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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崎他们来的时候,那个厂子里给丁慎刚开门的,就是刘群生的大舅哥。
只不过,他胆子比刘群生还小,更没见过世面。
这会儿,他吓的蹲在外面墙角里,浑身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来找刘群生算账,岳帆都是布置好了的。
进门之后,赵迷糊的三个兄弟,就拖着丁慎刚在门口看门。有厂里职工过来上班,就告诉他们说,今天停电,厂里休息,让他们明天再来上班。
这样,整个下午,厂里除了刘群生和他大舅哥,就再没有别人了。
刘群生让高崎见面就一顿胖揍,这会儿回身疼痛,伤的不轻。
可不立马拿钱,岳帆就要卖他的设备,那个损失,可就太大了!
那个年代,单位之间欠账还是经常的事情,各种捯不清的三角债、多角债充斥着整个社会。
混混要账的行当,也就应运而生。到企业里要账的混混,卖人家设备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般对这种私人企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拉电闸,然后才和老板谈判。不给钱就直接联系倒卖设备的,直接过来估价,拉设备。
像这种情况下的估价,本来值十万,顶多也就估个两三万,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几年,好多倒卖旧设备的,就是这样发家的,他们都跟混混有或多或少的关系。甚至有些卖旧设备的,本来就是做混混的出身。
刘群生对这个是很了解的。他厂里的一些设备,就是从那些倒卖设备的人手里,便宜买来的。
高崎小瞧了刘群生。做这许多年,连贪厂里的带自己开厂子赚钱,他手里不止有二十万。
那个年代,会做买卖的人都会哭穷,唯恐别人找他借钱,或者欠账不还。
你别看我开个厂子,看着跟有钱的差不多,其实我和你没什么两样。厂子里,水、电、房租,都是钱啊,工人工资也是钱!现在干活利润又这么低,把这些支出刨去,我得往里面赔钱啊!我的利润,就是加工出来的这些废料、铁屑,卖了就算我的利润。
我特么辛苦一月,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还不如给我打工的工人挣的多呢!
那时候,好多老板都是这么哭穷的。
高崎,包括岳帆,都被这套说辞给骗了,心里一直认为开工厂的老板,果然就不称太多钱。
挣的没有工人多,工人却买不起楼房和车子,他们买的起。
关于这个,他们还是有一套说辞。
我买车和楼,不是为了撑门面吗?和人家谈生意,让人家觉得你没钱,人家还敢和你做买卖吗?我这车和楼,都是贷款或者借款买的,到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总之,哭穷就是为了赖账不还,为了让别人可怜他。
特么的真正的穷人,想借钱谁肯借呀?
刘群生这套哭穷的手段,那是玩的滚瓜烂熟,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也能自然而然就玩出来。
哭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高崎和岳帆,觉得他也就值二十万了。
如果他痛快地答应给他们二十万,岳帆立刻就想到,他手里不止有二十万,立马反悔了多要怎么办?
像他这样的人,正如社会上好多人说的那样,就是拿锥子扎都不见得扎出血来。
接下来,刘群生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到处给朋友打电话,这个借两万,那个借三万的,给高崎凑钱。
这种表演,他是经常运用的。
厂里买了人家的原材料不给钱,人家急眼了来算账,他就会表演一番,让人家看见,他不是不想给人家钱,实在是手里真没钱,只能到处给人家借。
这副可怜样子,往往奏效。碰上心软的债主,本来十万的账,要一半也就不忍心要了,只能等他有钱了再还。
可等到他有钱,恐怕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要不是薛雪死了,又知道刘群生不是好东西,他这一招连高崎都能上当,少要他几个。
可高崎今天来,就是下了决心,要逼的他倾家荡产,才不会同情他,他欠的账越多越好,死的越快。
他又哪里明白,刘群生打个电话对方就能给他送钱来,那对方也不是傻子,救急不救贫。他真没钱,谁肯这么大方借钱给他,还亲自给他送过来?
这些打发人送钱过来的,也多是和刘群生一样的老板,他们之间这样互相拆借着演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混混们还是经验太少,没法识破老奸巨猾的刘群生。
眼睁睁看着他借了七八万,又让大舅哥去银行提十多万。原本他还想赖个两三万,高崎不松口,这帮人他惹不起,这才忍痛把钱给高崎凑齐。
拿到了钱,高崎还是不肯走。薛雪那封遗书,他按规矩还给刘群生,但刘群生也得把拍薛雪的那些照片和底片,都交出来。
刘群生还真拍了照片,但只洗出了底片,黑白的,是他自己洗的。照片他自己洗不了,也没敢去照相馆洗照片。
高崎拿过那一卷底片,冲着灯光粗略看了一下。即便如此,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仍旧可以看得出来。
他本该掏出打火机,把那一卷底片当场烧掉,再不让已经离去的薛雪,于这世上蒙羞。
可是,曹副主任的计划里,还要用到这些底片。他只好先揣进衣兜里。
“那俩祸害薛雪的人呢,是谁,在哪里?”他接着就吼刘群生,心里的怒火,又被那些底片给勾起来。
刘群生就打个哆嗦。他这才想起来,高崎是大混混。今天他带这么多人来,恐怕不是单单针对他,而是要找那两个人。
看他犹豫,岳帆就又开口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刘厂长,你不用怕。你供出他们来,对你只有好处。起码,这个仇我给你担保,不让高崎找你报。你不说,你可别忘了,你也有老婆,也有闺女。我们道上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奸人妻女,就拿自己的妻女来换!到时候,你可别怪弟兄们手黑!”
这话一出口,刘群生再也不敢坚持了。
他不敢供出那俩人来,也是怕人家知道了报复他。可这帮混混,比那俩人黑多了,也狠多了。不说,恐怕连自己闺女都得遭殃。
他当初如果知道,薛雪有高崎这么个后台,打死他都不去找薛雪。
最终,他还是说了那俩人是谁。他喝酒的时候认识的,两个盲流。
知道那两个盲流叫什么,在哪儿住着,他们就跑不了。
按道上的规矩,这事儿已经私了了,就不能再去找公家,把那俩人抓起来。
从刘群生厂里出来,回去的路上,岳帆就问高崎,怎么对付那俩盲流?
高崎就叹一口气。选择了私了,他能做的事情,也就有限了。
可不选择私了又能怎么办呢?仅凭着薛雪那一纸遗书,是很难弄倒刘群生的。
高崎见识过比这还严重的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在这个时代,以刘群生的能力,这家伙完全有能力,把罪责全部推到那俩盲流身上,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来个抵死不认,花钱把这个事情不了了之。
那天晚上,高崎找孙继超,找岳帆,又去找曹副主任,大家权衡了利弊,一致得出的结论,私了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样,还可以为薛雪多要几个钱来,给她处理后事,给她的父母留一部分,算是替薛雪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揍个半死,算了吧。”高崎说,“他们明白我们为什么揍他们,不会报警。”
岳帆就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高崎就开车进城,再去找那两个盲流。
路上,岳帆就说赵迷糊:“赵哥,刚才你拿猎枪顶那小子脑门,万一枪走了火,就把弟兄几个都搭进去了。”
赵迷糊说:“我不拿枪顶他,他能那么痛快拿钱吗?放心吧,我枪关着保险呢,就是吓吓他。”
岳帆就问:“你确定那枪的保险关着?”
赵迷糊让岳帆说的一愣,就拿过那把猎枪来看了一下。
“我操!”他脸都白了,大叫:“谁把我枪保险打开了?这要是走了火,打谁身上,咱们可就完啦!”
岳帆淡淡地说:“别咋呼。你枪里子弹我给你拿出来了。要不大家叫你迷糊呢,枪保险你打完了狗就没再关!”
赵迷糊长出一口气说:“幸亏帆哥你发现了,要不然,刚才我拿枪顶那家伙,万一枪响了,这下祸就闯大了!”
过一会儿,岳帆才说:“你顶那家伙的时候,子弹还在枪里。我就是那时候看见你枪保险没关,特么差点吓死我!”
赵迷糊愣怔半天,出一口气说:“有帆哥罩着,大家福大命大!”
高崎就说他一句:“赵哥,以后出门,别带枪了。咱们并不是真正的混混。这刚才你真走了火,弟兄们可全让你给造进去了!”
赵迷糊突然就笑了,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高哥,你可真敢说!对,我们不是混混,混混还不如我们敢作呢!就今天这事儿,我敢说,唐城的混混,有一多半不敢干!”
高崎就不说话了。
他真的不想当混混。可好多事情,他不当这个混混,解决不了啊。
不当这个混混,薛雪的仇,指望谁给她报?丁慎刚这个软蛋吗?
希望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当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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