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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不多产竹子,不过宫中倒是种了不少,就比如映雪阁内,一早上便是由这竹叶沙沙的响声将姚楚汐叫醒的。
“听说卢家夫人又进宫了。”韩尚宫说。
正用着早膳的姚楚汐听完这话顿了顿“还没死心吗?”
“她觉得自己女儿不会做那样的事,也难怪庆妃如此,看她的母亲什么样就知道她的教养究竟如何。”
姚楚汐笑了笑“这倒是真的。”
“听说这次是庆妃病了,她来求皇上开恩将庆妃放了。”
“庆妃病了?”
“嗯。”韩尚宫望向远处,眼神深邃悠长“隐俪阁是个可怕的地方,比冷宫还可怕千万倍,囚禁在那儿的不是早早的死了,就是苟延残喘的呆在那儿,有的得了心疾的没法儿救治,也不会有人细管她们,便只得自生自灭了。”
她在年轻时曾与太后一齐去过隐俪阁中,那时候是有一个妃嫔害了太后,先帝发话将她囚禁隐俪阁中,所以两人曾去探视过。
隐俪阁从外头看还算不错,院子虽然不大但看着也算宽敞,只是里头很昏暗,光能照到的地方皆是浓厚的灰,没有什么细致的物件,就连恭桶都是放在殿里头的。
这种生存环境,简直比冷宫还要恶劣。
有很多人宁可求一死也不愿到隐俪阁中,当然,前提是没了倚仗,像现在有希望出去的庆妃,怕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关进隐俪阁的女子全都是犯了难以原谅的错误,也怪不得旁人狠心。
“知道庆妃生了什么病吗?”
韩尚宫答“听说近日经常梦魇,嘴里总是说胡话,好像还发了高烧。”
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症。
那卢夫人如此着急的原因是什么?当真是关心自家女儿安危吗?还是以为赵鸳儿进了宫能借上力,庆妃又生了病,没有比这时候还好的机会了?
为了救庆妃出来,卢夫人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太医去了,诊断说是心病,开了两幅药,连皇上都没回便离开了,想来也是不愿管隐俪阁的事。”
姚楚汐呆呆的看着韩尚宫,只觉得她神的很。
明明一个窝在映雪阁一天都未必出院门一步的人,宫里的大事小情却总是知道一些,还都能说下两句自己的判断和理解,这可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莫不是外头有她的眼线?可也没见过她和谁常常接触啊,除了丁公公。
丁周是能打听着不少东西,歪门邪道的他也能打探来,只是相比韩尚宫,他少了一点儿先机,洞察事情的先机。
就像是今儿韩尚宫说的事一样,不是平平无奇的说庆妃得病的事,而是掺了卢夫人进宫的事一起说,只两句话的功夫便让姚楚汐自己琢磨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根本不用说的太透,至于什么赵婕妤,她根本都没提。
这就是韩尚宫的厉害之处。
外头只晴了一个上午,下午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姚楚汐没法儿去外头散步,就守着半碟子的甜花生坐在矮榻上观赏雨景。
雨下的不小,院子里有几处已经形成了水洼,时不时的会被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花坛中的花儿倒是遭了殃,有一些珍贵的花种已经被虎子细心照顾了起来,可那些其余的花,便只能任由风吹雨打。
落霞在茶房忙碌着,刚要端着茶盘出去,蒋六正掀开帘子进来。
“晚膳我取回来了,怕进了湿气,先在这儿热一热再送进去吧。”蒋六边说边将手中的伞放在了门边。
“这有刚做好的点心,你拿去些和他们分了吧。”落霞示意他进去“等晚膳热好了再拿进去。”
蒋六答应了一声,目送着落霞出去。
虽然日日能见到,但他好像还是看出了落霞的变化,好像个头又高挑了些,近日的宫女服也越发紧瘦,蒋六送的那只绢花的簪子和青玉簪子也是天天换着戴。
自家主子没少奖赏落霞东西,平时什么簪子银钱的也没少给,所以在这方面她是不缺的。
蒋六不知怎么对落霞好,每天就想着与她说两句话,可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一直都不敢,倒是落霞经常与她说话。
“六哥,落霞姐姐说你这儿有点心吃,怎的还没拿出去?”小勇子也掀开帘子进来,问道。
蒋六忙收了思绪,随口答应着,再案板上拿了两盘子点心。
雨天又闷又热,不时吹来凉风还容易得风寒,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在自己屋里憋着不出去。
雨停的时候天已经暗了,空气中满是潮气,蒋六带领着几个太监打着灯笼收拾了一下院子,这才放心的回房间歇着。
从东殿廊下沿着一条碎石小路走便能直通花坛,院中还种了几棵修竹,院墙与那些竹子差不多高,即美观又安全。
雨下的急停的也急,风一吹过竹叶沙沙,零星飘下几片来,蒋六这时候倒不像以前在云烟阁的时候需要亲自动手了,只要指挥下去,便有好几个太监抢着干这些。
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院子中无论是碎石还是青砖都被洗过了一遍,只需要认真检查几处水洼再捡些飘下的叶子,便也就完事了。
一天没怎么出屋的姚楚汐,趁着用过晚膳天还没黑透的间隙,让落霜搬了椅子出来,到廊下坐了坐。
远方的火烧云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多是红橙色,变幻成了好些样子,像是一副展开的画卷一般。
落霜站在姚楚汐的身后,看着颜色艳丽的火烧云和自家主子,此刻主子正低垂螓首,一头乌黑的青丝披在身后,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觉得这才是真正美丽的画卷。
今天因为没出去的缘故,所以姚楚汐相对穿的随意了些,一身青衣外穿了一件纱衣,落雪说姚楚汐像是九重天上落到凡间的仙女一般,惹的众人都笑了。
头发并没有挽成什么发鬓,只是一半披散着一半慵懒的盘在脑后,由一只海棠样式的钗子固定,显得十分温柔可人。
第二天的时候隐俪阁门前看守的人又去了太医院一趟。
孟太医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趟又一趟的走着,一眼便能看出来心里很不安。
“要不然,还是问皇上一句吧,不然是治还是不治?”
年太医眯着眼睛摸了摸胡须说“一会儿我亲自去太和殿禀告皇上,你去隐俪阁再看看,先开个方子。”
“昨天已经开方子了。”许太医凑过来说“我刚开始还想着出来先跟您和皇上汇报一下再做决定,谁成想那隐俪阁的宫人抓着我不松手,非要我开个方子才安心。”
“她们也是怕自家主子死掉,这样就连隐俪阁这种地方都不会收她们,都得去掖庭局和浣衣局那种地方做苦差事。”年太医的双眼像洞察了一切一般。
从太医院到隐俪阁的路很远,尤其是这宫道上,此刻像是掀开了蒸笼盖子一般,好像滴下一滴水立马就会烧开,热的孟太医又抹了一把脖颈的汗。
他做事一向挑肥拣瘦,但今天这差事是落定在他头上的,没法儿躲。
太医院中其他的太医没当值,只剩下了许太医年太医和他,而许太医昨天刚刚去了一趟,年太医年纪又大了,多有不便,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他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他伸手扯了扯领子,只觉得领口处都生了一圈的汗。
天空中蔚蓝一片,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宫道两旁种的柳树也都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
这样一个酷暑难当的天气,孟太医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迈向隐俪阁,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中间路过一个湖,湖面上的桥都像是容易被晒化一般,湖里不像往日有上蹿下跳的鱼群,因为那些鱼儿习惯了常日清凉,所以并不受热,于是都成群的躲在了桥底下和树根处游着,那里是躲开太阳光的好去处。
要说享受这阳光的,就是那湖中心亭亭玉立的莲花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正绽放着,一朵朵莲花紧紧地依偎着碧绿的滚圆的莲叶,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更加雅洁清秀。
孟太医加快了脚步,近乎小跑着到了隐俪阁。
年太医这边也赶忙往太和殿赶,皇上体恤他年长辛苦,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见了他。
“自然是要治的。”听完年太医的话后皇上说“既然朕没下旨要她的命,那你们就尽力医治,其他的就看她的缘法了。”
行了跪拜礼后年太医又出了太和殿,迎面碰上了正上着台阶的潘振安,他手中还捧着个盅子。
“潘公公。”两人互相见礼“这是给皇上用的吧?”
潘振安答“这是刚做出来的绿豆羹,现在这天儿热的一般人都受不住,这降暑的差事可不得认真些?”
意思是他得用心伺候着,省着皇上中暑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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