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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及今正与歪,谁见法官收棺材?

积攒金银不为过,投资企业最应该。

厂有良才少难事,官无贤妻多悲哀。

莫道旧居风水好,春来到处鲜花开。

明理不用猜,知足多快哉。告诫贪心汉,时常看棺材。

官要好太太,厂要好人才。遵纪守法户,不富也无灾。

只说闲话不应该,紧接上文把头开。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医院里听到老财迷两口一同归天的消息,一刻也停不住啦,急急忙忙地要求出院,和柳枝三快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坐班车回到村里,天色还没有黑。

老财迷的两个孙子和村组长在学校办公室里商谈墓地的事,看他来了便十分热情地招呼让座,倒水问候,向他介绍了他们的打算和目前的现状,并委托他全权负责管理。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先把墓地定下来。

常大伯喝了口茶说:“在这里过事可以,集齐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村里的道路不畅,临时借用两天不成问题。墓地咱村里留着,用不着麻烦。”

二蛋忙说:“老常叔有所不知,咱们的墓里有金褥子,必须要有防盗系统,村里留的墓地太小,施展不开,我们正为这事和组长商量哩。”

常大伯问:“你们这样修墓得用多大的地方?村上会同意吗?”

二逛说:“工程师说:‘墓修好能用七八分到一亩地,修的时候最少得占三亩’。损伤别人的庄稼,我们加倍赔钱就是,组长答应可以灵活。”

常大伯说:“灵活,怎么个灵活法?咱们组一共留了四五亩坟地,这些年已经把多一半占了。你这样修墓就占完了,村里再死了人往那里埋呀?”

二蛋瞪着眼睛不说话,二逛看着村组长说:“组长说能灵活吗。”

组长忙说:“我说的灵活是指责任田,人家北庄子死了人,不是都在责任田里埋着哩。他们家也有责任田,实在不行,就在自己地里修墓。”

常大伯说:“北庄子分地的时候没有留坟地,人死了没地方埋,只能埋到自己的责任田里。这些年把地弄得不像啥啦,农机不好操作,浇地不好放水,干部十分为难,群众有苦难言。咱们村留着坟园地,要在责任田里修坟,上边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要叫我管这事,就得听我安排。”

二蛋二逛异口同声地说:“对,对,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村组长知道这二人对常大伯特别信任,有他回来,一定和自己的想法文不对题,很难达到目的。于是,便站起身说:“老常叔来了就不用商量啦,有他主事,一切都简单多了,你们慢慢说吧,我还有事,不奉陪啦。”

组长说走就走,二蛋二逛一再挽留也不顶啥。常大伯说:“别费劲啦,现在的干部忙于大事,这样的丧葬小事,能不麻烦人家就别麻烦啦。”

村组长溜之大吉以后,常大伯继续说:“你两个要叫我管,我一定按照你爷爷的遗愿把事办好。他老两口一辈子艰苦朴素,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从不多花一分钱,他们也不希望他的子孙后代任意糟蹋钱财。”

常大伯刚开了个头,就听外面炮竹大震,派出去的采购老蝴蝶把棺材买回来了。二蛋二逛的心也随着炮声飞出去啦,二人扶着常大伯走出学校。

二蛋摸着车上的棺材说:“不错,不错,足有三寸厚哩,比老队长的棺材高级多了。你看这花纹刻得多细致,咱这可能就叫柏木墩子吧?”

老蝴蝶用手转着轮椅凑过来说:“当然比老队长那棺材高级多啦,他是请农村的土木匠在家里做的,怎么能和人家正式工厂比。你们看这上边的图案多深奥,那都是有讲究的,里边的文化可深啦。老板给我讲解了半天我都不懂,说是什么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千百年后都有研究价值。”

二逛接着说:“贵不贵都没有啥,咱只要货真价实就行了,一分价,一分货嘛。咱那五万元花得物有所值,老花叔真会办事呀!多谢,多谢。”

老蝴蝶得意地说:“那当然啦,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吗。我搞了一整价老板都不松口。这也难怪,咱们是挪用人家的吗,人家预付了百分之八十的定金。本来早到交货日子了,听说那边觉得风头不对,急着拉回去害怕有影响,就叫老板先给他们保管着,这才使咱们有了可乘之机。”

二蛋看常大伯一言不发,就推推他说:“老常叔,看这棺材好不?”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好,好,再好都是往土里埋呀!雕刻再好,文化再深,那个活人躜到地下去学呀?依我说,你们这样搞就是胡闹,五万元买了两副棺材,能弄啥吗,它和几百元的棺材不是一样装死人吗?你爷爷的父母尸骨无存,到现在都不知死到那里啦,你们还不是当老板哩?”

梗二又凑过来说:“到底不一样吗,起码能给钱寻到出路。不然,挣那么多钱咋用得完哩?老队长花了不到十万元,把几个村的狗都吃肥啦。你们要花二十万,你爷爷要是知道,不骂你两个败家子才怪哩。”

常大伯和梗二的话好像两瓢凉水,把二蛋二逛那两颗发热的脑袋一下子浇得降了温。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远处有几束灯光朝这边射来。有人看着看着就喊:“啊,怎么是警车哩?”老蝴蝶说:“不会是警车,可能是企业办的人吊唁来了。”

梗二大声说:“就是警车,一定是烂头蝎那坏家伙告了密,警察可能为金条来的。”烂头蝎就在人群中看热闹,听到这话大声喊:“不是我,我没告。好你个梗二,狗屙下都赖我哩。我,我怎么会做那种愚蠢事?”

常大伯大声说:“都别吵啦,看警察干啥来啦。烂师,我知道不是你告的密,要是你就不叫烂头蝎啦。你知道那八根金条要加工金褥子,埋到坟里被盗墓贼偷了,把老财迷暴尸荒野,那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烂头蝎张大嘴巴喊道:“老常,你咋说话哩?无凭无据地血口喷人,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坏心眼。金褥子被盗墓贼偷了,与我有啥好处吗?”

七寸蛇从他身后躜出来说:“老常哥说得对着哩,简直就是一字不差。你就是那么说的,我可以作证。你还给我说,咱年纪大了盗不成墓,能盗墓的人多得是。咱不动一刀一枪,只挣个信息费就不少啦。”

烂头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七寸蛇破口大骂:“我把你个买*的叛徒,人家几百元就把你收买啦。我和你瞎好过了几十年,没想到你的胳膊拐朝外扭哩。连你男人都敢出卖,看我不打烂你那张臭嘴。”

烂头蝎挥臂抡掌,狠狠地向七寸蛇搧去。七寸蛇人小腿快,像蛇似的在人群中穿来绕去,烂头蝎追得眼冒金星,就是打不住她。

七寸蛇边跑边喊:“我给你说了多少遍啦,叫你不要和老常哥过不去,你就是不听。我今天给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娃的老毛病要是不改,继续找老常哥的麻烦,我可要弃暗投明、反戈一击,不行了就离婚。”

烂头蝎追着喊着:“想离婚,连门都没有,谁能看上你这僵猪婆吗,你娃只配跟我烂头蝎。离了婚谁给我做饭哩?我非把你教育乖不可。”

梗二看到烂头蝎跑到跟前,又来了个故伎重演,把他那条病腿轻轻一伸,一下子把烂头蝎绊了个饿狗抢屎,七寸蛇趁机跑得不见人影。

警车早就停在了皂角树下,从里面出来了几个身穿制服,头戴大檐帽的中年男女,一齐向人多的地方走来。大家看来者没有一张熟悉面孔,全都静静地站着,等待事态发展,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人问话。

这几个人没有挎枪带棒,有个夹着公文包的人走到跟前,很有礼貌地说:“乡亲们,大家都忙着哩。我们来找二蛋先生说句话,还望引见引见。”

老蝴蝶用手把轮椅转到前边问:“同志,你们找二蛋有啥事哩?”

有个年轻女警说:“你又不是二蛋,和你说不起作用,还是叫二蛋出来吧。我们有很多事要办,请大家不要耽搁我们的宝贵时间。”

老蝴蝶又往前转了下轮椅说:“二蛋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有啥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是这里的全权负责,能拿住事,不想耽搁时间就快说吧。”

那个女警又说:“今天这事只怕你老先生拿不住,还是叫二蛋回来。”

两辆警车好像吸人的怪物,把村里的人都吸来了。尽管天气黑,路难走,大家还是不畏艰险,‘跋山涉水’地来到皂角树下看热闹。

柳枝担心常大伯的脚伤没好,便和三快婆找到他说:“掌柜的,你的伤没好,不能站得时间长了。这里的事当时结束不了,得找地方坐下歇歇。”

三快婆也说:“老常,柳枝担心的有道理,你和二蛋二逛进学校去吧。我先抵挡一阵子,他们一定是为金条来的,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白白收走。”

二蛋这时如梦方醒,张大嘴巴出了口长气说:“收就收吧,有啥大不了的。我不想加工金褥子啦,咱还没埋哩,人家就打着盗墓主意,要是真埋进去,再有防盗系统也防不住,迟早非好过盗墓贼不可。”

二逛也说:“是呀,咱不埋它,盗贼也就不打主意啦,爷爷才能睡得安宁。八根金条,咱两家每户四根,一定要尽心尽力地保护好哩。”

大伯忙说:“那样也不好,放在家里还得给它操心,不如变成钱投资到事业上去,让它在社会上发挥作用,为乡亲们办实实在在的好事。”

三快婆急着说:“哎呀,人家都来收哩,你还想办啥好事。你们快进学校里说去,我不叫就别出来。他们的金条又不是偷的,谁也别想收走。”

老蝴蝶单人独车和来人正面交锋,一时问不出什么结果,三快婆跑过来帮着他说:“你们不说我也明白,他们的金条是他爷爷奶奶一辈子攒下来的,绝对不是非法所得,我们全村人都可以作证,你们别想收走。”

老蝴蝶接着说:“你们如果为这事而来,趁早死了这份心,打道回府吧。明给你说哩,别说找二蛋,就是把三蛋找来也不顶啥。”

三快婆又说:“他们本来想给他爷爷奶奶加工金褥子,还没顾上弄哩,我们的老常就回来啦。他叫把金条换成钱,投资办果品加工厂哩。”

梗二帮着腔说:“是呀,厂办起来我们就是工人、农民,两个职业啦。老财迷两口从来没有雇工剥削,也没搞过投机倒把,更没偷没抢,那点黄金的确是凭艰省、靠劳动,一点一滴攒下来的,你们不能收它,我们全村群众都不会答应。赶快捲旗收兵,掉头朝东,回去干自己的事吧。”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大声说:“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收黄金的。什么八根金条,我们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可能说收就收吧。过去有过挖金银,清浮财的运动,那是阶级斗争时候的事,清的是地主、资本家的产业,收的是剥削阶级吸取劳苦大众的血汗钱。现在是啥年月啦,怎么还有这种思想?国家早有明文规定,地下的文物财宝均属国家所有。不管是什么人,挖出来都应当无条件地上交国家,政府可以适当地予以发现奖。至于人家家里的金银珠宝,不论是自己挣的,还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其所有权属于人家自己,一切买卖捐赠活动,都必须在自愿的原则下进行,任何单位和个人无权没收。他们有八根金条算得了什么,有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还不是私人拥有。他们的金条如果自愿卖给国家,也该按市价收购。”

周围的群众都怔住了,三快婆愣了会又问:“你们不收金条,带领这些人黑夜到此干啥来了?先说明了我给你去找二蛋,要是不说,你们就是等到明天早上,连二蛋的影子都见不上,不信了咱就试试。”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笑着说:“你们这儿够民主的,办啥事都得经过群众。看来,不给你们说明,这个二蛋就不得出来。我们是为这两口棺材来的。”

梗二大声说:“不行,不行,这两口棺材是给他爷爷奶奶买的。你们要用棺材可以自己去买,为啥要别人的?他们等着用哩,不会让给你们。”

三快婆紧接着问:“同志,是不是你们局长死啦?想给他弄副好棺材哩。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多年的上下级关系啦。人死了还这么卖力地为他找棺材,可见这位局长在下属心目中的分量比泰山还重。可是,这两副棺材弄不成,你们就是再加十万元也弄不去。这二蛋二逛大小都是老板,他们不在乎赚那几个钱。你们想要好棺材不是什么难事,我老婆给你指条明路,只要给我们这位老花先生开点工资,他可以帮你们挪用一副。”

老蝴蝶坐在轮椅上微笑着不说话,有个警察说:“这人怪有本事的。”

梗二忙说:“他就是我村里大名鼎鼎的老蝴蝶先生,办事挺有能力的。”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看着老蝴蝶说:“啊,莫不是为告状折了双腿的花老英雄吗。失敬,失敬,你的事迹在县报上报道过,老先生现在可好?”

老蝴蝶点点头说:“好,好,能吃能喝的,大事办不来,办这点买棺材的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给工资不给工资都能行,管顿饭就可以啦。”

那个年轻女警说:“老先生,我们不请你买棺材,我们就是要这两副棺材来了。”老蝴蝶正儿八经地说:“同志,这就是你们地不对了,要好的我帮你们买一副就是,为啥硬要别人这两副?你们认得他是你们的局长,我们不认得呀!不用等二蛋,赶快上路吧,这事没得商量。”

梗二也大声说:“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当局长仗势欺人惯了,死了还这么霸道。既便是二蛋想巴结局长,我们全体群众都不同意。”

三快婆跟着就说:“这就怪了,要别人的东西还是尿罐拴铁丝——硬系。这样的棺材人家要订了六副哩,当时都不等着用,我们只挪用了两副,还有四副在哪儿闲放着,让老花去帮你们挪用一副,不是一河水都开啦!”

有个青年警察说:“那里的四副我们已经拉走啦,才过来追这两副。”

梗二惊叫道:“啊!我的妈呀,你们好大的胃口呀!死了一个局长能用多少棺材?拉了四副还不够,你们这样做都不怕老花告你们?”

那个女警轻声说:“我们局长都死了几年啦。他没有棺材,只用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也没有修坟占地,骨灰盒没钱进公墓,还在家里放着。”

三快婆惊讶地说:“啊,你们局长倒是个好干部,这样的好官死了就该进烈士陵园,咋能没地方放骨灰盒?怪不得现在的贪官那么多,在位期间就要把棺材墓地弄好哩。你们要这高档棺材也是给自己准备吧?六个人哩,四副不够就来要这两副。同志,年轻轻地就不能向老局长学习吗?”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说:“老人家放心,我们都不要棺材,几时死了,好赖有个骨灰盒就可以啦。我们要这棺材是用来展示的,是让全县的干部群众都看看,你们这位老花先生反映的问题多么重要;看看这些贪赃枉法的干部腐败到了何种地步。仅仅一个县级贪官的裙带关系,两年期间就侵吞了这么多国家财产。解放前的大地主刘文采也没有提前给孙子订购棺材。我们要让全县的新老干部引以为戒,时时刻刻不要忘记党纪国法。”

老蝴蝶双眼睖睁着说:“那事不是早结束了,几个月都没人提啦。”

那个拿公文包的干部又说:“老先生,结束不了,你的事迹都在县志里记着,政府不会忘记你,全县人民不会忘记你。那个包工头和行凶伤人者作了初步处理以后,继续深挖,很快挖出了他们的幕后靠山,县政府、乡政府,大小干部几十个人,全面清理了他们的赃物赃款。你们拉回来的棺材早就付了百分之八十的定金啦,所以也算赃物。我们经办此案就必须追回,你们花出去的钱不管多少,棺材厂的老板都会如数退还的。”

大家听到这里都很高兴,三快婆连声说道:“好,好,咱村里的告状英雄腿没白断,功劳真不小呀。你们稍等片刻,我给你们叫二蛋去。”

梗二又问:“你们展示完了可能会内部处理吧?多少缴几个钱意思意思,自己舍不得用就卖给有钱人,赚他几万元不在话下。”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又说:“展示完了怎么处理,现在还没有具体研究。我想,可能不会处理。因为,反对贪污腐败是长期性的,老干部退休以后,新干部还会上任,这些棺材可以长期告诫干部,一定要忠于党,忠于人民,在位期间千万不要把路走偏。如果日后需要处理,或许会是那些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我们这些国家干部,真正的共产党人,永远不需要它。”

三快婆跑进学校里边,常大伯已经给二蛋二逛说了很多话,从他爷爷生前的性格爱好,一直说到他自己的主张,劝他们过事不要多花冤枉钱。鼓励他们把金条卖给国家,变成现金投资入股,和自己一起把果品企业办起来,为乡亲们办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同时也能增加自己收入。

总而言之,他说的都是些谁都会说的平常话。然而,同样的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二蛋二逛未必会听。但从常大伯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因为这弟兄二人当初就是听了常大伯的话才走入正路,干出了成绩,他们对常大伯早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常大伯只要说清道理,他们没有不听从的。二人当时明确表态,他爷爷奶奶的丧事完全由常大伯做主。

二蛋还真心实意地说:“老常叔,多亏你及时回来,不然的话,我们非铸成大错不可。你要是迟回来一天,我们就和人家把合同签了。”

二逛接着说:“可不是吗,合同一签,落地生根,要想更改就麻烦了。还有防盗系统都没有正式签约,咱们现在就打电话退了吧。”

二人同时掏出手机打完电话,常大伯又说:“就是买回来的棺材木已成舟,想退不可能啦,老板把钱收了就出不来啦,咱就那么用吧。”

二蛋惋惜着说:“唉,不论啥棺材还不是一样的埋人哩,咱这脑子怎么想不到?那么好的棺材,那么深的文化,埋到地里能弄啥,可惜钱啦。”

二逛接着说:“咱不如让老花叔受点麻烦,再去给那老板好话多说,给咱换两副一般棺材吧。凭老花叔的办事能力,办这点事是有希望的。”

三快婆刚走进来,听到这话就说:“谁去都不行,老板的心就跟母狗子寻狗娃一样,许进不许出,想从他们手里把钱要回来,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说:“不行了就用吧,这一项可惜就可惜啦,有啥办法哩。”

三快婆又说:“不用为难,门上来的那些人不是收黄金的,他们就是为这两口棺材而来。咱也不用退啦,顺便让那两辆卡车给他们送去。”

二蛋二逛同时说:“不行,不行,咱们出钱买的东西,他们凭啥要哩?这些人平时霸道惯了,咱就不给他们,看他警察把咱能咋。”

三快婆这才把那几个人的话说了一遍,屋里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枝说:“啊,原来是这样的,害得人白担了半晌心。你们还等什么,赶快往出走,让人家拉走不是正好吗。”

几个人一同走出学校,来到人多的地方,众人看他们来了就让开一条通道。三快婆一直走到那个夹公文包的人跟前说:“同志,这两个年轻人就是二蛋二逛,这个年纪大的是老常,你们要办的事,他们都能拿住。”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忙说:“好,好,久闻大名。二蛋同志,我们连夜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两口棺材。希望各位能够深明大义,支持我们拉走,你们出了的钱,棺材厂的老板会如数退还的,你们另买两副吧。”

二蛋说:“行,行,我们啥都明白,你们有用拉走就是,只要是给人民办好事,我们就支持。那点钱是小事,退不退都没有啥。”

那个女警看着二蛋羡慕地说:“哦,你就这么大方,五万元哩,退不退都行。口气真不小,好像发了财啦。你是干什么的?合法不合法?”

三快婆替他回答说:“同志,你别看这两个小子二,他们都是厂长老板哩。一个是养鸡场,一个是修配厂,资产都有百十万吧,个个有车有房、父母在堂。你要是想找下家,也算眼光不错,只可惜他们都有妻室。你要是愿意嫁给离过婚的,那就另当别论啦,喂,你两个谁想离婚?”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二逛忙说:“快婆,你可不敢胡说,人家公务人员,打死也不会嫁到农村来。”周围的群众大声笑了起来。

二蛋说:“同志,我们这个快婆爱说笑,你们别在意呀。我两个算啥老板,比起人家真正的企业家,那真是望尘莫及。弄了点微不足道的成绩,也是我们这位老常叔所赐,要不是他孜孜不倦地引导我们走上正路,我两个可能还是个混小子,那里能人模人样地当老板。”

夹公文包的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常大伯说:“好,好,农村有你这样的老年人太好了。不会争吵多事闹矛盾,打架斗殴不团结,小伙子也不会赌博酗酒入歧途,坑蒙哄骗挖窟窿啦。就今天这事,麻烦你来说几句吧。”

三快婆首先响应着说:“对,老常的话就是济世良药,大家欢迎他说几句吧。”她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群众都跟着鼓起了掌。

常大伯昂起头说:“我不过是个啥都不是的平头百姓,性格耿直,脾气古怪,见上级不会胁肩谄笑,对群众不会不关不照。既然大家愿意听,我就谈点粗浅的认识吧。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人的一生也就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就应该活得有理想,有追求,有意义,有名望,在人们心目中落个好名声。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智力有高低,学识有深浅,对社会的贡献就会有多少。其个人收入自然不能相同,生活条件也就不一样啦。所以说,人和人不能比,也不要比。一个平平常常的小百姓是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要想活得名垂千古是不可能的。但他只要踏踏实实地做个顺民百姓,勤勤恳恳地工作劳动,为家庭创造幸福生活,为儿女尽职尽责,不给国家造成负担,不给政府增加麻烦,那也就活得问心无愧了。

人这一辈子,不但要正确地对待生存,还要正确地对待死亡。太平年间的老百姓,不可能像刘胡兰那样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我们能过上不受苦难,不被欺负,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这都是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换来的。我们应当珍惜、爱护、建设这样的美好社会。

人生一世,草活一春,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到时候都得死,死了就完结了,不管用那种方法处理尸体都是一样的。植物死了腐烂变肥,从大地中来,到大地中去,用自己的身体供养后代生长。动物死了食肉寝皮,生生世世都在为人奉献,有谁问过,它们是否心甘情愿?从屠宰时的嚎叫声中,完全可以听出答案。它们有啥办法,人是有思维的高级动物呀。

人和其他动植物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感情,死了以后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葬礼。各民族、各地区,都有不同的丧葬仪式。仪式不同,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合情合理地把尸体处理好。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葬礼也在不停地升级,越来越复杂了,这对很多不太富裕的群众来说,无疑增加了些不必要的负担,有的家庭死了人都埋不起啦。

我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主张随常俗、简单化,不要过分地多花钱。大家都知道,今年正月埋老队长花了多少钱,事过得多么大,他为自己占的那副柏木棺材多么沉?能起啥作用吗?他儿子金蛋还不是照样打工。

人的灵魂是在活着的时候才有,那就是一个人的思想境界,人格品位,死了以后啥也没有啦。留在社会上的只有名声,留给亲人们的只有怀念,死了的人没有知觉,没有欲望,什么物质都享受不了。

因此,在丧葬方面不管怎么搞都是一样的,事过得大与小,钱花得多与少,没有什么区别。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葬礼办简单一点,通俗一点,节省一点,让有用的钱财在活人的生活中、事业上发挥作用呢?

我这次受二蛋二逛之托,主管他爷爷奶奶的丧事,就要按咱村里的传统风俗办事,一切从简。这两口棺木既然国家有用,那就拉走好了,我们另买两副一般的就行。大家今晚都回家睡觉,从明早开始,不管是经商的,务农的,提着口袋拾瓶的;开店的,磨面的,每天按时上县的;装水的,安电的,摆摊设点买蛋的;装修的,盖房的,出门放蜂摇糖的;打工的,跑腿的,吹拉弹唱卖嘴的,----等等等等。每家必须抽出一个人过来帮忙,有特殊情况可以说明,谁家要是无故不来人,以后他家有事都不帮忙。”

周围群众纷纷说:“对,送别死者是乡亲们的职责,我们一定来。”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对卡车司机说:“同志,棺材就麻烦你们给咱拉到县里去。运费咋算哩?咱也来个先说响,后不嚷,有啥就要当面讲。”

两个司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先说:“我们就是县里的人,回去是捎脚,多烧不了多少油。你们也是为大家办事哩,我们捎到县里不要钱。”

另一个接着说:“你们是为咱全县人民办好事,我们大力支持,就当为人民做了点奉献。如果是给你们局长拉,最少也得贰佰元。”正所谓:

耗资多少办丧葬,作用目的都一样。

活人有钱生财富,死者带金给谁放?

艰省从来是美德,节约永远用得上。

拉棺展示为大众,白送运费不算账。

老财迷和挣不够的尸体在家里只放了三天,就按照村里的传统习俗入土为安啦。主人家没有多花钱,帮忙的顿顿肚肚圆,亲友们送别很安心,吹鼓手分红笑声甜。死了的入土一生澌,后辈们祭奠年年年。

二蛋二逛埋完了爷爷奶奶以后,二人商量着把金条全部换成现金,连同两家多余的资金合在一起,全部投资到常大伯要办的果品企业里,当时解决了资金不足的大难题,二蛋二逛同时也成为果业公司的大股东。

渭北果业公司从此正式成立,祥合出外学习技术,采购设备,玉顺进乡上县,办理手续。常大伯脚伤未好,人也没闲,每天骑着电摩,跑北走南。找到了村上的忙人干部,要承包村口的闲置校园。干部们思绪再三,又经玉顺多次周旋,他们终于点头同意,签订了承包合同二十年。

他们缴清了承包费,这座闲置了好多年的学校终于有主啦。常大伯仍旧让老蝴蝶住在里边看门,并说清把他每月六十元的工资提升到三百元。

老蝴蝶畅快地说:“给你看门说啥工资哩,你们刚开始创业,前三脚难踢,事情多,资金少。我不要工钱,在那里还不是一样地睡觉哩。”

常大伯笑着说:“那好,我就给你攒着,日后给你们买两副好棺材。”

老蝴蝶扬着手说:“去,快忙你的去。我两个啥棺材都不要,你不是说还要办饲料厂吗,把我们做成饲料养鸡喂鸭还能用上,要棺材干啥?”

常大伯大笑着说:“就你这皮包骨头的瘦身体,作饲料有啥营养哩,喂出来的鸡鸭还不是和你一样瘦,送人都没人要。我说造饲料肥料,那只是梦想而已。要是真那样做,我就要受千人指,万人骂,成了孝子贤孙眼里的千古罪人啦。看现在这形势,那种想法永远也变不了现实。”

老蝴蝶说:“那也不一定,往后的社会谁也不知道,人的意识形态会改变的。有可能挨骂做罪人,也有可能是创始人,成为造福万代的功臣。”

常大伯和老蝴蝶正说着话,三快婆领着一群人到学校来了,手里都拿着铁锨、扫帚、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三快婆看见他就说:“老常,我们都是自愿参加义务劳动的,不要工钱,有做的啥活就尽管吩咐吧。”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我正熬煎有活没人做你们就来了,真是及时雨呀!那就先把校园内外清理打扫干净,再把那几个教师住的房子收拾好。咱要办厂就得啥人都有,厂长,技术员来了就要有住的地方。还有这房子、围墙、水道,都得修缮,电线也要更换,门窗得修理,玻璃要擦洗;还有锅灶厨房,厕所水塘------啊呀,要干的活很多很多,-----。”

梗二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知道该做的事情很多,你得一样一样地来呀。我们这些人能做啥吗,也就是给你把这里边的荒草铲除一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你说的那些活我们干不了,你得找技工。”

常大伯说:“对,对,得找技术人才,你们能干啥就干啥吧。麻烦你在老花这里找点纸笔,把每天参加干活的人记清楚,我也好论功行赏呀。”

大家说干就干,铲的铲,扫的扫,有的拿镰割荒草;鸟粪虫屎清理净,垃圾一点不能剩;玻璃擦,门窗洗,蜘蛛落网全处理;道路不平铁锨铲,水坑没用土垫满;枯枝拉走去烧锅,败叶深埋土肥沃。昔日建校作学堂,多年闲置倍凄凉,如今有主面貌变,学校就要变厂房。

常大伯陪大伙干了半晌,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就放下工具说:“乡亲们,大家慢慢干,累了就歇歇,喝点水,我还得出去找个人。”

三快婆说:“你脚上的伤没有好,快去办你的事吧。”

常大伯骑上电摩,出村上路,凭记忆来到了老关住的关家壕村。进村没走多远,前边的街道上停着两辆面包车,车身两侧都喷着‘城管执法’四个大字,车前不远处站着八九个身穿统一服装的青年小伙。

农村的街道虽是水泥硬化路面,就是有点太窄,两辆执法车停得不但没有靠边,而且参差不齐,车两边剩的路只有一个人宽。常大伯骑电摩的技术不太娴熟,只好停下车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就是不敢往过骑。

没办法,他就把电摩撑在路边,单人走过去对那小伙子说:“喂,同志,请你们把车靠边挪挪,我要到那边去,骑电摩不好过。”

有个小伙子头都没回就说:“没看见正在执法吗,绕过去不就行啦。”

常大伯又说:“这个村只有这么一条路,你叫我从哪里绕呀?麻烦挪一下吧,只让一点就过去了,我怕擦了你们的车。”

那小子回头看了一眼说:“哟,是个老头,条条大路通北京,哪里不能去吗。不想绕路就等着,没见过敢叫我们让路的老头。”

常大伯知道自己和他们讲不清道理,只好站在路旁等着。一家门前放着两堆砂石,站着男女老少四个人,有个执法队员正在大声训斥着:“你们这是怎么搞的?通知下达了好多天啦,说清这个村子要搬迁哩。从那天起就不准扩建盖房,你们怎么还拉砂石?对抗政府是没有好下场的。”

有个年纪最大的白胡子老头颤巴巴地说:“小伙子,我家从来遵纪守法,哪敢对抗上级政府呀。你们回去向县长汇报汇报,我们这个关家壕村,地势低,风水好,水往低处流哩,几年就能出一个当官的。过去的州官、县官,后来的乡长、村长,就是最近这几年,每年都要出几个大学生哩,就跟过去的进士一样。这样好的风水宝地,怎么能随便搬迁哩?”

他旁边站的老婆说:“同志,我们不是对抗,想盖房是地方太小,实在住不下才要盖里。你们可以进去看看,我家人多地方小,孙子要娶媳妇,不盖房就没处住呀!我们不是为了赔钱才盖房哩。”

她旁边有个年轻点的男人说:“我们不管搬迁不搬迁,需要用房才盖哩,村里盖了那么多的闲房也没见谁挡,东头哪家正盖第三层哩,你们看不见吗?我家刚拉了点砂石就来挡,这不是挑火晶柿子,拣软地捏吗?”

有个年轻点的媳妇也说:“别人能盖,我们为啥盖不成?你们欺软怕硬,见人着行事哩。不行,我们这房非盖不可,县长来也挡不住。”

有个执法队员解释着说:“人家那房盖得早,政策没颁布之前就动工啦。政策下来啦,房没盖起,咱就不能叫人家半途而废吧。”

另一个执法队员说:“你家为啥不早点动工哩?如果在一月之前拉沙石,我们问都不问一声。你以为谁爱到这里来,公务在身,盖不由己呀!”

有个队员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别跟他们费话。反正咱把通知下了,他们要是不听硬盖,那就不是咱的责任啦。到时候,后果自负。”

有个队员附和着说:“对呀,咱只管下通知,听不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啦。到时候,叫个装载机一推就完事啦,何必多说那些废话。收队,收队,来了半天啦,连一口水都没喝,笨蛋人就要叫吃点笨蛋亏哩。”

有个队员从口袋掏出一盒烟给同事发着说:“来,抽我的,烟瘾早发啦。”另一个队员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说:“你也不是自己掏钱买的。”

他们站在路边抽了支烟,分别躜进两辆面包车里,掉头而去,车上架的喇叭立刻响起了宣传声。“舍小家,顾大家,为建现代幸福家,-----。”

常大伯看着开走的车想,就是来下个通知,用能了这么多的人吗?唉,现在的政府机关,人满为患,这些年轻人都是有背景的。

路那边站的四个人没有进屋,他们仍旧站在门口看着说着:“咋办呀,咋办呀,咱敢盖不敢盖?”对门有个看热闹的人说:“管他哩,盖你的,大不了缴点罚款,他们把日子往前写一个月就合法了。”

那个白胡子老头摇着头说:“不敢,不敢,那叫弄虚作假。咱不能和人家比,法看谁犯哩,事看谁办哩。人家有钱有势,上边有门路,不管啥事,使点钱就可以化险为夷。咱是老实巴脚的小百姓,想烧香连庙门都找不着,弄不好就落个行贿罪。咱们安分守纪一辈子,可不能做犯法的事。”

那个白发老婆生气地说:“我跟你老怂一辈子就窝囊扎了,前怕老虎后怕狼,这也不敢干,那也犯政策,自古以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一辈子尊法守纪,到底干了些啥成绩吗?

没啥吃的时候,人家都在地里偷着拿点,你宁愿饿死也不偷生产队一粒粮食;没啥穿的时候,人家在地里干活,都用衣裳口袋装棉花哩,我看人家的样子也装了一把,你就把我反映到大队里,害得我游了几天街,上了八次批斗会,光检查材料就写了几十分子。

人家打墙盖房都把庄子往大的扩,哪一家都有五六分地,占一亩地的也不少哩。你倒好,批多少盖多少,一寸都不敢多占,我就跟着你住在这二分三厘三的庄子里,窝窝囊囊地过了几十年。

以前人少,地方小了将将就就地能搞过去。现在不同啦,人口多了住不开,孙子要娶媳妇,没有像样的房子谁会跟,咱不盖实在不行呀!”

那个年轻点的媳妇说:“我妈说得对着哩,我们一辈子都听你老人家的话,全村就咱一家挤在二分三厘三的庄子里。国家号召计划生育,我们就只要了一个孩子,孩子大了,就得娶媳妇呀!现在的姑娘,找下家的首要条件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咱不占一头就得占一头吧。”

那个年轻点的男人说:“这话说得极是,如果不把房子盖好,那就两头都占不住。像你这样胆小怕事,娃的媳妇就没指望啦。”

白胡子老头生气地说:“你们咋说没良心的话哩,现在的政策不好吗?遵纪守法不好吗?你们也不算算,这些年沾了多少独生子女的光啦。要不是政策好,咱家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吗?你们尽管放心,我两个要是成了累赘,死不了就喝药。身体再好,还能好过毒药吗?我们不拖累你们。”

那个年轻点的妇女说:“哎呀,爸呀,你咋能说那样的话哩?你们要是喝药死了,我们落个啥名声吗,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往后咋活人哩?”

那个年轻点的男人说:“可不是吗,你们要是寻了短见,我们就会被人指脊背,骂先人。再说,往后的老年人根本不是累赘,已经有了寿星奖,听说明年还有养老保险金哩。村子搬迁以后,分房子还是按人分哩,老年农民就跟退休干部一样,在儿女心里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啦。”

那个白头发老婆着急地说:“哎呀呀,说那些话干啥呀,往后再好也是往后,咱能跟上了也好,跟不上了也行,现在只说现在咋办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问:“喂,你们的孙子多大啦,现在干啥着哩?有对象没有?”那个女的回答说:“我娃二十三四,大学毕业以后在北京一家果品厂做技术人员。上大学时谈了个对象,在西安商贸公司工作,如果不赶快让他们结婚,两地分居得时间长了,可能会出问题。”

常大伯说:“盖房子的事应该和他们商量,问问他们的打算再做决定。如果他们要在城里买商品房,你们不是白忙活啦。”

白胡子老头生气地说:“他们,他们就是要在城里买房子,我不同意。我们这关家壕村风水好,后代能出大学上,我咋能叫他们住在城里。”

常大伯笑着说:“看风水那是迷信,人家那个村里没出过当官的,那个村里没出过大学生。往后普及大学教育,不管住到那里都是大学生。你不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吗,国家号召破除迷信多少年了,你怎么还相信这个?现在的政策叫搬迁哩,你说这里的风水再好也得搬呀。”

白胡子老头不说话了,那个男的看着女的说:“咱们还是先把他两个问清了在做决定。”他们回过头想说句感激话,常大伯已经看不见了。

老关家大门紧闭,常大伯在外面敲了半天,才有个老女人把门开了一尺来宽的缝子,探出一颗烫得像绵羊尾巴似的头,看了看常大伯问:“你是谁呀,叫门有啥事哩?我们这门很长时间没人光顾了。”

常大伯说:“我是李玉常,来找关连坐的。喜妹,还认得我不?”那女人看了会说:“好像认得,他前几年当干部的时候门庭若市,记不清啦。”

常大伯说:“我可不是前几年来的人,你男人上四年级的时候我是六年级,你那时好像还在三年级哩。全校学生里边,就数你穿得好,爱打扮,那时候就戴耳环哩。在学校里一直与众不同,最漂亮啦。”

那女人又瞅了半会说:“都几十年啦,好像在全校的颁奖会上见过你,全县第一,到现在还有点印象。你今天来有啥事?关连坐没争上官,早就不当了,你现在跑来找他,啥事都办不成,我要是年轻就非离婚不可。”

常大伯说:“看你说的,人不当官就要离婚,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来找他不办事,老同学吗,老了没事,叙叙旧就可以吧。”

那女人说:“没事有啥好说的,他没在家,一大早就出去啦。最近不知中了啥邪,又想当官哩,羊都卖啦,上县买衣裳去啦。官就那么好当的,以前还差不多,成本不大,好处不少,后来就不好争啦。他就是为争官把家里弄穷啦,存款没有啦,拿啥当官哩?自己做做美梦罢了。”

常大伯说:“那可不一定,他当官还是有能力的,我就是想请他当厂长哩,一分钱都不用使。”那女人擦了擦眼睛,把常大伯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半会,还是摇着头说:“就凭你,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去,还说请别人当厂长。真是大言不惭,没眉没眼,盐店门口说闲话哩。快去,快去。”

那女人说着就要关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媳妇,一把拉开门扇说:“别关,别关,我好像认识他。啊!你就是老村里的老常叔吧,我是北庄子的姑娘,和你没在一个组也在一个村里。我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承包了咱那里的小坟岗,最近还承包了学校办果品厂哩。快进屋坐下歇歇,喝点水,我爸可能快回来啦,他那人不管走多远,赶吃饭非回来不可。”

年轻媳妇把门开大又说:“大叔,快进来吧,还等啥哩。”同时又瞪了老女人一眼说:“妈,你咋那么死的,大叔来了半天啦,也不知道往屋里让。愣啥哩,还不赶快泡茶去,怎么连一点眼色都没有。”

老女人走进去小声嘟囔着说:“你说空手来的人不让进门,还怪我哩。”

年轻媳妇把常大伯领进客厅说:“大叔,坐吧,我婆婆就进来啦。”

常大伯习惯地打量着这间客厅,觉得他家不像是贫困潦倒的家庭。客厅里平板彩电,高档沙发,玻璃茶几,音响鲜花;墙上挂着数码表,顶上花灯吊扇,应有尽有。常大伯不由得心里想到,人的心真是没底呀!这么好的日子还不知道满足,老关只是一步走错便抬不起头。别人看不起也就罢了,回到自己家里不但得不到安慰,还得受窝囊气。

他正想着,那女人提着电壶进来,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茶叶、茶杯,泡了两杯茶,给常大伯递了一杯说:“来,喝杯茶,我以前陪客喝茶都是别人泡哩,自己对泡茶不熟悉,笨脚笨手的,你别见笑呀。”

常大伯说:“我看你泡茶的技术差不多呀,谢谢,你自己喝吧。我现在不敢喝茶,下半天喝了茶,晚上睡不着觉,怪难受的。”

那女人说:“你等一会,我把这杯茶喝了给你倒杯开水。我喝茶可是久经考验的,喝得再多也不影响睡觉。不论弄啥,都是旧练者必精。”

那女人说着话就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端起常大伯的茶杯倒进自己杯子里,另倒了杯开水说:“那你喝杯开水吧,我这人习惯成自然啦,茶瘾大,烟瘾也不小哩,这都是老关当干部时惯的毛病。那时候的烟酒茶点、水果土产都有人供着,现在是凤凰落架不如鸡,啥都得自己买。”

老女人说着话喝完了第二杯茶,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两支说:“拿一支抽吧,自己买的,不太好,将就着能抽。”

常大伯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你自己能抽就抽吧。”

老女人自己叼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说:“不抽烟好,现在的烟太费钱啦。自己不买不知道,就这基本能抽的烟十块钱一盒,好烟还有上百的。我这烟瘾不大一天也得一盒多,一月下来就得四五百。唉,这都是以前经常陪客惯的,老关没争上官,抽烟也成了大问题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香烟又不是很难戒的毒品,你把它忌了不是没问题啦,抽它有啥好处哩?不香不甜又费钱,咳嗽气喘还唾痰,皮黄指黑不好看,满嘴烟气惹人嫌。尤其是女人抽烟,对人就没有好印象。”

那女人说:“你这话倒是不错,老关当干部的时候忌不了。明知百害无一利,要说忌掉却很难,人有敬意须当领,没烟没酒没话谈。现在想下决心忌了,老关要是万一东山再起,当上官了,谁给他接待、陪客呀?”

门外进来个人大声说:“你忌你的烟,我如果再当上官,永远不要你陪客啦。要不是你们以前收礼受贿,我关连坐的官会永远连坐下去。”

常大伯回头一看,只见老关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服回来了,走进门看到常大伯又说:“老常,果然是你呀,我知道你要来哩。好,好,我刚把衣裳买下你就来了,真是太及时啦。你看我这套衣裳怎么样?中山服现在不好买,我把全县跑遍了,人家才从库房里找出来两套,一百多块哩。”

常大伯看着他的新衣裳说:“好,像个老干部的样子。咱几时走呀?”

老关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叫我,咱现在就走。厂子没有效益之前我不要钱,吃住你得给我管上,我再也不想回来看驴脸吃饭啦。”

常大伯说:“没问题,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不过,你挣了钱还得回你的家。落叶归根吗,我们那里的小坟岗可没有你的地方。”

二人当时走出家门,那个年轻媳妇腰里系着围裙追出来说:“大叔,爸,饭快好啦,你们吃了再走吧。”常大伯说:“谢谢,我们就不麻烦了。”

老关回过头说:“你们自己吃吧,我挣了钱再回来吃你们的饭。”

二人走到门外,常大伯接受上次的教训,自己先上车坐稳,腿撑好后再让老关上车,然后慢慢启动。一路上有说有笑,顺顺当当地回到村里。

学校里干活的人回家吃饭去了,常大伯先向老蝴蝶作了介绍,然后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打开一间老师住房说:“老同学,委屈你将就着住吧。咱们刚开始创业,条件不好,被褥先用我家旧的,以后再慢慢给你换。”

老关痛快地说:“不错,不错,才建厂哩,这还不是好地方吗。被褥有旧的就行,不用换啦。我这人只要有个官衔,再艰苦的条件都能干下去。”

常大伯说:“那你就给咱当厂长,负责建厂生产,也有人事任免权。吃饭暂时在我家吃,以后来的人多了再办灶开伙。”

老蝴蝶听到这话就说:“过去吃饭太麻烦了,街上的路不好走。就在这里吃吧,我老婆子专门给我做饭,一个羊、两个羊都是一样的放哩。就让老关暂时和我们吃饭,厂长不离厂房,这样才便利工作。”

常大伯说:“好,那就先在你这里吃饭,粮食我来拿,伙食费咋算哩?”

老蝴蝶说:“算啥伙食费哩,我有看门钱,三个人就够用了。”

老关也说:“伙食费你别管,我还有当兵钱哩,够用。”常大伯说:“那好,你们就这样先吃着,我给你再增加一百元的做饭钱。”

老蝴蝶一再不让加钱,常大伯没有多说便告别他们,回家吃饭。

老关这人果然善于领导,几天就把里边拾掇得焕然一新。该修缮的修缮,该搭建的搭建,池塘能蓄水,厨房能做饭。三个人生活得挺和谐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年关又将来临,坟上的荒草全干枯了。随着搬迁的风声越刮越紧,村民们开始烧家里的旧木料,坟上的柴草没人要啦。

学校里的加工设备到了安装调试阶段,祥合、老关忙得不亦乐乎,常大伯却插不上手,只好又到小坟岗干他的事,当他进窝棚拿工具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有人睡过。腊月时光,天寒地冻,谁会在这里睡觉哩?他百思不得其解,拿起工具走出窝棚,有七八个身穿制服的人向他围来。正是:世间怪事随处见,错把老农当逃犯。要知来者是何人,接着再把下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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