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阑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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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妈妈派人来催了，说是胜者即将被选出，让姑娘收拾收拾，立马去前厅会客呢！”一绿袄小丫鬟自廊前转出，冲汝华姑娘谄媚道。

“你方才经过此地，可有见着些什么鬼祟之人？”汝华姑娘一双明眸如新月，仿佛顷刻间便能看破人心。

“奴并未见可疑之人。这条长廊里不是只有奴与姑娘两人吗？”

汝华未曾搭理她，状似平常的环顾于四周间，并未发现明显的异样，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躲在墙后面的顾影阑与宫宸域正死死屏住呼吸。

好险，名动天下的第一花魁居然是个内功高手，看来这春风阁的水啊，啧，还挺深的。

可惜她被发现了，不然还能再探查一番。

廊下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影阑这才松了口气，院外淮江水流不歇，两岸灯火正盛，顾影阑却因止不住的寒意而轻颤着，这鬼天气，太冷了！

她还是赶紧去与阿爹他们汇合吧，免得他们担心。

她也不管身后的宫宸域，自顾自的往前走，却在瞥见对岸灯火明灭处，那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时，蓦然停住。

是师兄！

她下意识的想走过去，却发现此处无桥，唯有江水汹涌，东流不歇。

此岸与彼岸的距离，她却连跨过的勇气都没有。

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眉目舒展，那么自然的笑意，好像初见时剑光飞雪的那个少年，就应该是眼前这个模样，没有阴霾，亦无凉薄。

只是，那个能让他舒颜欢欣的女子，不是她罢了。

为什么，不是她呢？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顾影阑突然间有了种冲动，若是他现在瞧见她呢，会是什么表情？

她如今内力几乎全封，无法横渡江水，但是——

她清晰地记得，东市尽头，有一桥，名为将离。

对，她可以从那儿过去！

宫宸域只见她猛得逆着人流往前冲去，骇了一跳，忙追了上去！

她疯了吗？在这样密集的人流中逆向奔跑！

“顾影阑，停下！”

情急之下，宫宸域唤了一声她的全名。

不过，他没有注意。

而她，亦不曾听见。

“不好意思，让一下。”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可以么？”

比起顾影阑娇小灵活的身影，可以自由穿梭于人群，宫宸域高大挺拔的块头，便极易与路人相撞。

眼见湖蓝色的衣角即将被人流吞噬，他的内心，倏然有一种恐慌。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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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边，有一圈地带被镇北王府的府卫给团团围住，众人好奇一探，见君祁良那小魔王正在里边，忙吓得匆匆离去。

天呐，世子爷今儿居然这么大阵仗，估摸着又有哪个人要倒大霉喽！

“阿良，今儿为何唤我来护城河这儿？”昭王晚间被人从榻上拖起，一袭青袍松袴披于身，格外慵懒。

好在他不畏寒，说来也奇怪，昭王殿下从不习武，可这身子骨却比不少习武之人都要康健呢！

“昭表哥，可急死爷了，快过来！”君祁良扯了扯昭王宽大的衣袖，硬是将人给拖入圈内，随即立马有侍卫端了椅子，垫了上好的软绸放于一旁。

“来来来，表哥坐这儿！”

一进圈内，昭王便见一地的红色孔明灯，个个精巧无双，可见所折之人心意。

“昭表哥，这些孔明灯可都是我亲手做的，怎么样？”君祁良眼底盛满的小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全身上下都恨不得贴上三个大字——快夸我。

“阿良做得很好，这些孔明灯，足以见你心思之奇巧。”昭王的一通褒赞令少年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了，即便随即昭王语风一转，带着些试探性地询问道，“那阿良为何要做这么多的孔明灯呢？”

这傻孩子还沉浸在被夸奖的喜悦当中，丝毫不了解昭王的言外之意，十分坦诚的言，“爷这都是为了给顾妹妹一个惊喜，我从十天前就开始学了，这灯看上去简单小巧的，没想到做起来还挺难的，但这种小事这么可能难倒小爷我！”

自那天看完烟火，他落荒而逃后，顾妹妹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了。

所以希望这些孔明灯，可以博得顾妹妹欢颜一笑！

“表哥，快，帮我写四个字，就写‘百岁无忧’四个字。”

他希望，她能打破活不过二十五之数的宿命，自此一世无忧！

君祁良见昭王落坐于椅后，忙命人将桌子挪了挪，上边宣纸墨水皆已备好，只待那挥毫之人。

“阿良。”昭王并未动笔，他认真注视着君祁良那一贯嬉笑的眼眸，“我说过，不要再让自己深陷于其中了，她与你，本就不可能。”

再美好的梦，终究有醒过来的一天。

少年的笑意在他冷然的眸光下，僵在了嘴角。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跟我说不可能？”

明明，一切都还有机会不是吗？

明明，她都已经原谅了他不是吗？

“阿良。”昭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也只是一句，阿良。

也许，这就是佛家常说的因果吧。

小时候，他的身边举目皆敌，孑然孤寂，只有阿良，一直陪伴于他身侧，永远都那么热情肆意的，诉说着这个世界的缤纷色彩。

十九年的光阴，如水一般过去了。当他放弃皇位，三年来提笔作画，吟诗赏花时，却恍然发现，阿良今年已经十九了，再有一年便要及冠，袭镇北王爵位，掌洛北二十万兵权。

可皇帝怎么可能再让君家去拥有那二十万兵权，不然这天下，不如姓君好了！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君祁良二十岁之前，就杀了他。

所以，闭门谢客三年的昭王出来了，他与帝王做了个交易。

他帮帝王解决顾家之患，而帝王则必须保证君祁良无性命之忧！

可昭王如何也没有料到，君祁良会恋慕于即将成为大梁新后的顾大小姐。

他百般算计，千般谋划，却依旧敌不过命运之于他的一个玩笑。

“阿良，你不后悔？”昭王眼底满是深意。

“为何后悔，我只随我心走。”

少年眼底的情意过于炽热，以致于他忽略了现实的残酷，但没关系，现实十分“宽容”，它很快就会给予他致命一击，撕裂所有美好的幻想。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