽 , 白 来 人 间 走 一 回 。
志 士 慷 慨 行 大 义 , 百 姓 仗 义 帮 小 民 。
人 人 相 助 一 滴 水 , 能 扶 困 龙 上 青 云 。
常大伯休息了一个晚上,很快恢复如初。早上起床以后,照例干完每天必干的工作,想到今天要出去给老山头老婆找纯蜂蜜,顺便把治虫的农药买回来。现在的麦田和过去不同,虫害防治不好,就不会有好收成。于是,他就吃了馍,喝了水,砸端了自行车的腿;拿了钱,锁了门,骑车出村跑一回,想买农药治蚜虫,要找纯蜜帮助人。
但是,他还没有出村,却被从一家门里跑出来的东西差点撞倒。他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车闸,跳下车子细看,这回撞他的不是狗,而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捉住常大伯的车头哀声哭叫:“大叔,救我,救救我呀。硬蛋,硬蛋他要打死我哩。你,你别走,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活不成了。”
常大伯不明白怎么回事,正要开口细问,就见硬蛋骂着追出来,手里举着一根木棒,狠狠地向她当头砸下。那女人倒很灵活,慌忙绕着常大伯的自行车跑,硬蛋转着圈追着骂着:“我看你个死婆娘皮松啦,竟敢管我的事。我挣的钱由我着哩,想咋花就咋花。”
那女人遇上常大伯,胆就正了许多,边跑边说:“你不要脸,胡成哩。刚领了三千多元就送到那种地方去啦。我不过问了一下,你就把我往死地打哩。”
硬蛋肆无忌惮,举棒追着大骂:“还嘴硬哩,我叫你给我翻不成。自己没有一点收入,有啥资格管我?我有钱就是要快活哩,爱怎么成就怎么成,你管得着吗。
这种事咋能叫胡成哩?国家搞改革开放,就是要把啥都放开哩。给我发钱就是叫我享福、叫我快活哩。你这黄脸婆就是跟不上形势,没趣味、没意思吗。不愿意咱离婚,我早就不想要你啦。”
那女人的胆量没有了,边跑边求着饶:“好老公哩,我不管你的事了,我再不敢问你的事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千万别离婚呀!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硬蛋不依不饶,继续举棍追着骂:“我就是想打你,就是爱打你这贱货,不打你我就不解恨。我的身体不用你操心,现在的营养、保健品多得是,用出去了马上就能再有。你几时同意离婚,给我把路让开,叫我倒换个年轻漂亮、通情识趣的姑娘,自然就不打你了。”
他两个绕着常大伯转圈跑,常大伯双手扶着自行车头,走也走不了,拦也没法拦,只能跺着脚喊:“你们别闹了,老夫老妻的,像个啥话吗。”
从街道两边走来几个看热闹的也不管不挡,只是远远地站着看,有人还高声吆喝着:“快看,快看,都快来看呀!狗撵兔哩,轻易看不上,这才叫‘聊咋啦’。”
那女人终于跑不动了,便往地上一爬,双手捂着脸说:“你打,你打,只要不离婚,你能解气就打吧。挨打受疼我不怕,要是离了婚,就再也找不下有工资的老公啦。”
硬蛋并不客气,追过来抡棍就打,常大伯把车头一拐,轻轻一下就把他隔开了,然后撑住车子,拽住硬蛋手里的棍厉声呵斥:“硬蛋,你咋能这样打人哩?打人可是犯法的。”
硬蛋拽着棍说:“这贱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敢管起我的事来了。大叔,你别管,让我好好教育教育这个贱货。你放心,打自己的婆娘,犯不了啥法。”
硬蛋媳妇也抬起头,咬咬牙说:“大叔,你别拦他,让他打吧。他消消气,泄泻火就不离婚啦。我挨打受疼不要紧,保住这个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常大伯放开手说:“那好,你们既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你们就慢慢地打吧。我还有事,没事时间欣赏你两个表演节目。”说罢,推起车子就走。
硬蛋媳妇却拽住常大伯的车子说:“大叔,你不能走,硬蛋最佩服你啦,你的话他可能会听。你就给他说说吧,叫他再不要去那种地方糟蹋钱啦。”
常大伯大惑不解,不由得问:“啥地方,咋糟蹋钱哩,他还能舍得糟蹋钱?”
硬蛋媳妇说:“他,他天天去那些肮脏地方做嫖客,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一次就得好几百,这次领了一个月的工资,没存没贷,三千多元很快就没有啦。”
硬蛋的棍狠狠地打在妻子背上,嘴里同时骂道:“贱婆娘还皮翻哩,我叫你给我再翻。”
硬蛋骂着打着,手里的棍‘啪,啪’而下,妻子咬紧牙关硬撑着。常大伯又拽住棍说:“硬蛋,打几下就行了。你不是最舍不得钱吗,咋还拿钱胡糟蹋哩?”
硬蛋理直气壮地说:“咋胡糟蹋哩?我现在儿大啦,女嫁啦,国家不要生娃啦。家里要啥有啥,房子多得没人住,吃得好,穿得阔,每月工资那么多。我不寻求幸福,不享受生活,我收那些利息往啥地方用呀?你这贱婆娘自己不挣钱,凭我生活还不安分守己、服服切切地顺从我,想把我管住,连门都没有。我看你就是皮松了,想叫我捶一顿就舒服啦。”
硬蛋媳妇忍着疼说:“我,我还不是想让你多活几十年,多领些工资吗。经常弄那种事,与身体不好。”
常大伯说:“硬蛋,你的钱多得没处用了我给你指条路,我兄弟玉顺正创办助学会哩,你何不报名参加,出资帮助贫困学生。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宗族观念强,有钱从来不会白给别人,但你可以资助金蛋家呀。他不是别人,金蛋的孩子可是你的侄子呀,你资助他上大学,也算是对你叔父,老队长的报答。
当然,你们有钱人要提高生活标准并不违法;但你要去那种地方,干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不是合法的。就算法律对这方面管理松懈,那些害人的艾滋病之类的性病也是相当可怕的。要是万一染上了,那你的工资就领到头啦。”
常大伯说罢就走,硬蛋拄着棍站了半会才说:“他这话倒是不错,要是染上那些麻烦病就不得了。快活不成是小事,弄不好真领不成工资啦。他说出资助学的话不能听,我可没有那么傻的,有钱咋能白送人哩?别人家不送,金蛋家也不能送。
从前的事情早过去啦,老队长虽然对我有好处,但他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知道报恩不报恩哩。”
常大伯走着想着:嗯,给这种人谈助学,无异对驴弹琴,咱还是少费一点唾沫星子。他骑着车子上了开发路不远,就见前方涌了一堆人,以为是出了车祸,自己又叹息着小声说:“唉,现在的车祸真多呀,不知又是谁倒了霉,车多了有好也有坏呀!”
常大伯走着说着来到跟前,公路被看热闹的人战去了多一半,他跳下车子,想走过去了再骑。可是,刚到人堆旁边,目光却被一个惹人注目的怪老头吸引过去。
他知道这个穿红着绿的人就是自己村里的老蝴蝶,正站在一家写着‘时兴发屋’门前,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一定是出了车祸无疑,可能是他的什么人吧。
常大伯不能再走了,本村的人遇事,自己咋能一走了之?他就把自行车推下公路,找块没人的僻背地方放好,然后顺着墙,向老蝴蝶站的地方挤去。
老蝴蝶在村里也算是知名度较高的人物,比常大伯的年龄小四五岁,年轻时比较风流,喜好拈花惹草,夫妻关系一直不和,经常吵吵闹闹。妻子没办法,就想离婚另嫁。
二人分居了不到一年,终于被常大伯说得回了头,他明白是自己不对,决心痛改前非,要求妻子原谅。妻子怕他言行不一,吃屎的狗,忘不了吃屎的路,一直没有答应。
他为了表明心迹,取得妻子信任,便带头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到计生工作队做了绝育手术。
妻子后悔莫及,二人和好如初,过起了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从哪以后,他并没有练什么‘葵花宝典、辟邪剑谱’之类的邪门武功,还是喜欢穿红着绿,一年四季,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花蝴蝶,也给自己赢得了‘花蝴蝶’的绰号。后来年纪大了,自然就叫成老蝴蝶了。
这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好表现、爱告人。过去,村里的好多人都被他告过,什么谁走资本主义道路,谁有资产阶级尾巴;张三搞投机倒把,李四走地富路线,谁拾了生产队的麦子,谁搬了农业社的玉米。到大队告小队‘产量不实,瞒产私分’;到公社告大队‘官官相卫,假公济私’;到县上告公社‘任人唯亲,打击报复’;上省里告县上‘包庇袒护,路线不分’-------。
总之,他是啥人都告,只想着积极表现,捞点政治资本。结果,把自己的背告驮了,人也得罪完了,连个团都没入上,反而落了个‘瞎瞎膏药’的外号。
近几年,学校并了校,村里的小学校闲着,村干部就叫他住在里边看空校,一个月给六十块钱的工资,其他的福利待遇和教师一样。他觉得自己睡在那里都是一样的睡觉,每月有六十块钱就很不错了,一个人住在学校里,有时回家吃饭,有时自己做点。学校里的地全是荒草,他也不种点什么蔬菜,吃了饭无可事事,整天东游西转,倒也清闲自在。
他在村里是个外号最多的人,除了前边说过的而外,还有人叫他‘锅校长’,‘花公公’------等等。他对这些都不在乎,还说什么‘名字不过是个号,谁爱咋叫就咋叫’。
常大伯费了好大的劲,挤到老蝴蝶跟前就问:“喂,老花,你说啥哩,把你家谁撞啦?严重不?”
老蝴蝶仰着头只顾说话,并有看见常大伯到来。常大伯拽拽他的花衣裳,他这才看见说:“老常来了,你先别问,朝那边看,马上就出来了。狗日的-------呀,出来了,快看,快看。”
常大伯顺着他的手势一望,就见几个警察押着一男三女,走出‘时兴发屋’的门,男的低着头走在前边,女的则挺胸仰首,东张西望地看着围观群众,显得毫不在乎。好像上台领奖似的,摆出一副气贯长虹的傲然形象。警察并不理会她们的气势,毫不客气地把四人推上警车,鸣起警笛,围观的群众马上让开一条大路。
警车开走了,群众都没离开,大家围住老蝴蝶问长问短。老蝴蝶往外挤着说:“他们这理发店,前边理发,后边却按摩哩。把我这号人都拉进去了,没钱就扣了我的手机,活该他娃倒霉。我瞎瞎膏药一辈子没告过谁吗,我能饶过他。不说了,大家让路,我还没吃饭哩。”
老蝴蝶想走,怎么也挤不出去,观众不但不让路,还故意堵着不让走。有人高声问道:“喂,老者,到底怎么回事吗?人家理发按摩,碍着你啥事啦,为啥要告人家?”
老蝴蝶着急地说:“唉呀,有啥好说的,我真的肚子饿啦,他们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哩。你们还不明白吗,我没时间、也不能细说,快让路叫我走吧。”
大家就是不让路,有人又说:“有啥不能说的,人家理发是修头哩,咋叫挂着羊头卖狗肉?你倒是详细说说,凭啥告人家哩,警察又是凭啥抓人家哩?”
常大伯看他走不了,自己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便支持群众的意见对老蝴蝶说:“老花,你就坚持一会说清楚,他们的狗肉到底是怎么卖的,也好让大家引以为戒,免得重蹈覆辙。”
老蝴蝶走不了,只好勒紧裤带,站到台阶上说:“大家既然不让走我就说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想理发,就来到开发路上走着看着,见这家理发店以前没有,可能开的时间不长。我只在门口看了一下就想到老地方去,里边出来一个年轻姑娘热情地招呼着说:‘喂,老师傅,是不是想理发呀?快进来吧,我师父的手艺最好,价钱最低,保你老先生满意。’
我想,他们是新开张的,服务态度果然不错,技术可能也不赖吧。咱到哪里理发都是一样出钱,何不在此试试新。于是,我就对她说:‘我可不要你们学徒理。’
那姑娘忙说:‘那当然啦。给你老先生理发,咋能叫学徒理呢?不信进去看看。’
我看她态度诚恳,就跟着走进门。里边果然有个四十来岁的男理发师,坐在理发椅上悠闲地抽着烟,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照着镜子画眉毛。我看两个年轻女娃都穿着薄纱短裙,又窄又短的无袖小衫,紧紧地裹到腰间,乳沟和肚脐,十分清晰地露在外边。
我觉得这两个姑娘爱美也不看气候,早晨天还不热就穿那种衣裳,太凉啦,要是感冒了就得进诊所打吊针。那个画眉毛的女子从镜子里看我进来,急忙转过身说:‘约,老先生的衣裳好漂亮呀!打扮与众不同,必然有过人之处。你是理发呀,还是按摩呀?’
我还是先问价:‘理发多少钱?’那个女子说:‘哎约约,理个发还问价哩,没见过啥。官价,像你这种一般头,也就三五块钱,谁还能问你多要不成。’我又问:‘怎么,头还有贵贱之分。我这不值钱的头,到底是三块还是五块?咱们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旁边有个听众忍不住插嘴说:“是呀,现在不论做啥,都要先把价问清,三块,五块就差了近一半子。如果问不清楚,理了以后,人家要多少,就得掏多少--------。”
有个性急的听众打断他的话说:“对啦,打搅啥哩。闲话少说,大家都想听故事哩。”
老蝴蝶停了一下接着说:“那个男理发师拧过头说:‘三五块指的是平常头,单理发是三块,连吹风、刮脸就是五块。老先生放心,绝对不会多要你钱。’
我觉得这个价钱不贵,就走过去叫他理发。理发师把烟扔进烟灰缸里开始给我理发,一个女的先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说:‘老先生打扮得真有风度,这身衣裳怪吸引人的。’
另一个女的随后也过来了,凑近我耳边问:‘喂,老先生,看你气度不凡,一定有工资吧?’
我点点头说:‘有,有,我有工资。’她又凑近一点继续问:‘有多少?够用不?可能不会少。我一见老先生,就知道是个有钱的退休干部,一定很会享受生活。’
我伸手比了一个六字说:‘够用,够用。你们学理发的,问这些淡话干啥?’另一个女子说:‘关系可大啦,你才有六百元,肯定没有人家几千元的人出手大方。’
那个女子又说:‘嗯,社会上的人有贵贱,钱当然有多少啦,咋能和别人比哩。像老先生这年龄的人,一月有六百元的工资也行,能快活几次就可以啦。’
我说:‘也是,也是,给多给少无所谓,多了多用些,少了少用些。钱这东西,再多也能用完,再少也能过去,没有什么够不够的。’
我的话音刚落,又听到后边还有女人的声音叫道:‘喂,老板,完事了,进来收钱。’
理发师听到叫声,马上放下手里的理发工具,走进通往里边的偏门。我坐在理发椅上等了一会,又听到里边那个女声说:‘老板,他年纪不算老,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人家刚到兴头上,你再来一回吧。’只听理发师说:‘不行,不行,天天来啥味气,我正给人家理发,忙着哩。’不大一会,理发师从后面出来,又继续给我理发。
我从镜子里看到后面走出一个男人,照着镜子梳他那稀稀拉拉而又黑亮黑亮的头发。正看理发的女子走过去问:‘喂,先生,怎么样,快活不?对我们的服务满意不满意?’
男人梳着头说:‘不错,不错,舒服,舒服。服务周到,满意,满意,快活极了。可惜年龄不饶人呀,要是再年轻十年那该多好!过去把人管得太死,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批判,把青春白耽搁啦。好不容易赶上了开放搞活,可惜生龙活虎的时候回不来了。’
那个女子取了瓶饮料说:‘先生看着还很年轻,大概四十多岁吧。来,喝瓶饮料,歇一会再来一次。’男人接过饮料说:‘年轻啥哩,都六十三了,四十多能退休吗。’
这个女子也走过去说:‘不可能吧,看起来这么年轻,好像正当年哩,根本不像老者。’
那个男人说:‘这是现在的政策好,生活水平提高了,国家又对我们这些退休干部特别关爱,工资涨到三四千啦。干啥用呀?就是买些保健品、营养药保养身体;再就是美容、染发,吃好喝好,享受生活。家里的生活过腻了,就出来寻欢作乐,换换口味。’
那个女子说:‘是呀,是呀,先生有的是钱,就要抓紧时间享受哩。这就叫及时行乐,有钱不享福,除非是傻子。饮料喝完,歇歇再来,黄忠八十不服老,你才六十三,能行。’
男人放下饮料瓶说:‘不行,不行,要是年轻的时候,我就天天来。你们忙,我该走了。’
那女子送着他说:‘欢迎下次再来,我们这叫保健按摩,能软化血管,疏通经络,来的次数多了,就可以延年益寿,具有返老还童之功效。你会算账,为此花钱划得来。’”
这时候,有个观众又插言说:“唉,这有啥哩,人家有钱人,就是图舒服哩。你看现在,到处都是按摩的、捏脚的,化妆美容耍飘的;跳舞的、扭腰的,眼睛上边开刀的------等等---等等,新生事物多啦。老哥,咱没见过的事太多了,你又何必少见多怪、多此一举哩。”
老蝴蝶忙说:“不是,不是,他们这新生事物可是违法的,听我给你说。理完发后,我掏出五块钱说:‘理发这价还差不多,技术也过得去,给你钱。’
理发师接过钱说:‘老师傅,按摩一下吧,我们的按摩技术才是一流的。老先生何不试一试,可舒服啦,保你来了还想来。活了大半辈子啦,不试试就会有遗憾的。’
我说:‘你们按摩咋收费哩?’那两个女的一边一个,把我往后拉着说:‘唉呀,走吧,问啥价哩。你一月还有六百元的工资哩,也应该享受享受。做啥都有行情哩,不会多要钱。’
我想,按摩就按摩吧,咱一辈子就是没试过按摩是啥滋味。我一月还有六十块钱的睡觉钱,看他按摩一次能要多少钱。我还没有表明态度,两个女子就跟架死刑犯似的架着我边走边说:‘走吧,走吧,犹豫啥哩。别不好意思,一回生,二回熟,熟了就自然了。’
我被她们半推半就地架到里间,左边的女子问我:‘老先生,你想旱磨还是水磨?’
我偏过头问:‘怎么,按摩还分啥水旱哩,我不知道。’
右边的女子说:‘可不是吗,我们这种特殊服务,里边的门道、花样多着哩。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一一享受。水磨就是在水池里,连洗带磨,旱磨就是在床上---------。’
外间那个理发师探进头说:‘说啥哩,老先生是头一次,从头来,叫他都尝试一下。’
两个女子把我领进一间精巧雅致的小屋里,里边摆设简单,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只有一个小茶几,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摆着几瓶红酒和他在前边见过的饮料,音箱里响着娇嗲嗲的低音小调。红色的窗帘黄色的墙,中间有张弹簧床;满屋子异香扑鼻,光线适宜;温度不热不冷,空气优良;地方不大不小,三人停着正好。
左边的女子推推我说:‘老先生,你今天的运气真好,顾客不多,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来个双人服务,加人不加价,你就只管好好地享受享受吧。’
我站在床下不知咋办,右边的女子说:‘唉,看你穿得怪洋地,其实是个啥都不懂的乡棒。快脱衣裳呀,瓷成啥啦。来,我们还是帮你脱吧,别耽搁时间。’
他们帮我脱得只剩了一条裤头,让我上床平平地爬着,她们站在两边床下,在我身上腿上捏着、揉着,过了一会,我哼哼哈哈地说:‘这就叫按摩,也没有多么舒服。’
左边那个女子说:‘你急啥哩,好戏还在后头。’说着就在我的胳肘窝里挠了起来,我急忙侧身急躲,她又顺势一推,一下子就把我推得朝那边床下掉去。
我大声叫道:‘啊呀,不好,掉下去了!’右边那个女子接住我说:‘怕啥哩,掉不下去,给你翻个身。’说着使劲一推,我便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中间。
我又说:‘怎么,你们按摩还要翻身哩。’左边的女子说:‘那当然啦,我们这种特殊服务,就是要把顾客全身每个部位按摩周到哩。’啊呀,不说啦,丢死人了---------。”
老蝴蝶说到这里,便红着脸不说要走,有个观众拦住他说:“老先生,听你这么说,人家好像没犯啥原则吗?你老先生未免太多事啦,咋那么爱告人的?”
有个光头小子大声煽动着说:“这老家伙就是‘老村李’的‘瞎瞎膏药’,一辈子最爱告人,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地乱告一起。现在的政策好了,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也想开开眼界、享受享受新鲜事物哩。真可惜呀,刚开始就被这老家伙破坏了。”
有个红头发的小子挥着拳头,高声喊道:“这老家伙就是欠揍,大家都打这狗日的。”
在他的带动下,好多人果然摩拳擦掌地向老蝴蝶涌来。老蝴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想走走不了,要躲没处躲,眼看着就要大祸临头,挨打受疼,这场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正是:
老者脸红不想说,群众不明走不脱,
要知是否躲得过,留着下回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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