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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钟左右,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扎布和庞飞腾站起身,走到门口。
上来的人是强巴。难道是降央卓布父子三人已经到了?
遗憾的是,墙巴不是来报信的,他是来问候晚饭的:“扎布,晚饭可以送上来了吗?”
扎布望着曹所长道。
“曹所长,再等一下。”赵子蒙道。
“再等一会吧!等降央卓布父子三人来了以后再吃不迟。”曹所长走到门口。
强巴“蹬——蹬——蹬——”地下楼去了,接着又“蹬——蹬——蹬——”上楼来了,节奏快了许多,声音也高了许多,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冲着楼上大声喊道:“来了——老降央来了。”
赵子蒙、令狐云飞和庞飞腾冲出房间,曹所长紧跟其后。
一个年轻的伙计在前面引路,将三个人领上了楼,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降央扎西,走在他后面的是一个面容黝黑、一脸风尘、满脸皱纹的七十岁左右的老者。
老人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另一只眼睛是半闭着的,露出来的眼球没有一点光亮。无疑,此人就是降央卓布。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子蒙的心里面有些发酸,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他背微驼,已显老态。老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五官像刀削的一样,棱角分明;眉头和眼角上的皱纹像揉成团又展开来的纸,纵横交错。
赵子蒙冲下楼梯,令狐云飞和庞飞腾紧随其后。
在楼梯的转弯处,上下两路人回合在一起。
“阿爸,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赵队长,赵队长,这是我阿爸。”
赵子蒙紧紧握住了老人的粗糙的手。
手虽然粗糙,但却非常有力,有人握手的时候用力,有人握手的时候不用力,不用力,应该算是一种应付,老人的手是用力握的,用力的手,就是用心的手。素不相识,仅凭这个小小的动作,赵子蒙就感受到了老人的真诚。
“老人家,让您老人家走这么远的路跑到‘古墩镇’来,对不住啊!”赵子蒙道。
“没事的,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大半辈子,早就习以为常了,倒是委屈了你们,这种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了的。”降央卓布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微笑,他说话的声音也像铜钟一样非常洪亮。
赵子蒙搀扶着降央卓布的右臂,慢慢走近房间,领到炕边坐下,然后望着强巴道:“兄弟,把晚饭送上来吧!有没有汤啊?”
“要什么汤?”
“什么汤既解渴又解乏?”
“羊肉粉丝香菇汤。”
“每人上一大碗。”
强巴带着伙计下楼去了。
令狐云飞走到墙角处,拎着热水瓶,倒进铜盆,然后拎起木桶,往铜盆里面兑了一点凉水,最后将挂在墙上的毛巾放进盆中:“老人家,你们先洗把脸,去去脸上的风尘。”
“怎么能劳烦您做这种事情呢?”降央卓布有点受宠若惊。
令狐云飞这样做并不是客套,更不是作秀,从他见到降央卓布那一刻起,便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
这种情绪并非凭空而来的,在此之前,在令狐云飞的大脑里面已经储存了大量和降央卓布有关的信息——只要一想到降央卓布悲惨的身世和人生经历,令狐云飞的心里面就难受。
以前,他也知道西藏农奴制是怎么回事,但这些信息都是从书上和电影里面了解到的,现在这个曾经在惨无人道的农奴制压迫下痛苦挣扎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
降央呼勒将父亲搀到铜盆跟前:“阿爸,你就洗一把吧!”
降央卓布低头弯腰,拿起毛巾在水里面搓了几下,然后将脸放到毛巾上面洗了起来,老人整干毛巾,直起腰,将脸上的水擦去。
庞飞腾分明看到,降央卓布的眼角有些发红。庞飞腾和令狐云飞在一起当过兵,复原以后,又在刑侦队朝夕相处,并肩战斗了十几年,他太了解令狐云飞了。
令狐云飞有这样一个特点,在刑侦工作中,不管你是谁,除了犯罪嫌疑人,只要是和他接触的人,也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更不管你是老人还是孩子,令狐云飞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拉近和你之间的距离,这完全源于他隐藏在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感情。
洗完脸之后,庞飞腾和降央呼勒将降央卓布扶到炕边坐下。
“你们兄弟俩也把脸洗一下。”令狐云飞望着弟兄俩黝黑发亮的脸。
兄弟俩将手上的皮帽子放在炕上,然后依次洗了一把脸。
在令狐云飞看来,降央卓布父子三人是他最尊敬的人。
“赵队长,扎西和呼勒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降央卓布示意令狐云飞坐下。
庞飞腾从烟盒里面抽出香烟递给降央卓布,老人用手推了一下,然后从腰上取下一个绣着藏式图案的布袋和一根三十公分左右长的烟枪。”
“老人将烟枪伸进布袋,用手指头隔着布袋往烟枪头里面按了几下,然后抽出烟枪头,烟枪头里面塞满了金黄色的烟丝,降央卓布从袖筒里面摸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划着了,将烟锅里面的烟丝点着了。
“老人家,案子的事情,我们吃过饭再谈,好吗?”以赵子蒙此时的心情,他现在就想谈,但看到老人疲惫不堪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既然人已经来来,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赵子蒙的话音刚落地,房间的门开了,三个伙计依次走进房间,他们的手上各端着一个木盘子。
晚饭非常的丰盛,有馒头,有糌粑,有牛肉,有腊肉,有辣椒酱,有羊肉香菇粉丝汤。
令狐云飞坐在降央卓布的身旁,他不时往降央卓布的碗里面夹菜,庞飞腾和曹所长也学着令狐云飞的样子夹菜给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兄弟俩吃。
吃过晚饭之后,赵子蒙让强巴泡了一大壶茶,八个人围坐在方桌周围,赵子蒙和降央卓布的谈话正式开始。
这也是笔者和诸位共同期待的时刻。
由于谈话的内容具有一定的指向性,再加上扎西兄弟俩已经将大致情况跟降央卓布说过了,所以,降央卓布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赵队长,扎西兄弟俩突然赶回康定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和他阿妈怎么都不敢相信,嘎亚这孩子虽然个性要强,也有点桀骜不驯——这多半是我的罪过,我和他阿妈结婚好几年,一直没有孩子,突然有了一个儿子,心里面甭提多高兴了,所以。平时少不得娇惯他,宠着他。”
“但他的本质不坏,他从小就很乖巧,很听我的话——他也很孝顺,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老人家,您能跟我们说说降央嘎亚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
“扎西他们兄弟俩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
“我们还想得到您的确认,您毕竟是领养降央嘎亚的人。”
“小嘎亚的屁股上有三颗黑痣,小时候看得很清楚,长大以后就更清楚了。”
“在他的咯吱窝——就是这个咯吱窝”老人指着自己的右咯吱窝道,“有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小嘎亚从小喜欢吃蚕豆,一次,由于用力过猛,下面那颗牙裂了一条缝,半年后,那颗牙掉了一条边,本来,他的牙齿缝是很严实的,自从掉了一条边以后,便留下了一条缝隙。”
“老人家,我们听说降央嘎亚曾经去过洪河镇,而且去过两次。”
“不错,是去过两次。是他——读高中之前——那年暑假,第一次是我带他去的,他个性要强,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委屈,他阿妈管不住他——我就把他带到洪河镇去了。”
“实指望他看到我餐风露宿,吃辛受苦之后会懂事一些。”
“第二次是他自己硬要去的。这都怪我虑事不周,我是从洪河镇把他抱回去的,怎么能带他到洪河镇去呢?这也怨那个产婆,她说孩子是离洪河镇很远的乡下一户人家的孩子,她也没有跟我说双生子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说,降央嘎亚就是因为这两次到洪河镇才发现了自己身世?”
“可不是吗?第二次从洪河镇回到康定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天少言寡语,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降央嘎亚有没有跟你们提过这件事情呢?”
“第二次从洪河镇回康定的路上,小嘎亚跟我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他在洪河镇看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孪生兄弟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吗?
“当时,我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我知道小嘎亚还有一个和他一奶同胞的兄弟的话,我是不会让他到洪和镇去的,我还会特别留意,格外小心。”
“其实,第一次,我带他到洪河镇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个叫王洪宝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缠着我非要到洪河镇来不可。”
“您带他到洪河镇的时候,他是不是离开过您一段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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