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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周延儒的奏报,皇帝是又气又恼。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样的军队他养不起。
官军的窘况皇帝清楚。即将改任兵部右侍郎的倪元璐最近从南京回到京师,上疏言及一路见闻。他路过山东兖州,见当地官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在寒风中颤抖,如“雪风中乞儿”也。这样的叫花子军队,不兵变就算好的,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兵器装备!
皇帝更恼的是,都是天家之人。藩王养得起,他作为天子反而养不起!
皇帝的气恼,正中周延儒下怀。
皇帝是性情中人,许多重大的决定都是在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出的。周延儒就是要激起皇帝的情绪,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微微笑了笑,向憋着一肚子闷气的皇帝奏道:“天子广有四海,宇内皆臣。管他这护商队是义军还是官军,只要是剿贼之军,不都是陛下之军?劲兵如何,朝廷财计吃紧又如何,眼下不是养得好好的?”
首辅的一席话,终于让皇帝明白了。原来开源节流,就要从这蜀地做起!就要从这藩王做起!
皇帝换了副虚心的表情,询问周延儒该如何下手。
“陛下,廖大亨和刘之勃既然能从蜀王府要出这么多银子来,足见他们是有本事的,亦足见蜀王府是有银子的!”
周延儒欲擒故纵,先在皇帝面前表扬了廖、刘两人,为后面下套做准备。
“自万历以来,宗室人口大增,计朝廷一年所入之半,不足宗藩一年俸禄。蜀地百姓盛传,蜀世子为散财童子,意不言自明,即其极善于生财也。
臣以为,既然蜀地宗室富甲天下,又肯捐银助饷,陛下当诏示天下,深为嘉许之!至于蜀地义军,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一千人太少,两万人也不多,臣以为,可令其扩充至五万人!如蜀地义军便能安定一省,何须这许多官军?如此一来,兵部便可从容调遣蜀地官军。在蜀楚军即可调回原讯,归丁启睿指挥。四川主军,亦可抽半驻防陕南、荆楚、河南。等到义军成伍,又何尝不可抽调京畿蓟辽剿贼平虏?诚若是,大明中兴有望矣……”
周延儒把他的意见在皇帝面前亮明。那就是既然蜀王府肯捐银助饷,那不妨让他多捐一些。这样,四川官军便可以抽调加入战事惨烈的中原战场。这样既省了朝廷养兵的银子,又为朝廷平添数万大军。
周延儒的心思皇帝明白。可说到底,还是从藩王勋贵那里搞钱。可他有顾虑,更有教训。
……
被杀掉的原首辅薛国观也出过这个主意,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武清侯李家内讧,李存良的爹李国臣报复继承爵位的李国瑞,告发李国瑞藏匿李家向皇帝的捐银四十万两。
这等小人弄出来的鬼把戏,与当年锦衣卫百户王守仁诬告楚王朱华奎的举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数字由一千三百万两改成了四十万两而已。
可被每年军费超过两千万两,弄得衣食拮据的皇帝被薛国观一怂,立即着人让李国瑞交钱。李国瑞拆房叫卖以示无钱,皇帝恼羞成怒,便将李国瑞下了大狱。
这时,那帮亲戚勋贵坐不住了。
皇帝的正经老丈人周奎率先向皇帝进言,说李国瑞的确很穷,劝皇帝不要逼迫过甚,弄得“戚畹自危”。皇帝当时宠着田贵妃,又一门心思搞钱,想从李国瑞这里打开突破口,给勋贵们一个警示,所以没有把老丈人的进言当一回事,继续严旨追查李国瑞的银子。事件的当事人武清侯李国瑞又惊又怕,不久一命呜呼,死在狱中。
钱没有要到多少,却得罪了大批皇亲国戚,随即贵戚们的报复就来了。
不久皇帝最心爱的皇五子生病,高烧中梦呓道:他见到一个菩萨样的老奶奶,自称是九莲菩萨。因为皇帝薄待外戚,所以要惩罚皇帝,让他的儿子死完!
不久,皇五子死去,田贵妃伤心欲绝。皇帝大怒,追查所谓九莲菩萨。
宫人们却跪告皇帝:九莲菩萨者,孝定太后是也!
皇帝大惊,急忙追封李国瑞七岁的儿子李存善继承武清侯爵位,把所有缴纳的金银还了,继而恨上了薛国观,最后杀了他的头。
外戚的事情终于了结,皇子们倒也个个康健,但是皇帝最心爱的那个女人,身体却彻底垮了。
如今这个周延儒又来打朱家人的主意,皇帝有些生气了。
蜀藩在藩王里向来是听话老实素有贤名的,大明三百年里就没给帝室找过麻烦。
去年全国大疫,蜀地和京师死的人不少,那蜀世子及时制成肥皂,救了许多蜀民还不忘宫里的皇帝一家,头一批便敬献京师。
垦了几顷荒地,那蜀世子连忙卖了收获换成五千两银子献入内帑。
老蜀王身死,按礼制应该由朝廷出银子安葬,结果皇帝一分银子没给,只派了两个钦差打空手去。这比起洛阳罹难的福王一家,待遇之差有如天上地下。为了此事,一向贤惠的周皇后还难得地提醒皇帝:莫失了天家体面!
四川官府积欠蜀地宗禄多年,又是那蜀世子将祖宗宫苑发卖来为宗室买米。
江南大饥,米价四两至五两。那蜀世子将王府长存米十万石运至江南赈灾,一石只卖二两五。米到码头,万民争购,人人称颂蜀藩仁义。
曾任漕运总督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奏报皇帝叹曰:藩王之半,仁如蜀主,天下何至于丧乱至此!
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也密奏皇帝:蜀王府之人盛赞蜀世子,贤比之于蜀献王朱椿,而能又过之!
如今皇帝赤裸裸地向藩王伸手,会不会像靖难之役一般的震动天下?
“太祖家训:藩王与天子,本是至亲骨肉。如朝廷之命合於道理,王则唯命是听;不合道理,见于祖训。人称蜀世子仁贤有德,周先生以王财养朝廷官军,合於道理乎?”
皇帝突然提到太祖家训,给期望无限的周延儒一桶冰水从头淋下。
太祖家训,不仅是天子家法,更是国家宪法。天子尚不可更动,大臣触及,便是一个死字!
好在周延儒不愧是状元及第,智商之高,无人能及;机敏之捷,谁人能比。他略一沉吟,便出言奏道:“藩王出银饷军,便是违了祖制。此等说辞,臣以为谬矣!”
不等皇帝反应过来,周延儒便语出连珠:
“天子与诸藩之亲,天下共知。德、福、襄、蜀、唐、徽诸王罹难,陛下为之缀朝,为之省膳,天下士民百姓,俱称陛下亲亲之情。如今蜀地逆贼遍地,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蜀藩饷军,既为朝局,亦是自保!若陛下驳了蜀地奏请,倘哪天蜀藩不幸,天下必反以为陛下欲借贼寇之手削藩是也!……”
周延儒的话顿时让皇帝无言以对。
请蜀藩及蜀地士绅助饷义军,本是蜀地巡抚、巡按联名上奏提出的。虽然蜀王府并没有明确表态,但很可能知道并同意。蜀藩饷军自保,如果被皇帝驳回,那将来一旦藩国不测,必是皇帝和朝廷的责任。那时若有人指责皇帝借贼削藩,皇帝何以应对?
“既如此,”皇帝缓缓说道,“准了蜀地义军之事便可。只是……”
皇帝说着,又加重了语气。
“这要他们自愿,切不可逼迫藩府纳银几何!免得伤了天和人伦,坏了天家亲亲之谊!至于义军人数期限诸项,亦准廖大亨、刘之勃所请。卢象升之天雄军,士绅助饷有之,但大数还是朝廷拨给。藩国再富,不过一隅之地。以一藩之力,岂能承担五万之数?不如随其所请便是。”
皇帝终于同意了,让周延儒心中大快不已。
两万人也不少了!若皆按护商队的装备饷章待遇,一年至少为朝廷节省百万两银子的军费!若推而广之,天下诸藩及勋贵一起助饷,那朝廷的财政困难将迎刃而解!
薛国观想做却丢了性命之事,自己轻松搞定!
想到这里,周延儒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嘴角扯动,渗出一丝微笑来。只是君前奏对,他依然时时小心,观察着皇帝的动静。这时,周延儒突然发现,皇帝的嘴角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原来如此!
皇帝先前的诸多刁难,只是不愿承担责任的花招罢了!
周延儒心里感叹,十二年前那个年轻鲁莽的皇帝再也不见了。
当年自己离京之时,皇帝只有二十岁,如今自己再相,皇帝已经三十二岁了。盛年早衰,两鬓斑白,可见平日用心之深!
既然看明白想清楚,周延儒便一鼓作气,把事情都摊了出来。
“那蜀地呈请之盐税改革及报捷请功诸事……”
“都准了。内阁重新票拟,司礼监批朱!要让他们出银子助饷练军,朝廷总得给些甜头。只要他们不折腾出蜀地,就依了他们。”
“陛下圣明,臣遵旨!”
“明发诏书于天下。”皇帝端坐不动,只剩了一张嘴皮在动,“褒奖蜀王府捐饷助军之举深明大义。廖大亨干的不错……”
“臣意,如其能劝饷建军,重取巴州,抚定全川,位不失九卿。”
“甚好!”皇帝点点头,“先生可用私信告之!”
“臣遵旨!”
“先生再写一份私信给刘之勃,褒奖他识大体、顾大局、抚按同心,维持了蜀省抚局!不过也要提醒他,不要与廖大亨搞在一起!抚按联名上奏这些事,少搞些!”
事情很快议完。周延儒正要告辞,皇帝又开了口:“藩王不可典军,祖制也!先生亦可用私信告知廖、刘二人!”
“臣遵旨!臣还想起两事:
一来汉中贼炙,小红狼诸贼屡屡侵扰汉中府。瑞王几番上奏朝廷,请求移藩。臣以为,瑞王乃陛下亲叔,万不可有失也。若不得已,可移至蜀地也!重庆天险,可保瑞王无虞;
二来保宁知府张继孟乃陛下亲手简拔,任事勤能,力保川北大局,臣以为可任四川布政使!至于四川左布政云南宁州(今云南华宁县)人张法孔,臣闻其居官特廉,曾献任内结余三十万两为兵饷。臣请将张法孔调任京师太仆寺少卿,以用其廉!”
瑞王移藩,这是广建众藩以分权,可以防止一藩坐大;张继孟是皇帝重新启用的,行事必能符合圣心。张法孔与巡抚廖大亨同为云南乡人,对廖大亨不能起到监督制衡之效。将其调到中央,可分廖大亨之权。
皇帝脸上的微笑更浓了。他颌首道:“可!瑞藩移至何处,仍由瑞藩地方奏请朝廷!至于张继孟,让李日宣(注一)上个折子,内阁票拟!”
……
皇帝和自己的首辅明目张胆抢劫皇室宗亲,而且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这件事,皇帝的确有顾虑,既怕上天责罚,又怕勋贵宗亲呱噪,因此他不能承担一点责任。明诏天下,便是这个原因。
送走了周延儒,皇帝心情大好。可一晃眼看着案几上的几大堆奏章,他顿时没了好心情。
“田贵妃今日可好些了?”皇帝问王承恩。
“娘娘病体日渐沉疴,今日仍不见起色。昨日承乾宫管事(注二)来报,贵妃娘娘想将皇子托付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是皇帝登基后为皇嫂张嫣上的尊号。皇嫂亲自抚养皇子,皇帝自然放心。可皇后乃诸皇子皇女之嫡母,田贵妃就算托孤,也该托付皇后抚养,怎么托付给皇嫂?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沉了脸:“田贵妃有言于朕,尔等自当立即禀报。如何延沓至今?”
“奴婢万死!”王承恩连忙跪下谢罪。
可是皇帝已经起身道:“速速起驾承乾宫!”
皇帝刚站起来,又迟疑了一下。
“皇爷?”王承恩探询着皇帝的态度。
“这份报纸,你转王德化看看!让他派出东厂辑事到蜀地去!骆炳章那里不是派去了武清侯家里的人吗,怎的此等大事不见回报?”
“皇爷,御史杨大人请罢东厂的奏疏(注三)已经传遍京师。听二王公说,那些东厂的人都惶惶不安……”
王承恩小声回禀,视线尽量下垂,避开主子审视的目光。
“派出去!”皇帝的决定不容置疑。
“奴婢遵旨!”
这时,皇帝凌厉的眼神越过了王承恩佝偻的肩背,扫到了殿角的阴影里,那名年轻太监正垂首待召。
外朝那些朝官大将,终究还是靠不住!
皇帝默然了片刻,一个叛逆的想法跃入了脑海。身边这些阉人,还是得用!
“王承恩,你从勇卫营(注四)选几个得力人手,跟着马文科(注五)去蜀地。马文科,你盯紧了,朕不能养虎为患!”
皇帝径行点了殿角那太监的名。
注一:李日宣,时任吏部尚书。
注二:田贵妃此时应搬回了承乾宫。
注三:《明季北略》卷十八记载了东厂这个在大明朝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是如何烟消云散的。
注四:勇卫营,御马监指挥的部队,是皇帝亲军,守备大内。王承恩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末年曾经提督勇卫营。但崇祯十五年元月是否提督勇卫营,响木未曾细考。
注五:马文科,乾清宫太监,崇祯皇帝的随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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