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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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坐着那辆黑色轿车。

江又灵轻车熟路的开了车窗，看着外面逐一亮起的灯光。

流泻的灯光照进江又灵的瞳孔里，让他觉得刺眼，情不自禁的眯起眼来。

外面的温度降了下来，风里带着凉凉的湿气。

一阵轻一阵重的刮进来，吹的衣衫单薄的黎淑兰瑟缩一下。

正在开车的江父立刻注意到了：“怎么，是不是冷？”

他正在开车，不好把外套脱下来。

“嗯。”黎淑兰点了点头，抱着肩膀，整个人显得消瘦又柔弱：“外面风吹的很冷。”

“那我把窗户关起来。”

他毫不犹豫，在驾驶位的控制面板上按了按，关上了车上所有的窗户。

黎淑兰微微笑起来，习以为常的将皮包抱在怀里。

江逢无疑是个极称职的丈夫。

但没人想起来，要为这点小事询问车里的另一个人。

车高速行驶着，一路上了高速，又下来，江父的车技很娴熟，即使这样的速度，也开的十分平稳。

半个小时后，在一座学校大门前停下来。

江又灵能知道这是座学校，还是因为大门口的大理石石台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平江市紫荆学院”七个大字，每个字比人还高，大的要看不清楚都难。

不然，江又灵会以为这是个公园。

江父开着车窗和保安交涉了半天，轿车也没能开进去，只能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下，几人下车往里面走。

进去便是漂亮的园艺花坛与树木，微风里有树叶摩擦的飒飒声响，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鸣。

比起平江城充满尾气和尘灰的公路，这里的空气，清新干净的堪称怡人。

再往前走一些，还有几座假山和雕塑，只是半天也没见着教学楼。

这时，走在前面的黎淑兰回过头来，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个人，对着江又灵招招手，微笑着介绍：“阿灵，这就你之后要转来的学校，现在可以顺便逛一逛，怎么样，这个环境你喜欢吗？”

江又灵抬眉：“这不是小学吗？”

“紫荆学院是私立的，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都包括。”

“这样......“江又灵看了一眼树梢。

一条蛇一般长长的影子，嗖的一下卷起尾巴，眨眼便窜进了树冠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什么不好的。”像是看见什么熟悉的东西一般，江又灵嘴角微微勾起。

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森森树影，被染成深黑，显得有些深沉。

比起这座宽广的走不到边的学院，江又灵以前的高中简直像一栋灰扑扑的烂尾楼。

那里除了教学楼，只有一个狭小又破旧操场，几百个同样灰扑扑的学生，和唯一铺了瓷砖的升旗台。

黎淑兰满意的弯了弯眼睛，江又灵喜欢这座她安排的学校，显然是她愿意见到的：“跳跳在小学部，你们兄妹在一个学校，以后也能互相照应。”

虽然，即使江又灵不是那么喜欢，她也还是会将他安排在这座学校。

如今这般，也算是皆大欢喜？

走在前面的江父往前看了看，回头说：“穿过这个花坛就要到了，咱们走快点，小余说那边恐怕有点麻烦。”

他显然对这里有几分熟悉。

黎淑兰听了，顿时抛下自己初来乍到的儿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疾走起来：“那还不快走。”

她轻易的超过了江先生。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林荫小道上响着，像在践踏人心。

江又灵随波逐流的加快步伐，不一会儿，他们便如愿以偿的见着了小学部的主教学楼，

远远的就看到楼下聚着一群人。

高的矮的，吵吵闹闹，喧哗声听得清楚明白。

“跳跳——”走在最前面的黎淑兰女士立刻喊了了起来。

江又灵竟莫名的想起，他还在幼年的时候，经常被刘苗拉着外面和一群孩子玩，家里的炊烟起来了。

阿婆也是这么唤他的。

唤他回去吃饭的。

江又灵长大一些，却没有再听到这种呼喊声了，因为他总是准时在吃饭的时间回去......

他只是恍惚了那么一瞬，便看见一团黑影往这边冲来。

带着风，一下子撞进黎女士的怀里，将她撞着退后了好几步，才被江父扶着肩膀站稳。

但她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没有顾忌身上被撞的疼痛。

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那一团小小的人，一点也不放松。

江又灵离的很近，他清晰的听见女孩儿兴奋的声音：“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清脆的，真挚而，毫无犹豫，既然都不能再自然的一声妈妈。

并不像他们——

这才是世上最平凡，最自然的母亲和孩子的关系。

黎淑兰心疼的不得了：“回来了回来了！对不起，你生病妈妈都不在你身边......”

她摸着怀里的小脑袋，捧起她的脸，用手掌一点一点的抚摸，像对待珍宝般，每一寸都要检查到。

“我的跳跳瘦了。”她说，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江又灵看到那张抬起的脸，圆圆的，五官有些平凡，头发黑且蜷曲。

像多年以前，黎淑兰寄给他的那只泰迪熊。

它被他放在柜子顶上。

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听着她对黎淑兰撒娇似质问和抱怨：“妈妈你想不想我？我在家里可难受了，吃东西都没胃口！”

“想！想......妈妈每天都在想你。”黎淑兰摸着她的头，湿润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满是温软。

“那你为什么要出去！”她嘟着嘴，抱着妈妈的腰摇晃。

“因为妈妈有重要的事......”黎淑兰摸着她的脸安慰：“妈妈也想在家里陪跳跳的，但不得不去。”

她们仿佛一瞬间，就将阿婆的死亡轻飘飘的否定了。

仿佛那是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

江又灵皱起眉，心中升出一些怒气，和淡淡的悲哀。

为一个人悲哀......

为一个人悲哀......

随即他又平静下来，毕竟，一个抛下辛苦养育她的母亲十几年的人，他也从未对她抱过什么温情的期待。

但他不在乎，别人却反倒想起他来。

“对了！来——跳跳，”黎淑兰拉着小女儿的手，欣喜的向她介绍：“这是你哥哥，你不是一直问哥哥的消息吗？以后他就都跟我们住在一起了，来——叫哥哥！”

她仿佛从未想过，她可爱又懂事的女儿，会抵触江又灵这个突兀的入侵者的可能。

将跳跳猛的抬头，脸色沉下来，仿佛一只凶猛的小老虎——

被侵犯了领地的肉食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