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行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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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建宁四年夏，帝临西山大营与齐夏二使签订盟约，后史称“诛秦之盟”，且厉兵秣马，欲御驾亲征，邀大齐、大夏盟军于徐州汇合，行淮江水路，借道齐境洛水西行伐七国联军。

《国策?风云卷》指出，“盟三国，伐七境，自此乱象生，风云乱，近十年的兼并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而这一日，亦将成为，世族门阀崩裂倾颓的开端。

西山军营，战鼓齐鸣九声。

大军，还剩两个时辰，就要出发了！

这样铮鸣的战鼓声，仿佛自天穹而降，顾影阑似乎听见了宿命般的声响，叩击着她的灵魂。

她自榻上惊醒，眸光怔怔，看见的不是床榻顶上绣着的龙凤呈样之图案，她看见了，雪亮的剑光拭裂深墨的长穹，苍黄大地之上裂开数道深而长的人心沟壑，紫漆般的电闪之下，照亮深渊之中，那人含笑的眸光。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感觉道，他在说，“抓到你了！”

“小姐，小姐，你醒了！”无数画面如水纹般四裂开来，再抬眸，便对上了杜若关切的目光。

“小姐，你可真把我们吓死了！”杜若将顾影阑扶起，非常贴心的往后塞了个靠枕，“你是没看见，你中毒吐血昏迷后，陛下那表情，奴婢总感觉，他要把我们全斩了似的。”

“好在杜兰机灵，在太医到来之前，先给小姐你探了脉，这才知道，是小姐故意服下了毒丸。”

那毒丸正是杜兰所制，她们每个人身上基本上都携带着几粒，用以防身，这防的是别人，可这曾想，小姐居然将这毒丸用在了自个儿身上。

也是够狠的。

“当时那情形，我若不服毒，那狗皇帝焉能轻易罢休，他竟想锁着我，真是个疯子。”顾影阑看了看毫无血色的青白手掌，强压下毒性刚褪所带来的无力感。

“对了，我昏迷的这几日，外面情形如何了？”

“一切皆被小姐料中，君宴率着羽林卫包围宁国公府，硬是要逼国公爷，交出二公子与三小姐，国公爷气急攻心，亦是当场晕了过去。”

“爷爷身体可还好？”顾影阑觉得以老爷子的性格，此次应是装晕，但她仍是会担心的，英雄迟暮，过往再如何征战四方，风云叱咤，到了如今这年纪，无数积压的旧伤暗疮，都极易爆发。

“放心吧，小姐，老爷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装晕，只是缓兵之策，不过——”杜若尾调一转，情绪也分外低沉了下来，“奴婢听人说，逸公子与晚小姐，情况不太好。”

是啊，十余年的亲情，一朝背弃，生母竟成了叛国之人，谁能轻易接受？

她真的担心逸哥与晚儿，接受不了，钻了牛角尖。

“局面僵持一日，顾三爷站了出来，愿以顾氏粮仓内八成的粮草，供给大军，以保全顾氏兄妹。并且，三爷说愿担任此时押送粮草之重任，为西伐大军提供军备保障，以此证顾氏之清白。”

“是三叔父提议的？”她的确有些惊诧，一贯不通庶务，不求仕途的三叔不像是，有此决断之人。“那二叔父呢？”

严格说来，目前顾氏一族的领头人应该是顾二爷，顾琼。

“二爷他……他……”杜若似乎是在斟酌措词，“自发现二夫人离京叛逃后，二爷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已是两日水米未尽。”

顾二爷才能平庸，相貌周正，在这盛京城，可谓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有一件事却是出了名，那就是——畏妻。

夫妻情深二十载，顾二爷从未纳妾，亦无通房，后宅干净在整个盛京城，最是为人称道。

可时至今日，他猛得发现，所谓夫妻情深，只是发妻精心编纂了近二十年的谎言，多可怕啊。

他一时无法接受，倒也正常。

“顾氏出情种，罢了。”顾影阑有些失望的阖上了眼眸，观此情状，营救阿爹娘亲一事，怕是指望不上宁国公府了，果然，万事须得强大自身，不可依赖他人。

“对了，小姐，陛下此次，不顾朝臣劝阻，硬是要御驾亲征。但奇怪的是，此次统率三军的人，是世子爷，被晋为一品征远大将军。”

“君祁良？！”顾影阑眉梢轻挑，随即扯了扯嘴角，显得有几分嘲讽之意。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当看，可这世间，能一步登天之人，皆是如君祁良这般的顶级门阀之后，你看那狗皇帝，千般算计，苦心谋划，要出兵征战，还是得借势，没有君氏这张大旗，光凭他一人，根本压不住三军。”

“苦心孤谐，却为他人作嫁衣裳，杜若，你知道吗，见他不痛快，我竟有一丝开怀。”

虽然，把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显得十分不道德，但，她

“小姐……”杜若欲言又止，经此一事，小姐怕是彻底记恨上陛下了，往日里，还会客套的唤几声皇上，如今，却毫不避讳的喊着狗皇帝。

杜若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场有名无实的帝后关系，已然接近崩盘的边缘。

“君祁良上位掌权，对我们而言，算是难得的好消息。”顾影阑将被褥往榻上一甩，也顾不得尚是虚软的小腿，来到了梳妆台前。

“小姐，可是有了新的筹谋？”

“嗯，杜芷已经抵达盛京了吧？”她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容，蹙了蹙双眉。

这张脸，生得太弱气了些。

“是的，小姐，杜芷在昨日，便入了宁国公府。”杜若执起银篦、木梳等物，准备替顾影阑挽发。

“你立刻安排下去，动用顾氏在皇宫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将杜芷秘密送入宫中！”

“是，小姐！”杜若与她主仆多年，早已有了默契，小姐此次，只怕是想再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

顾影阑将偏暗的妆粉，敷满了脸颊、脖子、耳后、以及双手，再将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以缎带固定。

她要将自己，彻底的变成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而这一次，不会是卢陵钰。

她自妆奁的最底部，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小心贴覆于面容上，动作缓慢而坚定。

天下风云如何变幻，她不在意。

乱世烽烟怎样烧灼，她也不管。

她只要，护好在意之人，并为他们撑起一方晴空。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不介意，执起权利的刀剑，横扫天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