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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关平的背影消失在檐廊的弯角处,呆立在中堂之外的一众下人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六少爷今天是怎么啦?”
“是啊,少爷平时很少责罚下人的,刚才一下子就重重地罚了五个!”
“唉,还不是怪那几个洗衣丫鬟多嘴,提到了关七!”
“嘘,别说了,难道你也想挨巴掌吗?”
“哦哦。”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天黑得早,该掌灯了。老爷最怕黑,四处都给我点得亮亮堂堂的。听到没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把一众仆人驱散。
“是!”
冬天的暗夜降临得特别早,不一会,便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一盏盏气死风灯被点亮后,用竹杈子挂在关府的檐前廊下,照亮了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
花苑的赏花小楼之下,环绕着一片残败的花圃,花圃中的紫槿花枯枝在风中震颤着,忽地,听得“喀喇”一声,一根花枝断了,然后就象被一股神秘力量直直地踩入泥土之中。
空气中,一个人影慢慢地凝结出来,映象由模糊到清晰。
关七!
他整个人站在花枝之上,白衣如雪,面容清雅如诗。
他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神中充满了迷惘、自责与恐惧。
他来到关宅将近一个月了,无论白天黑夜,他都象一个鬼魂一样在宅邸内游荡。他用隐身术隐藏自己的行踪,走遍了关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搜寻每一处可以勾起自己回忆的线索。而每当关宅下人们议论起他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在一旁聆听。
昨夜在浣洗房内,几个洗衣丫鬟在议论他。
“再过一段日子就是五位少爷的忌日了,不知府中到时会有怎样的仪式?”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进香,祭奠呗。”
“诶,听说五位少爷是被七少爷给杀掉的,是吧?”
“都是这么传的,也许是真的吧!连老爷自己也这么说,估计错不了!”
听到这里,关七的心中有一阵难以抑制的悲痛与恐惧涌上来,他不由自主地显出了真身,想上前去问个究竟。
他的身形象从雾气中凝结出来一样,出现在一众丫鬟面前。
还未等他开口,那几个女孩已被吓得面如白纸,四散奔逃。
“啊——”
“七少爷显灵了。”
“关七回来索命了!”
听到这几声尖叫,关七恢复了神智,他隐去身形,象受伤的野狼一样逃出了洗衣房。
“自己真的是一个弑兄的万恶之人吗?!”
“自己真的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杀人恶魔吗?!”
他曾在宗祠内翻看过族谱画像,在那本厚重的记录着关氏家族荣耀的册子里,有父母以及兄长们的画像,但没有他的!
“自己已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人吗?”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家人要这样对我?”
“我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兄长?!”
在花圃中的关七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不一会,落雪就布满了他的身躯。
……
与此同时,从关宅的大门内走出来一位关家的仆人,这位仆人是被管家安排去买灯油的。
但出了大宅门之后,他行走的路线却并不是通往杂货铺。
在一个黑暗转角处,这个仆人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仆人对这个人轻声地禀报道:“洗衣房里的几个女人说在关宅内见到了关七。我询问过她们,她们的样子很惊惧,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好,我知道了。”
仆人转身离去,继续去买他的灯油。
这个人看着仆人离开,才缓缓地朝着中心区的方向走去。
灯影之下,只见他的面容线条削刻如刀,眼神冰冷,正是锦衣卫烨阳城卫所的千户冷无情!
……
关平来到了关炳耀的卧房。卧房是分隔成内外两间的。
在外间厢房侍立着的仆人和丫鬟们见了关平,齐齐躬身行礼道:“少爷!”
“老爷睡了吗?”
“还没呢,他正在画画!”
“画画?!”关平一脸诧异,自从关炳耀痴呆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画画。
“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退下,并关上了房门。
掀开间隔主卧与厢房的帐幔,关平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亲。
这位身形瘦小,须发如雪的佝偻老人看上去就如同风中的一片枯叶一样,缩在堆满了软衾的椅子上,正对着桌面上的一幅画在发呆。
关平一阵心酸,他走到关炳耀跟前,轻轻地喊了一声:“爹,您今天觉得冷吗?要我给您再加些炭火吗?”
关炳耀没有看关平,他自言自语地道:“又一年了,燕子矶的码头不知封冻了没有?河里面的鱼不知道还吃不吃红虫?哦,刚儿说那里的鱼只吃蜂蛹…对,蜂蛹,我得提醒飞儿别拿错了,他总是拿错东西,做错事。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做兄长的不要为难他…”
刚儿是关家的老大,关云刚,飞儿便是关飞渡,关七。
关平听得一阵心痛,关炳耀说着的已是许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那时的燕子矶风光如画,每年冰封河面之后,关炳耀都会带着他们七兄弟去冰钓。一天下来,可以钓上许多鲤鱼、鲫鱼,七兄弟里面只有关七最讨厌吃鱼,所以每次冰钓都是被兄长们逼着去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令人怀念的,可惜……
可惜后来都被血光所埋葬了。
画上的冰钓场景栩栩如生,人物表情生动,细节勾勒精致,一点也不象是一个痴呆老人所能画出来的。
关平轻叹一声,他在卧房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仿佛自言自语地道:“爹,我想去竞选清河药市的会长,你说好不好?”
关炳耀停止了他的喃喃自语。
“我自己是觉得很好的!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为关家挣些名声回来的话,子孙后代会骂我的。”关平蹙着眉头,自顾自地在盘算着。
关炳耀没有说话,他在搓着自己的手,手指上有墨渍,他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
“还有,府上竟然有些下人说看见关七了,我狠狠地责罚了她们,以后关家的人都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关平说这句话之时,眉眼间升腾起一股杀气。
关炳耀的手一抖,他不再擦拭手指,而是将十指交扣起来,用力地纠缠在一起。
“唉,爹,我有些乏了,我不跟您聊了。您也早些歇着吧。”关平的心绪有些乱,他抬脚就往外间走去。
“平儿。”关炳耀忽地叫住了他。
“诶。”关平回过头来,望着关炳耀。他总觉得关炳耀今天有些怪(虽然一直都很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千万不要去抢清河药市会长的位置,那是一个三煞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几乎都没好下场,平儿,你是关家唯一的血脉了,请善自珍重,不要让为父担心!”关炳耀的眼中有光芒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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