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52 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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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奇在矿坑里，看到了以后要用来存放土豆的地方。

说起来这个矿洞是一场意外。旧石料厂在山脚下开采岩石，只需要一层层切削表面，根本不会朝山内部挖掘。十几年前的一场地震导致山体碎裂，在摧毁了石料厂的原工作面之外，还露出一个通向山体内的大洞。

本着不探白不探、万一有宝就大赚的精神，科林伍德的镇民深入山体，用探照灯四处查看，希望能撞大运找到黄金、白银之类的好东西。结果，除了因为技术不到家引发了更多的塌方，导致山体内出现大量空洞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于是大家就放弃了。

这一次模范领突然要修建十几座城堡，石料价格飞涨，镇民想到了这些堆积在山洞里没清理的老石头。所以，科林伍德石料厂的高产量也有这些塌方石很大的功劳。而且石头运出来之后，留下的空间正好可以给费奇用来储存土豆。

“果然每天给自己施展神恩术绝对是正确的选择，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费奇所在的塌方洞穴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上下最大高度差有十米左右，而且刚好是个凹陷结构。“这简直是为了存放土豆而设计的，现在只剩下三件事情：水、土豆面粉和隔热的法阵。”

土豆面粉那边是埃迪负责，她已经有了头绪，清洗和切削土豆的工作已经在进行了。这两件事都没什么难度，不需要很多体力，所以老人和孩子都能干。不过，由于要接触魔鬼土豆，镇民还是不想让孩子来，害怕他们不听话偷偷吃，那就不好了。所以，一群老人坐在河边，一洗一涮一捞一甩，刀切掉芽，然后剩下的切成块，装在筐里送去晾晒。

矿山这边费奇要自己看，不过石料厂现在的负责人，也是科林伍德的镇长凯尔森·科林伍德就跟在费奇身边。这是个鬓角已经发白的壮实汉子，粗手大脚，人看起来很老实。旧矿场塌方的时候他勇敢地冲下坑道，救出来七个人。凭借这份声望，大家都愿意相信他，于是自发地将他选为镇长。

“镇长，我需要将外面的水运进来，你看怎样做比较好？”

凯尔森比费奇大很多，但不知道是尊敬真理智慧女神的牧师，还是敬畏皇家伯爵家的公子，他显得有些紧张，不爱说话。“坑道先高后低，前面只能用人挑，后面可以挖槽，或者用木板修水槽。木板水槽会好一些。”

“先让人提水，然后倒进槽里运过来是吗？这个方法不错。多长时间能够完成？”

凯尔森摇摇头：“怎么着也需要半个月。现在太缺人手了，要么是在开采石头，要么是在洗魔鬼土豆，家里还有地要种。忙不过来，忙不过来。”

“我知道困难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除非您能变出人手来，比如十到二十个人，其中有一到两个会使用锤子和钉子，那么问题就解决了。”凯尔森挠了挠头，然后搓了搓手，似乎有点为难，但他最终还是说道：“牧师大人，人很难找，不过精灵也行。如果能让精灵干活儿，水槽的事情也能解决。”

“是哦，精灵现在都在干什么？”

“精灵在管理我们。”凯尔森叹了口气：“大人，因为您是人类所以我才这样对你说。这些精灵仿佛从天而降，然后就组成了卫兵、巡逻队，变成了税务官和治安官，也就是变成了我们的管理者。其实我们自己原本过的就很好，不需要他们指点。哦，我的意思不是说模范领不好……”

“没事儿，你继续说就行。”

“我听说您骂走了精灵，三天后还要和精灵决斗，您可真有勇气！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敢和您说一说。”凯尔森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说这话要比冲下塌方的矿井还要危险。“我听说，精灵会越来越多，渐渐挤走人类，让米纳斯伊希尔成为精灵的领地。我们不想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哪怕是教枢其他的地方也没有这里的水土好。现在大家都很害怕精灵会这么做，毕竟他们一来就是官员，还组成了军队，我们只能服从啊！”

“首先，从天而降的只能是天使，精灵远远算不上；其次，咱们的领主完全没有将这里变成精灵领地，还要赶走人类的想法，这我可以给你保证；然后，就算真的有精灵会有那样的想法，我以女神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会阻止这件事，就像狠狠地掐死一样！”

凯尔森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您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如果精灵要赶走人类，那我肯定是人类这一边的；但如果人类要赶绝精灵，我的立场则会改变。作为女神的牧师，我与女神站在同一边，这是必须的。”费奇对凯尔森说道：“所以，建立米纳斯伊希尔之后，与过去相比，事情肯定会有变化，我的职责就是让它向好的方向转变。”

“不能不变吗？”

“不变的是我们还是要好好生活，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努力让孩子们过得比我们现在更好，对不对？”费奇一挥法杖，释放出几团舞动的光，照亮了地下矿坑。“现在就在发生改变，比如将这里装满粮食。有了粮食，你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粮食是好东西，但我不觉得能解决所有问题。”凯尔森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倔强，他挠了挠络腮胡子，然后说道：“我就再问一个问题。费奇大人，粮食能让米纳斯伊希尔变成人类的吗？”

“可以。”费奇点了点头。如果能够说服凯尔森，那么至少在科林伍德的工作就会变得容易开展，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开始。所以费奇斟酌了一下，便说道：“我这样给你解释一下，希望能讲明白。现在要成立领地，这是整个模范领的事情，只有接受没有退回的对吧？有领地就必然要有管理者，比如军官、税收、农耕、道路、水利等等，将会缺少一大批官员。精灵来到这里成为官员，一方面是因为领主是精灵，这是她能够借助的力量，另一方面是因为从米纳斯伊希尔本地，找不到足够的人类管理者。”

“别着急，先听我说。管理者并不是不存在，比如你就能管好一个镇子，这没问题。可是你走了之后有能够接替你并做得差不多好的吗？这样的人能有几个，整个领地有多少，够用吗？”费奇观察着凯尔森的表情，等他自己得出否定的答案，然后说道：“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的问题。发现问题就要解决，本质上让更多的人识字、会算数，然后有余力锻炼身体、学习武技，或者有机会成为牧师或魔法师，或者单纯学习管理的能力，尽快成长起来。人类要比精灵成长的更快，他们要一百多岁才能成年，我们只需要十多岁，所以只要成长起来，米纳斯伊希尔的官员中人类就会迅速变多，如此一来你还认为这里单纯是精灵的地方吗？”

“让年轻人学习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吃的。孩子去学习，少一个人干活儿，单纯多了一张嘴吃饭，能坚持吗？能坚持多久？如果是想成为骑士，那么花费更多，武器盔甲、坐骑和训练，那一样便宜？咬咬牙，穿的、用的差一点没事儿，但吃不上可就要人命了。”费奇指着矿洞中的大坑说道：“这里虽然只是个石头大坑，但我会让它成为净化魔鬼土豆的神龛，用食物改变命运，创造更好的未来。”

“从一个水槽开始。”费奇最后说道：“我可以尝试去说服精灵来修水槽……”

“不用，还是我们来修吧，肯定能挤出时间来。而且，除了木板之外，还可以用上石头，这可能还会加快速度呢。大人，你放心吧，工匠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那好，这件事交给你，然后我就能安心在这里布置净化仪式和保存食物所需要的符文法阵了。”

“可以让孩子们来看吗？”凯尔森突然问道：“我们很少见过牧师施法，孩子们有些好奇。我想这可能是个好机会，让他们开开眼界。”

“没问题，只要别乱动做好的东西，其他随便看——而且这个法阵本来就很安全。哦，给我拿些开凿石头的工具来，有些地方需要修整一下。”

“那我找个人过来帮忙。”

“不用，我想要自己动手。”费奇活动活动肩膀，说道：“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就从自己努力开始。”

“女神真是充满了智慧！”凯尔森已经打消了疑虑，开始着手修建费奇需要的水槽。

这句话教典里是没有的，但是无所谓，费奇从来就不想盗版别人的智慧来粉饰自己。他有自己的手脚和头脑，可以学习、可以工作，也可以战斗，当然也就能闯下自己的名号。何况，他还有夏妮在旁边帮忙，不久之后朋朋也会来——如果它能完成训练，并坚持过怪物猎人的强化仪式的话。

“夏妮，你带着粉笔了是吗？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懂我。”费奇从她柔软的手心中接过粉笔，然后开始丈量坑底。

一个大型的法阵必须要利用好周围的环境，在合适的地方设置关键法术节点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稍微高出地面的部分到时候能够更深入“土豆面团”内部，所以可以用作散发寒气的中心；地势低一些的地方和大部分墙壁用来将热量导出去，并提供稳固的支撑。那些边边角角要特别注意防止老鼠等生物钻营。

费奇用粉笔在地上标出位置，简单写上两三个字标明功能，权当在这里创造草图。他拥有全域视野，还能够自由转换视角，于是可以很轻松的获得整个法阵的俯视图。符文之间的距离、法阵功能的扩充和互相联系，这些在俯视视角下能够很轻松的一览无余。

“嗯，这里稍微高了一些，得铲一铲。”费奇标出位置，而凯尔森也找人送来了十字镐、凿子、铲子等工具，正好可以开始施工。

先用凿子再用十字镐，这是常规的方法，费奇还有其他选择。刻画法术符文，消耗法力召唤具有岩石腐蚀性的酸液，然后再顺着施工，这能够大大节省时间。炼金术也有相应的办法，只不过那个花费太高，配置复杂耗时长，只有在大规模施工的时候才更有威力。目前这个矿坑需要改动的地方比较少，只有几处符文法阵不太好规避的地方需要做出改变。

“夏妮，估计要在这里过夜了，你做做准备吧。嗯……外面的人吃什么，咱们就吃点什么，不要特殊化——等这件事干完回去你再做饭吧。”

“好的大人，这样我去准备一下。在这里生火有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准备茶水。”

“不要生火了，毕竟是在坑道里，空气宝贵。我看了一下，绘制法阵的材料最好多准备一些，别临时不够用了。冰封要塞还有不少，抽时间拿一部分吧。”

夏妮点点头，留下费奇一个人继续忙活。设计每一个法阵都是一次富有挑战性的智力游戏，功能、安全、稳定和成本，这些都是要平衡考虑的。有时候会突然蹦出个好主意，这个时候费奇总会感到欣喜快乐。不过有时候为了综合平衡考虑，哪怕是好主意也必须放弃，这也会让费奇有些伤感。

忙起来容易忘了时间，很多时候只能将肚子当做闹钟来提醒休息的时间。外面矿工的晚餐是某种肉糜炖菜，每人两片厚厚的黑面包，可以当做盘子，也可以当做砖头。

肉糜炖菜做得很烂，不管什么蔬菜在沸腾的锅里炖两个小时之后都会变烂，味道全部消失，口感如同浆糊，粘在黑面包上一坨一坨，就算翻过来都不会滴落下去。费奇看到后就没什么食欲，想要偷偷藏起来，饿一顿不吃，或者悄无声息啃旅行干粮也就是了。不过凯尔森端着盘子，带着他自己的那份儿一起过来吃，这就没办法了……

“费奇大人，我回去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一切都还是食物的问题，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就能让孩子腾出时间来学习，就能变成骑士、牧师和官员。我怎么早没想到，不然集合全镇的力量，总能让一两个孩子成为人才的。哦，你怎么不吃，是不太合胃口吗？”

“不，当然不是，我刚才专注听你说话，所以勺子慢了些。”费奇从炖菜中深深挖了一勺，心里默念着‘这不是鼻涕，是果冻、果冻、果冻’，然后把勺子用力杵进嘴里。没想到，菜的味道比想象中的好多了，似乎还很香，浓重的蒜香和淡淡地酒香，以及小鱼干的味道……

“嗯，能吃。”费奇看了一眼夏妮忙碌的背影，指着凯尔森的盘子说道：“给我尝一口你的那份如何？”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幸亏费奇长了个心眼只舀了一小勺，否则他绝对会向自己的舌头和肠胃道歉忏悔。强颜欢笑之后，他紧紧护住自己的那一份，一点都不想浪费。

很显然，夏妮对肉糜炖菜“做了手脚”，用自带的旅行食物对大锅菜进行加工，提升了味道。这实在太贴心了！费奇舒舒服服吃着自己的那一份，看着对面凯尔森用力咽着他那份糟糕的伙食，想笑又不能笑，这也是一种快乐。

“大人，解决粮食，是不是就能当一个合格的官员了？”

难道凯尔森喜欢当官？费奇对他不是太了解，没法做出这个判断，不过这种行为也可能是受到精灵官员的刺激而作出的反应。“得看是哪个方面的官员吧，而且食物的问题也没那么简单。我现在只能顾上净化魔鬼土豆的事情，可人还要吃肉、吃菜，还要有鸡蛋和牛奶。鱼要不要？水果呢？一年四季都有什么、要什么、缺什么？这些从哪里来、多少钱、怎么运输、怎么储存？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有多少人口需要服务。”

“大人，请别说了，我现在已经开始头疼了……”

“除去食物，还有工匠，毕竟不能赤身裸体家徒四壁。随后还有治安和军队，要能抓捕盗贼，还要能在强盗面前保护自己。随后还有信仰，然后是娱乐、教育。”费奇顿了顿，拍了拍凯尔森的肩膀：“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告诉你将来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好多好多的空缺需要填补。想要到达未来，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需要付出努力克服路上的荆棘，不能停留于空想和埋怨。”

凯尔森双目放光，他听懂了费奇的言外之意，坚定了要培养年轻人来掌握米纳斯伊希尔未来命运的想法。“女神的智慧真是光如天空、深似大海……”

“是的，你说的没错。”费奇觉得自己不争功不抢名实在是太高尚了。

不过，能吃能说只是最基本的，关键是能干。费奇迅速吃完晚饭后又开始忙着刻画他的魔法阵。虽然很有戏剧效果，这倒也不是他在凯尔森面前故意做戏，而是时间上就是如此急迫。预计土豆晾晒三天后就要送进磨坊，之后马上就要到坑里来了，怎么能不赶紧做好准备？

忙了两天，莫姆中间来了一趟，深深的吐槽了一番费奇的石匠手艺，然后表示自己现在正好没事儿，可以去四处看看。费奇将地图给了他，这也算是了却一件心事。

同样要了却心事的不只是人类，还有某个精灵。在约定决斗的第三天，费奇完成了法阵的绘制，终于有时间返回镇上。这个时候，他发现镇上的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之前是陌生，现在则是充满了亲切、喜爱和热情。

“这两天凯尔森镇长没少说你的好话，”贝妮悄悄给费奇说道：“我也找机会给你吹了吹牛，比如教枢比武大会双料冠军，女神感召去过神国还面见过女神本人的传奇牧师。我连学魔法冰封要塞找费奇的宣传口号都没忘。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你做得很好，帮了我的大忙。”

“我提起学魔法的时候，凯尔森特别惊讶，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况，然后特别高兴。你还记得昨天特别多的人去修水槽吗？其实都是凯尔森的功劳，他一家一家上门去找人的。”

看来凯尔森明白费奇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不是为了水槽而忽悠他，而是真的要进行教育，培养下一代。很显然，这下一代中当然会是人类为主，这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费奇大人，一定要赢啊！”凯尔森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来观战。也不只是他，很多年轻人也在围观。费奇想了想，这又不是地球上，没什么分级制度，血腥和战斗是所有人生活的一部分，没什么可避讳的。

“熊太！老板呢！”费奇朝实锤旅店里面喊着：“我饿了，拿点肉来，越快越好，一会儿还要打架呢！”

好多人听到费奇的喊叫，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种叫喊更像是他们熟悉的冒险者、雇佣兵和怪物猎人，而不是高傲冷淡的精灵官员。不一会儿，一份卷心菜拌鸡肉配烧鱼的肉菜端了上来，据说后面还有大块炖猪肉。

“猪肉停停，这些就够，我要吃多了就跑不动了，精灵可是非常灵活的。”费奇端着盘子坐在旅店门口的台阶上，脚始终不离开约定要发生决斗的街道，一边用手抓东西吃，一边等待着，目光看着道路尽头。“这菜不错，怎么头天晚上你要改善伙食的时候没给我做一份？”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啊，大人。”熊太一只独眼睁得很大，一副有些委屈的表情。当然，这只是一种市侩的演出，他很快就改变了话题：“猪肉不用停，胜利之后正好用来补充下消耗的体力，也可以权当庆祝。”

“你这人很聪明。咦，埃迪也来了。”费奇招招手，埃迪便控制毛驴转了个弯，径直来到费奇面前，然后跳下来。

“来给我加油的吗？你真是有心了。”费奇举了举盘子：“你吃了吗？这个菜不错的呦。”

“要五个银币呢，能不好吃吗？”埃迪叹了口气，熊太借机开溜，回到厨房盯着咕嘟咕嘟的炖猪肉去了。“你能打赢吗？”

“应该没问题，我很有信心。怎么，你担心我会输？”

“当然担心，因为如果你输了，那么土豆就没人净化了。”埃迪拍了拍头发，可以看到有些细碎的粉末从发梢飘落。“水磨坊那边没什么问题了，试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力道和速度，也知道魔鬼土豆应该晒多干，切多大块。明天开始就要大批量制造土豆面粉，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费奇看着街道的尽头，鹰眼冥想术看到了一队骑士而不是一个。“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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