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三百九十三章 看不见的交锋,公诉先锋,乌衣,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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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睿明却隐隐约约的摸到了一丝脉络,高裕民最后一次与他的正面接触,那还是在之前津药化工的案子上,当时因为自己的“工作作风问题”还被这位常务副检察长狠狠的批过几次,现在想来,当时还是张圣杰刚刚从东江市市长调任津港市市长初来乍到的时分,而因为王英雄和津药化工的案子,张睿明在一番坚苦卓绝的奋战中,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将津药化工的案子办了下去,而在办案过程中,他已经隐隐的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在津港市检里,当时关于津药化工就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一方正是以高裕民与王天明为首的,反对以冒进的手法将津药化工的案子强行推动下去,支持当时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蒲任的保经济,保数据的理念,建议大事化小,从行政、民事经济手段来治理当时的荆沙河污染案。
而另一方面,则是以严路、张睿明为首的“主查派”,奋力推动这起影响整个津港水质安全的特大环境污染案,而这一建议,得到了当时空降津港市不久,根系还不牢的张圣杰的强力支持,也正因为这位政治强人的支持,加上在两派中间稳坐钓鱼台的陆斌顺水推舟,顺势而行,之后王英雄的落网、津药化工的停产整顿,才会那么迅速的执行到位,虽然工作上独行毛躁,但毕竟在市检浸淫了这么,张睿明还是能隐隐能够感受到这两股势力那不见打雷,只听雨声的隔空交锋。
而现在想起来,这其中的政治角力才是真正的波谲云诡,在王英雄的案子结束后,津港市里掀起了一片“环保风暴”,从上游的环监部门到下游的各大企业,乃至小型作坊,基本上都被查了一个底朝天,连带着蒲任也受案子牵连,挨了一个记过处分,这两年基本就被钉死在了津港市副市长的位置上,若不是最近经济下行,需要一个“老经济”在这个位置背责任,估计当时就借着津药化工的案子被撸掉了。而高裕民这位在津药化工案子中看起来牵连并不深的副检察长突然彻底的销声匿迹,也就是在这津药化工的案子之后,让人难以不将其与蒲任的关系联系起来。
而从此之后,张圣杰在津港的影响力逐步加强,展现了其强大的掌控力与手腕,也在津港开展了一系列的政令手段,可毕竟位居全国前五的出口贸易型城市的津港,完全不同于东江那样的以原材料种植业为主的内陆地市,两座城市的经济发展模式完全不同,治理手法也完全不同,缺乏对这样沿海城市治理经验的张圣杰,也在这一年里,遇到了许多困难,而饶是他手腕通天,思维敏锐,在津港的这一年也并没有拿出一份出彩的成绩单来。
现在的张圣杰,已经不是津药化工那个案子时初来乍到的“新媳妇”了。当时的他可以借着环保整治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加强自己的政治影响力,毕竟当时还不需要面临经济考核的压力与负担,打掉的恶势力还是一些“对手”留下的病灶。但在一年过后,现在泉建集团案子背景中张圣杰,已经是“媳妇熬成婆”,他面临每年巨大的考核压力,需要的是稳定津港的经济,挨过每年的考核指标,特别是在失业率和GDP这几项大指数上,绝对不能让津港下降的太厉害,不能让自己的政治生涯被钉死在这个地方,所以,站在张圣杰的角度来看,泉建这个案子,“抓大放小”就是他的态度,而在他的影响下,津港市检里的陆斌、严路都跟着将“为民营经济保驾护航”作为一项重要工作方针,张睿明在此时所面对的如山压力,可谓是来自里里外外,而且都是他所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而现在能做到这一步,他所面对的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现在,高裕民回来了,这是否也意味着这位军转出身,资源不在津港本地的强硬副检察长,已经得到了某种支援,看到了某种机会?想顺着泉建集团的案子,从中为自己谋得一己之地?
想到这,张睿明敏感起来,他眼睛定定的望向这位打破了这间办公室气氛的副检察长。
…………
“几位在谈事啊?在开什么会呢?不知道我进来是不是不方便啊?”
这是高裕民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他的语气虽然是反问语气,但他的态度确实颇为肯定,他一边说一边往办公室里面走,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明显就是表明自己作为常务副检察长,要参与这次案件决策的态度,宣告了其强大的政治影响力,是对刚刚陆斌那句“你有事吗?”的强硬回击。
高裕民是部队出身,他行走坐卧都带着以往军旅生涯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何时何地,头总是高高昂起,头发剃的只要浅浅的一层,花白的发鬓贴着铁青的脸庞,就像一颗霜打的大理石岩,强硬不屈,又冷酷难亲。
只见他往前走,原
本正坐在沙发主座上的老严也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的起身给他让了位置,往旁边挪了挪,将主座让出,高裕民也不客气,径直坐下,腰杆挺直,双手放在膝头,眼睛里带着一副令人难以忽视的锐利眼神。
面对他的询问,严路和张睿明此时都已经噤声,只有陆斌淡淡回了一句,“没开什么会呢,就是把张部长叫了过来,谈谈他最近的一些工作,高检察长当然可以参与进来,一起听一听,提提意见嘛。”
陆斌说的云淡风轻,但语气里却已经透露出了一些不满的意思,可高裕民仿佛没听懂一般,也不借坡下驴,反而真将头转过去来,对张睿明道:“哦,张部长在改革后,现在是第八检察部的部长了,第八检察部我记得主要是负责公益诉讼这一块的吧,难道最近有什么大案吗?”
高裕民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这让张睿明心下一名了然,暗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高检察长这明显是要过问泉建集团舒熠辉这件案子了,可张睿明心里还是颇为忐忑,不知道这位蛰伏许久的检察长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到底站在那一方的立场?而他又是看到了什么样的机会,这才愿意突然从政治假死中翻身过来,突然闪电出手?
而陆斌刚刚的话,明显也是在通过自己试探这位高检察长的立场,现在张睿明进退维谷,他干脆咬了咬牙,豁出去说道:“报告高检,最近我们第八检察部在工作中摸排出一条公益诉讼的线索,所涉及的企业市值非常巨大,违法案值也达到上亿规模,可能是我省目前在组织领导传销和假药制造销售领域所查出的最大案件,而这起案子的嫌疑人就是我们津港的著名商人——舒熠辉。”
张睿明此时挑明泉建案的背景与矛头,这是在赌高裕民所站立场与紧跟张圣杰脚步的陆斌等人不一样,希望借助这突然出现的外力,让原本死水一潭的泉建公益诉讼给激活了,死马当活马医,而他也清楚,此时在高裕民面前挑明,将使得整个场面不可控,陆斌等人也会更加的警惕自己。
但他已经豁出去了,只要能把案子办下来,天塌了也大不了辞职就是。
就在张睿明说完之后,陆斌脸色阴沉,对面严路的脸色涨红,憋着话想说却又不是他说的时机,而高裕民眼睛里闪过一丝“正中下怀”的锐利目光。
“哦,这样啊!难怪之前不久,省检陈检察长还在问我这个案子的情况呢,当时我抱病休养,还不清楚具体情形,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案情啊,那这个案子影响很大嘛!确实是我们南州省在食品药品领域的最大案子!这个案子很有意义啊!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高裕民说这话时,难得的面露笑容,可他的寥寥几句言语,听到在座的几位官场老手耳中却不逊于电打雷鸣!
陆斌暗自在心里发了通脾气,这老高,神隐了大半年,一出手就搬出陈检的名义,这是想干什么?直接就要给案子定性了?!
他心里怒海惊涛,脸色却更为深沉,整个面孔波澜不惊,完全看不穿镜片后这老谋深算的市检一把手在想着什么。
而张睿明听到高裕民搬出了省检的招牌,他心头也是不由一阵颤栗,他刚刚的贸然汇报算是赌对了,这高裕民果然就是他之前所期望的“天降神兵”!这是带着“尚方宝剑”来了!
可他兴奋也只是短短一瞬,接下来各种烦扰复杂的担忧在心里纠缠,省检察长陈武的招牌张睿明自己最开始就试着打过了,这整个泉建集团的传销假药案,起始就是他给省里写的那份报告,当时陆斌碍于压力,只能同意张睿明潜伏调查泉建集团,摸排线索证据,而后面舒熠辉等人察觉危险,略一发力,就把张睿明这只还未冒头的“小跳虫”给死死摁到了现在。可见,光打陈武的牌子,还真不一定能将泉建集团办下来。
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不能轻敌冒进!
于是,张睿明等了一下,思虑了几秒,见陆斌等人没有出声,他便回答高裕民的问题道:“报告高检,现在案子还在诉前程序阶段,还在补充证据链,但是已经有一些当事人提起对泉建集团的民事诉讼了,可见老百姓对铲除这样一个毒瘤企业的呼声日益高昂,我们市检确实应该考虑这点,要……”
“张睿明!”
啪的几声脆响,打断了张睿明的陈述,他回头望去,只见陆斌用粗大干瘦的手指关节在桌上狠敲了几下,这位市检一把手终于按耐不住,准备出手了。
“后面那些不需要你来考虑!你是一名检察官,你公正
司法的立场到哪里去了!我们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宗旨到哪去了!?还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你口口声声一个“毒瘤”的,你这是一名检察官该有的讲证据态度吗!?”
张睿明被陆斌这连珠炮一样的发火给惊的目瞪口呆,他暗想刚刚自己的发言已经是在思前顾后的情况下,已经说的非常公正客观了,就是为了防止让陆斌和老严留下自己是“对方”的印象。可为什么陆斌还是会勃然大怒呢?
被领导如此大声斥责,其实是体制内的常见情形,特别是那些个作风强硬的领导手下,但张睿明一贯在津港就是著名刺头,火气经常比领导还大,这几年怼高裕民、怼严路、甚至怼陆斌的情形也不少见,但那都是因为其站在正确的立场高度上,对事不对人。
而从私下的个人交往中,张睿明还算是一个懂政治,讲规矩的下属。
而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懂政治、讲规矩的时刻,他在被陆斌爆怼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引起这位检察长的愤怒了。首先,从最开始,就是自己通过那篇调查报告,向省检提出了关于调查泉建集团,开拓南州省食品医药领域第一大案的建议,也正是如此,得到省检陈检察长的赞同,这才开启了关于泉建集团案件的调查工作。当时张睿明只是单纯的自保之举,也只是灵光一闪,通过自己在省检的同届、朋友赵盛平向陈检递交了报告,完全是对事不对人的一招棋。
可现在不同了,好巧不巧,高裕民这次“王者归来”,出的第一招,也是摆出了省检检察长陈武的牌子,同样的一招,同样的立场,又是这样诡异的氛围,陆斌难免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甚至陆斌很可能已经起了疑心,在他看来,张睿明这一切都是和高裕民串通好了的,这个案子本就是这两人的布置!
张睿明想到这,一下就不由担心起来,他当检察官这么些年,当时会选择检察院,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更重要的也是因为检察院能够实现他的人生理想,同时又是一个内部关系比较单纯的单位。张睿明一直觉得,做一名检察官,只要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人民,对得起法律,那就能够安稳的做下去了,不需要考虑其余那些机关单位里的勾心斗角、站队站位。
可是,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被陆斌误以为是高裕民“那条线”的!?
此时,被人误解的委屈与自身清白的强烈受辱感汹涌袭来,张睿明只能不断安慰自己:陆斌刚刚这些话打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高裕民的脸,刚刚怼的也不是自己,怼的是高裕民,对于这位立场与张圣杰高度一致的检察长来说,此时高裕民的突然出现,是对津港民营经济的极大影响,也是为其即将到来的岗位调整带来难以预料的风险负担。
此时不怼他,怼谁?
陆斌马不停歇,在批完张睿明只后,马上换上一副淡然笑容,对着高裕民说道:“高检不要误会,刚刚我是对这年轻人信口开河、不讲证据的作风提出批评,对于泉建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们还在掌握,关于陈检的指示,说实话,之前陈检察长在省检察系统老干疗养的时候,也和我谈过,我当时就向他陈述了这个案子的现实情况与实际困难……说实话,我们几个做检察长的,哪个不想办几个大案嘛!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一方面是经济转轨的关键时期,一方面又是最近全国狠抓就业考核的节点,津港市政府那边已经和我们通过气了,现在他们压力也大,蒲市长不久前才在我们市检召开了《保障民营企业健康发展联席会议》,当时我就下了军令状!答应做到三点:一是我们津港市检要依法精准打击侵犯民营企业发展的各类犯罪,着力保护企业合法权益。二是在今后工作中,依法审慎办理民营企业或其工作人员涉嫌犯罪案件。三是精准服务保障,促进民营企业完善管理、健康发展”
陆斌侃侃而谈,语气抑扬顿挫,富有感染力,说了一段,陆斌又换了一种语气,面有苦色的抱怨道:“……老高啊,你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市检做事难啊,省里是一个想法,市里又是另一个想法。国家一方面要保障经济,另一方面又要我们“开拓公益诉讼的新领域”,这两边都有道理,两边都是死命令,我们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还能怎么办,但两边都没错,两种思考立场也都是对的,可到时总有一边不满意嘛,那会是谁错了?还不是只能错都在我们身上咯,哎,难……”
在陆斌大倒苦水的时候,配合他此时的难为神情,张睿明甚至都听的一时心酸,确实可以想见这位检察长那隐藏在其强硬手腕背后的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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