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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朝议事,也不用当衙值班,莱德侯爵却是无比的忙碌。从清晨开始,他前前后后接待了五六拨访客,以每批次耗费半个时辰来算,除掉吃饭时间,整个白天都花在了应酬上头。
没办法,俗称“钱袋子”的王国财政大臣,向来是每一任国王麾下的核心班子成员,非心腹中的心腹不能担任。同属内阁成员,财政大臣在内阁之中的地位虽然比不上首相以及大统领显赫,与掌握人事大权的次相相比,权势与名望也略有不如,但在日常的事务处理当中,话语权同样的分量十足。
无他,管你哪个衙门,想要从哪一个方面取得政绩,进而提升自己于朝堂上之地位,得不到“计相”的财力支持,一切都是泡影。你胆敢让财政大臣一天不高兴,他保准有法子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不高兴。理由冠冕堂皇不说,还不带重样的!
桥断了、路塌了、官衙旧了,要不要修缮?
要!
钱呢?
没有!
大雨倾盆、蝗虫过境、暴雪绵绵,各种天灾来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要不要赈济?
要!
粮食呢?
不够!
千年停战协议即将到期,万一魔族放不下昔日丢失的面子,非要一根筋的用鲜血找回场子来,守护人族安危的“西哥特之门”这等雄关,年久失修,要不要重新修复和加固?
它身后的曼尼福斯特城这座要塞,已经被战火证实规模太小、生存能力不足,连接两者之间的道路宽度不够而且破损严重,满足不了及时供应物资和补充兵力所需,要不要分别加建和扩建?
把守上述关隘与要塞的城卫军,早已沦为流氓地痞的收容所。这伙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成分都有,说起各种歪门邪道的伎俩,那是样样精通,一个比一个能,唯一不行的,就是打仗!指望他们来防御凶残的魔族,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靠谱。要不要重新招募兵员、锻造兵器、打造军械,然后刻苦练兵?
必须要!
问题是,钱从哪来?
别说在比兹尼斯王国进行全方位的整军备战,就是每年年终用来奖励朝廷大小官员的“冰炭敬”之例钱,以及鼓舞各级将士士气的必要“冬赏”,眼下都没着落。
如期拨款?
做梦吧,你!
面对伸手要钱的各大衙门长官,财政大臣只需察言观色、揣摩准铁王座上那位老大的守财奴心态,同时控制好火候,不至于将事态激化到捅破天的前提下,任你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直接摊开双手一句“没钱”,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明知道他是在公然耍赖。
各司官员牢骚满腹、饥民怨气冲天、军士愤懑不已,的确属实。但是,官场扯皮最常见的“但是”转折用语又适时出现了!贵衙门的差事,自有贵衙门堂堂主官担当才是,与我何干?什么都要本财政大臣负责解决的话,岂不是显得贵主官尸位素餐、草包一个?要来何用!
至于谁敢拿大义名分扣帽子、压人。
那更好对付了。
阁下如此忧国忧民、一切以国事为重,堪称是国之栋梁、朝廷柱石!实乃吾辈之楷模,令人敬佩!不过呢,眼下府库里头确实没钱,您老又家境殷实,能不能财政上“尽量”解决一部分,剩下的那些,您老先行“垫付”?等国库有“盈余”了,自然“优先偿还”您老,而且还会支付利息,利率从优哦!
我勒个去的!
这招连消带打,管它打擂一方原先多么有理、占据着道义上的制高点,廷辩的时候何等智计百出、引经据典、咄咄逼人,都要被一击击倒,诠释“一朝钱在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过人风采
因此莱德侯爵家门庭若市,也就可以充分理解了。
饶是出自老牌的世袭贵族之家,在应对奉承、讨价还价与结党营私方面有着巨大的传承优势,无论勾兑过程是否愉快,新晋的财政大臣总能保持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世家子弟风范,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虚与委蛇和求真务实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随时根据实际需要进行切换,到了告一段落端茶送客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莱德侯爵终于绷不住了。
你来我往、敌进我退、深入浅出、指鹿为马、翻手为云覆手雨,各出奇谋。通吃是不可能的,妥协是必要的,彼此算计底下,死掉的脑细胞,耗费的口水,估计比平时要高出几倍以上。
已届中年的侯爵,半躺在沙发上头,从侍女的手中接过略微烫手的湿毛巾,整张敷在了脸上,长出了一口大气。
感受着有些僵硬的脸皮与面部肌肉,在热毛巾的温度松弛与湿度滋润下,渐渐放松的感觉,莱德侯爵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静的、仔细回味着这一天达成的各种桌底协议,确认没什么纰漏,更重要的是并未吃亏以后,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果断抛弃正妻黛安罗德姆,与其叔叔迈克尔公爵一系政治势力划清界线,单独投向国王陛下(殿下)一方并且宣誓效忠的决定,从后续的朝堂变化、今朝炙手可热的形势来看,无疑是极为正确和及时的。
参与政治游戏,懂得分析、选择具体的靠山以及合作伙伴,掌握好上船和下船的精准时机,才是世家大族屹立不倒的秘诀。
否则,就等着和刁蛮女人的亲兄长那样,顶着个荣耀侯爵的名头,整天目空一切耀武扬威牛逼哄哄的,却一朝踏空,连审讯走过场都不需要,全家人稀里糊涂的被直接押往断头台,斩首示众;
又或是像她那飞扬跋扈、不知进退的叔父一般,莫名其妙一贬再贬。先是从首席托孤大臣、王国首相的尊贵位子上,被一脚踢到王都巡城大统领的任上喝西北风。换成昔年王都守卫战的当儿,由首辅兼公爵之尊担任巡城大统领,尚可勉强用“形势严峻、生死存亡之刻,非强力大臣不能担任”的理由遮掩和糊弄过去,承平之时这么做,傻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今遭更是好几股朝堂势力同时发作、攻击,演变成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一举撸为庶民。
往日盛气凌人、政敌无数的迈克尔公爵,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说他在原籍圈禁之处“旧疾复发,暴毙身亡”了吧?
想到这里,明确收获颇丰的莱德侯爵大人,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双柔荑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替他按摩略微发紧的肩膀,同时娇声说道“今个儿送礼的人这么多,想必礼单里头定有好些个娇嫩的姐儿。你看把老爷给美的。”
“卡玛拉,咱还是趁早收拾好行李,自己主动下堂求去吧。省得老爷开口赶人,那多没意思。”
软软糯糯、娇中带嗔的语气,让沉浸在交易胜利之喜悦当中的侯爵大人,心魂一荡,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掌,将她的娇躯往自己身上拉,另一只手冲着身旁侍立、只顾捂着嘴巴“吃吃”直笑的侍女说道“去,去,一边待着去,瞎起什么哄!”
卡玛拉于是笑得更加欢畅,更加唯恐天下不乱了。
“夫人可知道,为何那些个老狐狸,今天会争先恐后地到咱们家拜访?”将本在身后的美少妇抱进怀里,中年男人问道。
“莫不是知晓大人有嫌弃奴家的念头,想拿美丽的处子换取奴家过门?”娇媚的少妇继续不依不饶,“要不要,奴家先替老爷过过眼?看看哪一家准备用来接替我的妹妹最为可人?奴家虽是愚钝,好歹也跟了老爷几年,对您房事上头的偏好,多少还有点认知不是?”
边撒娇,美少妇边用一根雪白的手指点着莱德侯爵的心窝所在。
指责对方“没良心”的暗示,俨然都快变成明示了。
这男人嘛,一旦春风得意,便和春季末至夏季中期的公马一般,躁动不安,稍稍放松辔头、信马由缰,控制不住下半身的风险,便会迅速拔高,随时可能突破界限。
防范于未然是必须的。
“昨儿陛下单独召见,说如今国事愈加艰难,哪哪都要花钱。为了尽快堵上国库的缺口,准备命我兼任税务清查大臣,对南部各郡进行专项税务督查、厘清税收。”
“按照陛下的设想,少说也要弄它一百八十万枚银可恩以上的进项。不然,怕是过不了年。”莱德侯爵摇着头叹息道。
面上忙着扮演忠于王事的计相角色,男人的双手,却忙着在怀中美妇的娇躯上头,不断游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言行不一,或者是一心两用的上等人风范。
“难怪。我说芒格伯爵那出了名抠门的糟老头子,竟然会主动登门,舍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原来,是被老爷捏住了要害,不得不乖乖就范了。”
娇嗔声中,美少妇故意用屁股压了压莱德侯爵的某处所在,并且来回蹭了两下,很有些“此时此刻,便如彼时彼刻”的意境。
“轻点!谋杀亲夫么?”中年男人也故意皱着眉头嚷疼,夸张的表情,连小孩子都不会上当。
很难想象,正是这位“演技拙劣”的男子,白天在一众老奸巨猾的新旧贵族身上,狠狠宰了一刀。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只要进了他的会客室,面对“温润如玉”的新晋计相,不割肉是不行的。
主动出血,比把柄在人手中任意拿捏,代价总是来得要少一些,而且至少说明态度端正,交朋友的诚意那是相当的足。
关于这一点,老狐狸们是门清的。
从卡玛拉手中接过另一把热毛巾,温柔的替中年男人换下慢慢变凉的那张,美少妇问道“陛下既然开出了底线,想必完成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度的吧?老爷可有把握?”
“呵呵。换成别人,估计够呛。”隔着毛巾,莱德侯爵的矜持和自得,依旧掩饰不住,只听他笑着说道“问题是,咱们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专业就是算账!‘深谋远虑’这四个字,可是名副其实的。”
“下头那些做账的粗浅伎俩,糊弄糊弄别人还行,想要忽悠世世代代浸淫于财政衙门里头的莱德世袭侯爵,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这回少不了要出趟门,不额外弄多一两百万枚银可恩进自家口袋,前儿的亏空如何弥补?”中年男人说不出的肉痛,道“为了彻底解决那贱人,我可是掏出了上万枚的金克恩。早知今日,就不花那笔冤枉钱了。”
目前大陆各国货币通行十进制,参照毗迩尼帝国的官方规定制定兑换标准。每一枚金克恩,币值等同于十枚银可恩;每一枚银可恩,可相应兑换十枚铜可恩。
也就是说,为了对付自己那位明媒正娶的侯爵夫人,黛安罗德姆,莱德侯爵付出了将近十万枚银可恩的巨款。
须知以目前比兹尼斯王国的财政收入,那可是一座中等内陆城市,一整年的赋税。
真可谓是“夫妻情深”啊!
“老爷用不着心疼。”微微喘息的美少妇宽慰道“所谓是‘善有善报’。这不,天赐良机,帮老爷连本带利都给拿回来了?”
“那是自然!夫人且看我如何略施小计嗯?”
轻微而节奏均衡的脚步声,打断了侯爵大人的自我吹嘘,自然也中断了他与美少妇深入交流的手头动作。
“大人,这是几分钟前门子报上来的。说是伊森专程托人送回来,还说务必要交到您的手上,由您亲自开启。”来人目不斜视,沉稳的禀报道“属下已经检查过了,确认里头没有机关和毒物。”
三两句介绍完来历与经过,来人将手中的物品轻轻放在了侯爵面前的桌上,接着便退后一步,侍立在旁。
倘若凯文也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位气息深沉凝重、动作矫健的魁梧大汉,就是三日前隐于府门之后,光凭气息就带给他强烈压迫感的那位武者。
不经禀报,便能随意进出侯爵与妻妾嬉戏的区域所在,显然大汉在府中的身份与地位,属于极其靠前、极受信任的范围。不然的话,侯爵大人头顶帽子的颜色,难免会绿油油的不可。
“伊森托人送回来的?”
莱德侯爵狐疑着取下脸上的毛巾,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澈。
前一阵子,为了永绝后患,他命卡玛拉连夜悄悄“处理”掉临阵脱逃的两名下人,对于负责带队外出的伊森,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今天竟会有人以伊森的名义,送东西回来。
他看着桌上的物品,微微皱起眉头,足足端详了好几息的时间,才双手捧了起来。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盒子,四四方方,个头不大,分量也不重,通体以松木制成,款式简陋不说,做工更是十分粗糙。盖子与盒身之间的缝隙之大,都能透过缝隙,看到另外一侧的光线。若是再大一点的话,根本无需打开盒盖,就能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
其实用不着细心检查,这等盒子,想要暗藏机关或者盛有剧毒之物,并以之暗算目标,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再定睛多看两眼,盒子并未上锁,仅仅是将扣子扣好,一点也不担心有泄露机密,或者里面之物被偷梁换柱的想法。
莱德侯爵委实有些纳闷,但仍是打开了盒子。
然后,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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