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陌上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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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柄会的其他人呢？”杨恒见肥龙与沈鹰扬两个人并没有侍从跟随，便随口一问。

肥龙神怀一黯，低头道：“城寨里爆发了疫病，死了很多人，但更可怕的是，死的人死而不僵，化为尸鬼，四处吞噬活人。我们刀柄会一千多兄弟，死了一半！余下的人，我将他们带出来，暂时安置在烨阳城。我和老沈此次过来，就是想请老大你出山，为我们余下的兄弟们谋条活路的。”

“出了这终南山下四郡十一城的地界之后，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杨恒问道。

在终南山下呆了一年多，杨恒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肥龙眉目间尽是哀伤，他声音低沉地道：“积骨千里，路不闻鸡犬之声。尸鬼盈野，妖孽作祟，惨烈有如人间末日。”

杨恒立于堂中，望着天际之外那暗如冥夜的风云变幻，神情凝重地喟叹道：“终南山下只怕很快也会变成那样了。”

沈鹰扬趋前一步，对杨恒道：“老大，我与龙哥途经烨阳城之时，听闻瀚王哥舒翰率军二十万，在烨阳筑城三年，此时已颇具规模。听说城内有大光明圣火镇着，妖邪不能侵，民生还算正常。而一路走来，我们也是在烨阳城内，才罕有地见到了晴天！”

杨恒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往烨阳而去吧。”

肥龙听罢，神情中满是惊喜，他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劝得了杨恒前去烨阳呢，现在看来，杨恒似乎早有离开终南山之意。

“我们何时出发？”肥龙急问道。

杨恒笑道：“很快。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就在当天，杨恒找到了唐枫，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要走？”唐枫望着杨恒道。

“唐统领你难道不想走？”杨恒反问道。

“唐门之所以派我来终南山，为的就是谋求一处福地为唐门的北迁作准备，但想不到只不过数年而已，世情竟变幻至斯。不过，就算情况再糟，在得到唐门撤退命令之前，我都不能走！”唐枫语气坚决地道。

杨恒摇头叹息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亦不劝了。不过在走之前，有一桩事情，还想请唐统领你帮忙。”

“杨先生请讲！”

“从龙潭中打捞银子。”

“什么？”唐枫愕然。

“捞出来之后，一人一半。”杨恒笑道。

唐枫：“……”

龙潭的位置在流沙县与南山县的交界之处，离翠屏山颇远，而且当地还有几个小帮派在活动，按理来说，在别人的地界活动，是要提前知会一声的，但是眼看黑雨越下越大，再不去捞的话，只怕都会被激流冲走了。

民团直接派出了最精锐的神机营和水鬼营前往，这些有真气护身的内功高手，即使在黑雨肆虐之下，染上疫症的机率也比从未习武的普通人要低很多，很多，很多！

在张怀宣与周小晴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银车沉潭的精准地点。

雨势虽大，但下水之人都是修出真气的内功高手，以绳索缚身，下到水底，再用铁链绑上银车，倒也没有费什么功夫，便将银车拉出了水面。

在民团打捞沉银的时候，杨恒带着肥龙与沈鹰扬来到了流沙银矿，但看到的只是一座丢空的矿山而已。

其时，荒野寂寂，连雨声听起来都是那么地荒凉而破败。

杨恒回到终南山之后，最后做的一件事便是去到藏剑锋绝壁之上取回那一颗大还丹的药胚。

藏剑锋之上，灵气已经消逝杳然，白蛇哺珠花亦不见踪影。只余下广城子那空空如也的花舍矗立在峰顶，任由风雨摧残。

杨恒站于崖边石上，远眺茫茫云海，只见云动有若浪涌，黑沉如墨的乌云与一道金光灿然的霞光在天际交锋，倏进倏退，仿佛两支大军在互相攻伐一样，他心中不禁忧喜交集。

“人间还未到绝望之时！”

……

……

三个月后。

某天的黄昏，残阳如血，离烨阳城近百里之外的风坡岭上，芳草萋萋。

在丰茂葱郁的林间草木之中，有一条车行驿道自山谷间探出，蛇形一般蜿蜒于荒山野地之间。

辚辚的马车车轮碾地之声传来。

久不见生人的道路上终于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由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驾御着，车帘低垂，看不见车内有什么人。

老者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拿着马鞭的手一直在颤抖。这样的车夫居然能将马车从盘龙岭的奇险之地驾至风坡岭，也真是奇了怪了！

马车一路驰行，还算平稳，就要转过前面一处山坳之时，突然在转角处传来了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歌声凄婉高亢，悠扬入云，仿佛一个浊世佳公子为了他所思念的绝世佳人，甘愿在寂寞中守候了千年一样。

“路中间有人！”

驾车的老者一反原本浑浑沌沌的模样，眼中精芒一闪，双手一勒，便将奔马止住。

马车双轮在地上“喀啦啦”地划出两道车辙，在路中两个人的面前三尺之处堪堪停下。

驾车老者惊魂未定，对着那两个人张口就骂：“坐在路中间，你们是想找死吗？”

灰尘弥漫，扑了那两个坐在路中间的人一脸，但这两人并不动气。

只见其中一人站起，朝着驾车老者深深一揖道：“老先生，对不住了，小生见这山川秀丽，一时心生感触，便纵声高歌了，未知车马将至，忘了闪躲，实在是抱歉。”

此人面容俊美绝伦，身形颀长，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穿在他的身躯上，临风飞舞，有如天界仙人一般。

驾车老者冷然道：“让开！”正待扬鞭驱马继续前行。

“陈老，稍等！”在车内突然传出了一把仿佛出谷黄莺似的女子的声音。

“是，小姐。”驾车的老者恭敬地道。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女子的容颜。

她的气质淡雅如诗，眉目间尽是温柔的笑意。

她的玉指纤纤，在举手挑开车帘的瞬间，她身上所穿簿衫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截如霜似雪的玉臂，而她胸前高耸峰峦的美丽弧度亦在这一撩间，尽显媚惑。

女子轻笑着问车前的书生道：“公子，请问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书生的眼神与女子的眼神一触之后，立即低头望地，声音细如蚊蚋地道：“小生原本是要去烨阳城的，但不幸迷路了。”

“烨阳城？公子是去寻亲，还是访友呢？”女子眼波温柔如水，瞥了瞥书生脚旁的一个包裹！

书生嗫嚅道：“是去逃难！小生家门尽毁，已经无家可归了。”

女子眼神中仿佛掠过一丝同情的神色，她轻叹道：“逢此乱世，世人皆如刍狗。小女子感同身受，亦是不堪其悲。公子，你我既然在此相遇，亦是有缘，不如我们就结伴同行，前往烨阳城吧。”

书生眼中闪过喜悦的神情，问道：“如此甚好，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户隐。门户的户，隐藏的隐。”女子笑颜如花地道。

“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杨恒！杨桃的杨，永恒的恒！”公子灿烂地笑道。

“哦——公子请上车吧，此去烨阳城还有百里之遥，我先带你们去一个歇脚的地方！”户隐盯着杨恒道。

杨恒腼腆地笑道：“甚好，甚好！”

说罢，他朝着还坐在路旁大嚼烤羊腿的另外一人高声喊道：“肥龙，快上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