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湖老汉，有酒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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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旁的客栈之内，短发少年一口气将脚边热锅内的酒水一饮而尽，对于初到自打小便听隔壁掉牙老汉说起的雄伟之都，他心中便感觉和那壁画之上的神仙洞府没什么分别。

少年以往一双脚踩惯了泥地小巷内的淤泥，也听惯了嘈杂的畜生叫声，来到这烟花柳巷，人山人海的京城，看着满街华丽的青石板道路，自己这双不足三四块铜板的草鞋下脚都轻了许多。

四周听书的人均都散去，少年见此也没了兴致，拿着块铜锣咧着嘴角低头讨着赏钱，在这偌大的京城闹市之内，想要混口饭吃并不容易，前些年靠着国运安康，百姓齐家的平静日子尚且能够凭着身子骨，讨点吃饭的力气钱。

但如今随着两国交战，鸿洲城岌岌可危，便是京城凤祥也有不少挑灯夜读的书生子弟，毅然投笔从戎，扛着自家收拾一亩三分地的锄头，便利索的赶赴两界山。

除此之外，一向被誉为大晋中流砥柱的夫子庙，也是召回了在外修行多年的大儒生们，齐聚儒道学宫，靠着各自修行多年的鸿运之气，为大晋国延绵国运，与那北方上京莲华宫的一群黄皮子老道士们争夺天地鸿运。

短发少年咧着嘴脸，将那铜锣之内的些许碎银子揣入怀里，随后拿起脚边的那口不足铜锣大的小铁锅，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踩着积雪离开了客栈，转入一旁拐角的巷子内。

沿着巷子内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家酒馆的门前，少年将怀里的些许碎银子拿了出来放在桌案之上，吆喝叫道：“老板，赶紧的来一斤黄腾”。

黄腾酒，乃是大晋京城凤祥特有的美酒，听说曾经晋国的先皇游历民间的时候便一时间迷上了这玩意，随后颁了一道圣旨将所有的黄腾酒纳入皇宫用作了宫廷御酒， 而这贩卖黄藤酒的人家也是祖上三代烧了高香一般，与皇家做起了买卖。

但是好景不长，如今的晋国天子却是对着黄藤酒没什么感觉，反而从外域花重金购来了葡萄美酒，用作了贡酒，而这以往的黄藤酒也被挤了下去。

头上戴着绒帽脸上微微有些肥胖的老板，伸手将那块秀有金丝镶边的白色酒旗，并没有立刻将那放在桌上的碎银子收入抽屉之内，反而是看着了少年笑着说道：“ “客官，如今的黄藤酒可不好卖了，嘿嘿，您也喜欢这味道？”。

“哈哈，老哥你说的还真不假，这黄藤酒味道劲可大了，不同于之前那些红楼子内的玉瓶小酿，喝了之后和喝水没啥分别”短发少年肘部撑在老板的桌案之上，右手随意抓起掉落在桌角处的白雪塞入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酒家老板收拾完了酒旗之后，便走了进去稍许手里捧着一酒坛子走了出来，而后放在桌案上，笑着开口说道：“想不到这黄藤酒到了我这一代，却是凋零至此，这一坛子酒是我自己珍藏多年的比起那一般的黄藤酒却是多了许多味道，便一直没有拿出来贩卖，如今瞧着公子既然十分喜欢这酒，便赠予公子了，至于这银子还是要收的，哈哈！”。

少年见此也不讨价还价，既然是人家私自珍藏多年的美酒，价格自然不用多说，他眉头微皱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破了坛口封纸，沾了沾酒水舔了舔，少许之后脸色顿时一喜，而后对着老板竖了竖大拇指，而后捧着酒坛子离开小巷之内。

一路又走过几个巷子，少年渐渐的来到一处破庙宇门口，庙内有一座长满蛛网的旧石像，到处布满黄色布条的绫帐，于那烛台桌案一角，地面上布满干草堆，远远望去似乎有道身影蜷缩在其上。

少年瞧见那角落内正在熟睡的身影，却是咧嘴一笑赶紧走了进去，来到那道身影旁边开口说道：“喂！老头，你要是在这么睡下去，好酒我可是先喝了”。

说着短发少年将那封纸揭去，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自坛口内散发出来，那刚才还在熟睡的老头却是浑身一震，竟然赫然醒了过来，一头如鸟窝般糟乱的头发将面容盖住，那人用双手将面前的头发朝两边拉开，原来是个眼球花白的瞎眼老头。

老头耸着鼻尖寻着那酒味就过来了，来到少年面前也学着少年一般将满是淤泥的手指沾了沾坛子口的酒水，放入嘴里咀嚼，最后哈哈大笑说道：“这酒可是当年的贡酒啊！你小子哪里弄来的？”。

“自然是用银子买来的，哼！要不然如你这般整日待在寺院内乞讨能喝的上这等美酒？” 少年白了对方一眼，语气嘲讽的说着，随后从角落内又拿出两口破碗，二人重新坐在干草堆上，各自倒了一碗喝了起来。

二人一口气均是闷声喝了三碗，而后少年脸色有些发红，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眼神迷离开口说道： “我说老头，你这人怎么连个朋友都没有，你别看我这般落魄，虽然没什么出息，只会坑蒙拐骗瞎编故事，但是我的兄弟可不简单，那可是和九华山师叔祖称兄道弟的人物，所以我呢自然也是人家师叔祖的兄弟了，嘿嘿，九华山是什么地儿你知道吗？那可是天下道教正统之地，神仙可多着呢！”。

“你小子又在放屁了，那九华山是什么地儿你也别骗我！是天下公认的道教祖地不假，但是你吕梁能和那里有关联，还和人家的师叔祖称兄道弟，竟娘的瞎咧咧的，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八百年前那位大仙人吕纯阳的转生托世啊！不过这酒还真不错，哈哈！”老乞丐却是哈哈笑道伸出舌头在坛口处舔了舔，神情陶醉。

少年听此也不打紧，缓缓躺在干草堆上双手枕在后脑勺，目光不知为何已经没了半点醉意，反而是清澈的望着门外纷飞的白雪，嘴角呢喃道：“我说老乞丐，大晋和伏夷这一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那两位兄弟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京城，你说要是等到他们来了我却依旧混成这么个样子，说出去都有些丢人那，嘿嘿”他说完嘴角自嘲一笑。

此话一出，老乞丐却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喝着那坛子黄藤酒。

“我知道你听得见，哼！你这老小子耳朵比谁都灵，我吕梁虽然不是什么喜好追名求利之人，但也知道欠人恩情要还，一口唾沫一个丁的道理，也不怕你笑话，我可是和我那兄弟说了，将来出了江湖去那大侠的名号先暂且不提，但也得混个响当当的名号可不能让他笑话了，嘿嘿！”少年咧着嘴角，伸手在干草堆上撤下一根枯草含在嘴里，乐呵呵直笑着。

“你吕梁想要做那驰骋江湖的游侠，我看你连着凤祥城都走不出去，前些日子欠楼子内的酒钱还没结清呢，等着挨揍吧你！”老乞丐开口嘲讽说道。

少年却是不以为意，忽然正色起身开口对着那瞎了眼睛的老头说道：“听说这凤祥城内有一处天下学士鑫鑫向往的学府，被称作什么儒道学宫，乃是天下儒家正统修习之所，那可是连九华山掌教陆老神仙都颔首低头的圣贤之地，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收不收徒弟了？”。

“哼！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糊弄孩子的把戏，你们这些人还当真了？这阴阳学宫是儒家正道不假，曾经也倒是出过几位有名气的仙人子弟，但要论起道行底蕴来却是比不得那九华山和兵家的九龙剑冢，我看你学宫就别想了，去那九龙剑冢试试还行” 老乞丐却是不合时宜的开口说道，瞧着神色似乎对着儒道学宫颇为不屑。

九龙剑冢？

吕梁神色奇怪的摸了摸后脑勺，脑海中响起了之前在红楼巷子里听到的趣闻，这九龙剑冢是兵家祖地，其内共祭拜着二十六位证道成仙的兵家先祖，每一位都曾经在此间天地留下赫赫威名。

而当代的兵家传承之人白猴儿，更是获得了其内的十二位先祖的认可和赐福，杀道和战道均不修，独辟蹊径走的是那祭炼红尘的人间道，也是被当代兵家二祖誉为绝往圣之鸿利，开兵道之先河的一位奇人。

另外此人修为境界自然不用多说，十二岁时便看懂了被誉为兵家千年未解的五子钧天图，二十岁不到便只身闯入祖地九龙剑冢，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又匆匆离去，之后便传来了十二位仙人贲临赐福，亲自为其加持气运。

“那九龙剑冢真有九条飞龙？”短发小子吕梁突然神色质疑地开口对着一旁的老乞丐说道。

老乞丐听后却是摇头憨笑，自顾自喝了一口酒，而后说道：“老头子哪里知道这些？不过要真有，那也是难于入海的走地蛟龙，他兵家的那二十六位再如何神通了得，也没本事将那九霄之上的天龙给捉来，给他们看家门，嘿嘿”。

“老乞丐，你说我可以去那九龙剑冢试试，如果那地儿真有那些么走地蛟，那我吕梁这小命还不得玩完了?”少年啧舌说道。

“你怕什么，如果真有那么几条畜生，你再回来不就得了！”老乞丐没好气埋怨道。

还能这样？你以为人家兵家的祖地是咱们这破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吕梁顿时白了其一眼，想着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便偷自己钱袋子的便宜师傅，他内心那份盼着对方是神秘高手的念想也早就碎了一地了。

起先一些日子，他还以为是对方在刻意考验自己，可每次一遇上什么缺德事，这老小子总会第一个扔下自己先跑，最后还得自己来收拾烂摊子，闲来无事就喜欢拿着破碗去人家红楼门口蹲着讨饭。

你讨饭便讨饭，但你一脸淫笑地看着人家楼子里的姑娘是咋回事？最后惹来对方的一阵追打，追了几条巷子方才罢手，而自己原先的那几两银子也被这该死的老乞丐偷偷拿去换了酒钱。

不过每到晚上，老乞丐总会和吕梁讲一些这世上的奇闻奇人，少年初到京城，以往都在青牛镇生活哪里听过这等精彩的故事，老人无亲无故少年孑然一身。

于是二人也就这么得过且过的没心没肺的过着日子，早上吕梁出去干些力气活赚点银子，晚上便会给老头带上一壶酒，给对方解解馋，剩的这老色鬼又去楼子门口看姑娘。

躺在干草推上的少年微微侧身，缓缓伸出手，掌心呈虚握剑的姿态，恣意在自己胸前耍了几下，随后嘴角得意一笑，而后静静闭目继续做着他的游侠梦。

破庙之外依旧下着大雪，距离少年所在之处不远的一条小巷子内，此刻正有几位富家子弟模样的公子哥，手中均是拿着雪球猛地朝蹲在雪地里的一位瘦弱的少女砸去。

那少女脸上布满淤泥，身穿这破烂衣衫，脚下穿着一双缝着补丁的白色布鞋，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颤巍巍的蹲在原地，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间，任由面前几人如何打骂均是一动不动。

“快！给我砸死她！就是这个小乞丐刚才偷了我的银子，给我砸死她！”其中一人吆喝叫道，同时手心拿起一块冰块猛然朝着少女的额头砸去，顿时只见一丝鲜血从少女额头的发丝间流出，少女缓缓抬头，没有去管那流入自己眼角的鲜血，反而是目光紧紧盯着那名少年，颤声争辩道道：“不是我偷得”。

“你这小偷还敢多嘴，哼！今日真是晦气！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那人看见一个小乞丐竟然还敢顶撞自己，顿时脸色大怒，伸出腿便狠狠地将少女踢翻在地，随后和几人一起围了上去，拳打脚踢。

小巷的暗处，吕梁静静蹲着地面，手里抓着一块雪球细细咀嚼，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之前他本来已经睡着了，但是夜晚听力一向灵敏的他，却是被这一阵大闹声吵醒了，他寻着路便跟了过来。

对于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他来到京城这段时间来已经屡见不鲜了，一般是一些达官贵人府上的丫鬟和仆从，犯了事便被家丁们围殴致死，然后抛尸荒野。

曾经有几次老乞丐偷银子也被如此逮到了几次，最后要不是自己机灵带着他一起逃跑，恐怕那干草推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睡了。

那些富家子弟一阵乱打之后，看见雪地里那少女一动不动估计早已经死了，嘴角均是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去。

对于他们而言手里谁人没有几条人命？即使背上了官司进了公堂之上，也能凭着家中的关系拿着银子抵消，最后得利的依旧是他们自己。

吕梁看见那群人走了之后，才缓缓从巷子内走了出来，来到少女的身边，看了许久，最后轻声一叹正要转身离去，不过却是察觉到脚跟一紧，他脸色顿时一惊，回头朝脚边看去，却是只见一双布满血迹的手从雪地里伸了出来，紧紧抓住他的后脚跟。

原来这少女还没死。

少年眉头微皱，即使少女没死那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吕梁虽然心中想要当个锄强扶弱的游侠儿，但是凭他这点本事自身都难保，又如何锄强扶弱帮助他人？

他缓缓又将脚跟朝前挪了挪，但是那双手依旧是紧紧死抓着不放，最后少年嘴角轻叹一声，轻轻蹲下身将少女身子托在背上，踩着缓缓巷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