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葬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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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摇头晃脑，沉浸在葬花吟哀婉凄恻的曲调中，一曲拉完复又拉了两遍，这才收手。

这曲子颇为耗费心神，加上许仙这具废柴身体，收弦之后的刘明有些脑袋发晕，手臂发软，长吐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傻眼了。

眼前乌压压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都在默默挥袖抹泪，各个面露哀戚。人群中投射过来的炙热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烤化了。

许仙还是低估了这首曲子对南宋人的杀伤力，宋朝设置有教坊，多以词曲演唱、说唱音乐和戏曲音乐，陡然听闻此曲，如何不震惊。

身边孙老头和阿秀也都噙着泪看着许仙，过了片刻，众人似乎从《葬花吟》的哀伤曲调中挣脱出来，一个个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纷纷慷慨解囊打赏。

“呼啦啦”一时间银钱飘落如雨。

不过顷刻间，许仙面前的破碗已经被银钱淹没，渐渐堆成了一个小土堆。

许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银钱眼冒精光，心中暗道，不错，不错，看来任务是超额完成了，今晚回驿站可以不用挨打了。

醉香居二楼的窗户挤满了士子的脑袋，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一个衣裳破烂，批头散发的年轻乞丐却演奏出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此人必是我辈中人，弄不好就是从中原逃难过来的落魄士子。”

“钟兄说的不错，此曲如此哀婉，却没有听到他的唱词，殊为遗憾！”

......

楼上的谈论声许仙没有听到，就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一帮只会风花雪月的公子哥，于国于家毫无益处，理他作甚！

许仙收起弓弦，将二胡平举在胸前郑重的还给孙老汉。

孙老汉有些惶恐不安，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待过他，老头搓着两只手哆哆嗦嗦的接过来。

许仙转身弯腰，探手进去钱堆里将自己的破碗捞出来，大眼一扫，碗里的文钱足有五六十枚，足以交差了。他倒想全部拿走，可全部带走也不过是便宜了驿丞郝江华，自己反倒落不到一文钱，还不如留给孙老头纾危解困。

“老伯，这余下的钱你收起来吧！”

许仙说完，也不待他回话，拄着青竹竿径直转身离开。

“什么？”

孙老头一脸震惊，急忙拉着女子阿秀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恩公在上，小老儿给你磕头了。”

女孩抬起头，眼看许仙已经走出两米开外，急切的追问道：

“恩公，可否告知名姓....”

许仙充耳不闻一手持竿，一手擎着破瓦，脚步不停，扬长而去。

“真奇人哉！”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许仙心中一叹，说不出什么滋味。相比较起来，他实际还不如人家老孙头，好歹是个自由人，不像他是个戴罪之人，每日点卯，受人管束。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一个身着青衣，十三四岁的俊俏小丫鬟拦住许仙的去路。丫鬟屈膝盈盈施礼之后，微笑着说道：“先生，我家姐姐有请.....”

丫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轰”的一下人声哗然，惊呼声不断。

“周小娘子来了，周小娘子来了，快看，苏州第一美人....”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道路出来，议论纷纷。

许仙诧异的回头望去，直觉眼前一亮。一个头戴步摇金簪，穿一领白绢儿衫儿，下穿一条天青色布裙的丽人缓步而来。

女子年约十七，杏脸桃腮，明眸皓齿，行动时衣袖飘飘，身段婀娜，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比之前许仙在街市里见到的女子要漂亮多了，怪不得众人如此激动，好比后世大明星出场的效果。

女子美目闪动，眼波流转，惊讶中带着疑惑，惊讶许仙的年轻，疑惑这样一个年轻乞丐如何弹奏出形同天籁的神曲的？

不过还是礼貌的盈盈下拜道：“先生大才，小女子周颖儿有礼了。”

许仙点点头，并没有说话，眼中的那一抹异色悄然收起，饶有趣味静静的上下打量对面的女子，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苏州府士子们公认的第一美女。

周颖儿抬起头略微一怔，见许仙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看，不由得心中羞恼，低下眼帘，眉头轻皱，又是一个登徒浪子。

她周颖儿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无一不精，自出道以来，不知见识了多少达官贵人，风流士子的丑陋行径。

但凡见了她周颖儿之后有激动的喃喃说不出话来的，也有目瞪口呆流口水的，还有的脸红羞涩低头不敢看人的，更有色眯眯肆无忌惮的浪荡公子哥，也有不屑一顾，鄙夷她低贱的出身的士大夫。

可当周颖儿再度抬起凤眼时，却发现许仙虽然直瞪瞪的看着她，目光却清澈干净如秋水，没有一丝淫邪之意。

这样的目光，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恐怕这人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周颖儿眉毛当即舒展开来，浅浅的抿嘴笑着，好奇的反倒打量起许仙来，身量高挑，皮肤白皙，散发后面依稀可见一张白净秀气的五官，分明是个年轻的读书人。

许仙个头可不低，借助观音菩萨的“须往西湖高处寻”谒语可知，许仙应该比普通人要高上一头，宋朝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因此，许仙应该在一米七左右，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高挑的。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许仙轻抿嘴唇，他已经决定隐藏行踪，不能轻易让后面追赶来的青白二蛇打听到下落，因此淡淡的说道：“天涯落魄之人，不敢劳问！”

楼上的一帮士子们听了，有人低声说道：“想必是名门之后，怕说出来辱没祖宗！”

“嗤，什么名门之后，不过就是个乞丐，即便不是，也不过是艺人，哪里比得上我们读圣贤书的士子？”

“不错！下九流一般的贱民，周小娘子居然下楼去见他，真是的...”

楼上人指指点点，有欣赏的，有不屑的，更有不忿的。

“不敢劳问？”

周颖儿顿是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可惜，相比较起来，乞丐来去自如，而自己身在乐籍，动辄受人约束，身份卑微。

“先生莫要自谦，能弹奏出这样哀伤曲子的，普天下恐怕也只有南宫先生了。”

周颖儿言辞笃定，笑语盈盈道。她有幸在南宫先生门下受教多日，对此知之甚深。可这话传到楼上时，引起一阵喧哗。

“他一个乞丐，怎么能和南宫先生相提并论？”

“周小娘子失言了，就不怕南宫先生知道了会生气？”

“我看呢！虽然比不得南宫先生的《胡笳十八拍》，但也不差了。”

......

楼上议论声不断传出，楼下的许仙则笑着摇了摇头，他如今饥肠辘辘，只想找家馆子好好吃一顿。至于谈说曲调戏文，他现在可没有心情。

“小姐谬赞了，我有事要先走了。”

许仙说完冲着周颖儿做了一个揖，也不待她说话，转身就走。

周颖儿急走两步，在后面追问道：“先生刚才弹奏的曲子可有名字？”

许仙脚步顿了顿，偏着头说道：“葬花吟！”

“葬花吟...葬花......”

女子喃喃自语，眼神有些迷离，出神的怅望着渐渐远去的许仙。

“葬花吟”简单单三个字触动周颖儿心弦，葬花吟，这是哀叹女儿家的悲惨命运吗？

“姐姐..”

身边的婢女小英扶着周颖儿手臂轻声呼唤着，周颖儿醒悟过来，看着已经消失在人海中许仙，懊恼道：“哎呀，忘了赠他银两了，好一个葬花吟，如此大才可惜了。”

“姐姐，只要他还在苏州，总归能打听到下落的。”

周颖儿“嗯”了一声，望着许仙消失的巷口。

“周小娘子，他不过是一个要饭的，还是赶紧上楼来我们继续吟诗作对。”

楼上窗口一个五官英俊的公子哥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