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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津港市四中“毒跑道”公益诉讼再次开庭的日子,上午十点,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是津港少有的好天气。

“好一个艳阳天啊。”吴楷明坐在卡宴的后座上,心情大好。这近一个月来,自己多线布局,终于在再次开庭前完成胜利的最后一击,把自己的爱徒张睿明“横扫出局”。昨天,他通过内线反复确认张睿明被停职调查的消息,直到看到偷拍出来的红头文件上?的一行关键字——“即日起停止张睿明同志津港市检察院民行科副科长职务”,吴楷明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站在吴楷明的角度来看,张睿明已经被排除出这次庭审了,吴爱梅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了,剩下就是在今天庭审中收拾掉李巍和那个“漂亮花瓶”张靓。就算公益诉讼的特性决定了这次的庭审很难翻盘和无法反诉,但只要自己坚持“持久战”,替陈校长熬到任命文件下来,这起案件就是大获全胜了。

想到自己各种布局下,才有今天庭审的成竹在胸,而为了这次胜利,连自己爱徒张睿明也被当作了“刀下亡魂”,对于牺牲张睿明这件事,吴楷明爱才之心隐隐作祟,久经沙场的老律师心里竟有一丝不忍,。

吴楷明不由想到:“可惜了一颗好苗子,如果他愿意回自己这边就好了。”张睿明和自己一样,法律业务扎实,脑袋灵活,沟通能力,谋局布局都是一时之选,若能把这孩子招入麾下,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让他来自己律所扛大梁,好好培养,自己也可以隐于幕后了,准备收山了。

“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心情如何,受到如此打击,也许此时正是好好和他谈一次的机会,乘他正在低谷,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报价,把他拉过来把。”

吴楷明想到便做,掏出手机拨打张睿明的电话来。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移动甜美的女声。吴楷明挂断电话,陷入思索,“张睿明是现在正在被纪委调查手机收上去了?还是他认定我就是害他停职的背后主谋,还在记恨于我,不接我电话。”吴楷明想到这里,对以后顺利招募张睿明又有了一些担忧。

这时,车辆已经驶入了津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门了,大门周边围聚了一群媒体,吴楷明感到疑惑,今天自己没有再请水军,也没有通知媒体,难道是对方派来的?

一见吴楷明下了车,媒体的长枪短炮就伸了过来。吴楷明这种场面看的多了,久经战阵,自然的面朝众多媒体记者留下微笑,但对伸过来的话筒却一个都不接,

“吴律师,请你谈谈这次公益诉讼中你们学校为什么一直不正视危害?”

“吴律师,请问那名白血病患者和这次“毒跑道”污染有关系吗?”

“我们是“津港之声”的记者,就问几个简单问题……”

吴楷明神色自如,心里却有些恼怒,这次来的媒体,大部分都是官媒,而且明显站的立场对己方不利,看样子是有人策动了媒体攻势。

会是谁呢?张睿明已经被踢出局了,难道是那个李巍,不可能啊,李巍可是……

吴楷明一边想着一边在助手们的护送下,穿破各路媒体的包围圈,冲进审判大楼。

…………

依然是熟悉的津港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四审判庭,吴楷明一边整理案卷,一边不住打量对面原告席,“公益诉讼起诉人”的牌子后面坐着的是戴着金丝眼镜的李巍和脸嫩的张靓。张睿明并没有出现在公诉人席位上,吴楷明心里暗笑自己年纪大了,疑心越来越重,居然这么忌惮一个刚刚成为自己手下败将的徒弟。

张睿明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这点在吴楷明计划之内又在他意料之外。他了解自己这个徒弟,张睿明身上有一股法律人少有的感性色彩,利益制衡,讨价还价,风险规避,这是吴楷明个人比较推崇和常用的思维方式,而且他在漫长人生所接触的形形色色的法律人,绝大多数也是理性思维占据主导。

而张睿明不一样,他身上有股子执着劲,这份执着是对法律的信仰,对公益的追求,在很多时候,自己这个爱徒不会考虑利益衡量、风险规避什么的,他就一门心思去为维护公益,以前在自己所里的时候,张睿明还只是一名实习律师,一年居然办理了近百件法律援助案件,甚至主动跑到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去“要案子”,被许多同行视作异类。司法局也乐得轻松,一来经济困难或特殊案件的人,就直接给当事人推荐张睿明做代理人,害的大正律师事务所被分配的法律援助案件也是水涨船高,

吴楷明当时对于张睿明热衷法律援助的事情也感到莫名其妙,一天,终于在所里拦住了在外面跑疯了的张睿明,这时的张睿明还只是一名刚走出西大校门的年轻人,他身穿一件跑的灰扑扑看不出新旧的职业套装,腰间扎着一根西大读书时政法系统一佩发的警用腰带,一头短发剪了又长,乱蓬蓬的,汗珠从两颊留下,累的前胸贴后背,看起来哪像一个吴楷明手下的年轻律师,完全就是一副进城务工人员样子。

除了一双眼睛,那是让吴楷明记忆颇深的明亮锐气的眼神,让人想起津港海上刺破迷雾的灯塔。

吴楷明拦住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跑跑跑,一天到晚跑什么垃圾案子,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你再看看你这样子,你是从工地回来啊!?做苦工刷墙的啊,少给我在外面丢人!”

当时才23岁的张睿明嘿嘿傻笑道:“师父,我还真是刚从工地回来,这不,马上有一个工伤理赔的要跑广州一趟搞取证。我一个人搞的定,师父放心。”说完就往外走,步子刚迈出,就被高他小半头的吴楷明一把扯住。

“睿明,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吴楷明语突然气变的低缓,见师父神色有变,张睿明一下停住了,仔细听师父言语。

“跟我过来。”

吴楷明把他拉到外面的走廊上,这时是2007年的夏天,当时吴楷明、廖彩、张睿明三人还是在津港旧城区东风路找的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这栋楼前身是一个洗脚按摩城,环境恶劣,隔音极差。吴楷明也是不想让所里别人听到谈话,才把这楞小子带到外面来训话。

“你觉得什么是法律?”吴楷明丢给张睿明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顺便丢给他一支玉溪烟。

张睿明沉默一下,吸了一口烟,缓缓答道:“师父,今天我看你挺认真的啊,我就不跟你背课本了,我个人觉得法律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关键,是每个人对私权力的让渡,是让人类能够集体生活的法则,是人类进化的产物,是公权力的集合体,是关于正义的终极原则。”

吴楷明听完,笑道:“果然,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回答,你这是典型的朴素自然法学派观点,重视法律存在的客观基础和价值目标,即人性、理性、正义、自由、平等、秩序,等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内心肯定还想去探索对法律的终极价值目标吧?觉得自己当个破律师就是英雄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傻楞傻楞的。”

张睿明听完也是嘿嘿傻乐,他和吴楷明很熟悉了,知道师父骂一个人,代表他对这个感情很深,如果他总是客客气气的,那才是两人之间还不够熟悉的表现。

“我告诉你,用官话讲,法律是是国家制定或认可的、人人必须遵守的行为规则的总和,是反映并调整着社会主义社会关系的一种特殊的社会规范体系。也就是一种统治工具,用人话讲,法律就是用来用的工具。”

张睿明没有作答,他知道师父良苦用心,吴楷明拍了拍他的背继续讲:“你这一年多,我看你跑了有快一百起法律援助了,你总共才为所里创造了两万块钱效益。这是你廖师妹一周就能完成的额度,我了解你为人,我知道你是看不得那些挣扎在底层的弱势人群,想尽力帮他们,所以这一年我也没有拦你。但是,我心里一直是希望把你往涉外律师上面培养,以涉外诉讼或仲裁和涉外非诉讼法律服务为主,你有扎实的外商投资、国际贸易、知识产权保护的法律知识,同时又具有优秀的外语表达能力。你本身可塑性强,又能吃苦,走这条路,两年内,我保证你年入百万。”

张睿明狠狠吸了口烟,他怎么不明白师父的想法呢,自己这一年,跑工地,跑乡村,见得都是最穷最苦的人,甚至只要出差的案子基本要自己倒贴钱,法律援助本来就带有公益事业性质,哪有律师能靠这个生存,自己也耽误在这上面太久了,同时进来的小师妹廖彩都已经能做上市法律事务了。

但是,自己心里总有个结,总是想做点公益事业,也可能是受曾经当公诉人的父亲影响,如果谁都不做,那这些最需要法律帮助的底层人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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