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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火锅一直吃到夜深人静,一大块羊肉全部进了四人的肚子,连带着还吃了不少蔬菜。
至于酒……虽然气氛很好,可最后大家都没喝醉。吃完了火锅简单的收拾一下东西,几人就各自回屋睡觉了。
肖恒仰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木质天花板,思绪却回到了他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砸倒了牛车旁边的那一幕。
是啊,已经过了许久了呢。
肖恒现在想起之前的事情,一晃已经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可值钱经历的一切却仿佛还是昨日一般。
古人特别讲究同年、同乡什么的,甚至同期、同科什么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什么”的就更多了,绝大多数只是个由头,只是为了拉近自己与上官的关系罢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这个道理。
只要官够大,总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与之攀关系。
而肖恒与两位小姐再加上小蝶那丫头可是真正的同甘共苦过、出生入死过的,一起被金人追杀的情谊可比什么同年、同窗亲密多了。
如果硬要以一个“同某某”来归类的话,大概“同伴”这个词应该更恰当些。
肖恒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感受到来自同伴们的关心,所以他也不想就这么颓废下去了,那样只能惹得关心自己的人担心而已。
这一觉肖恒睡得非常香甜,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也不知道是他心中的伤口重新结好了疤,还是肖恒终于迈出了那道坎,尽管现在的他依然不愿想起那件事,但至在看到公主殿下的容颜似乎不像之前那样痛彻心扉了。
……
就在肖恒的一天再次开始的时候,造船厂的一角,一个瘦弱的少年却早早的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狗子!给我送几个铲钉过来!”
“哎!来了!”
“李狗子,我要的竹钉呢?还不快送来?”
“马上马上……”
“李狗子,你还不快点!?”
“就来……”
船厂内,李狗子灵巧的穿行于各个工棚之间,绕过堆积成山的木板,将各位学徒工所需要的东西不停的传递过去。
对于这种呼来喝去的生活,李狗子已经习惯了。
李狗子今年不过十二三岁,他阿爸早年死于一次事故,家里除他之外就只剩下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船厂主老周念在李狗子他爹勤勤恳恳干了半辈子的份上,特别的给了他一份工作——打杂。
是的,李狗子的身份并不是学徒,而是勤杂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成为学徒只供吃供住,月钱什么的是绝不可能有的。
当了学徒他自己算是有口饭吃了,但却绝无可能让他有能力供养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而作为勤杂工就不一样了,虽然没什么未来,也不可能像那些学徒一样终有一天会成为“师傅”,终其一生也只能做这收入微薄的勤杂工……但对李狗子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未来了,毕竟做勤杂工能有一份微薄的收入,家里母亲也做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计,也总算是能让所有人都有口饭吃,让自己家的小妹不至于饿死。
至于未来什么的,能活下来才能讲未来。
可就这么一份收入微薄也没有未来的工作,却让李狗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人就是这样,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些已经服役五年甚至十年的学徒工们,现在还在给自己的师傅打白工,而李狗子这么个刚刚入厂的小透明居然都有一份月钱!心中自会升起妒忌与不满。
是的,李狗子家里困难。可这个年代谁家里又不困难呢?都是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苦哈哈,自然也不会用同情心这种多余的东西。
可怜你?那谁可怜我!?
所以也正因为如此,李狗子在船厂的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李狗子虽然知道他们的妒忌与排斥,可他自己却从来都不跟其他那些学徒工们起冲突,即便被欺负了他也只是逆来顺受。
毕竟,他非常珍惜眼前这份工作,若是没有了着收入,家里老娘和妹妹就会挨饿受冻,这就是现实。
原本李狗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应该就这么过了,就像厂里那几个老杂工一样,领了工钱就换酒喝,喝醉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一倒,不知哪天就会这么醉死过去。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李狗子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可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面临失业的时候,危机又很随便的过去了……
之后就是船厂被收购,就连老周这位原本的东家也变成了给新东家干活……但好在厂里一切照旧,就连李狗子这么个碍眼的勤杂工也没被开除,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月钱和工作,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然而最近的李狗子却有了些心事。
其原因当然与整个造船厂的中心,那些新东家的学生们有关。
此时,肖恒的那些学生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
“我还是觉得要上漆才行,综合来看上漆的效果是最好的!这样能保证船体结构在海水盐雾的环境下不会被腐蚀得太厉害!”
一个微胖的学生大声道。
“不,我觉得还是烤蓝法比较好!成本有低效果也过得去,即便半浸泡在海水里被腐蚀的速度也能接受!”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据理力争道。
“烤蓝法加工难度太大,给一些小件结构烤蓝还能接受,可这些工件都太大了,光是建造不同形状的药液池就要耗费许多功夫,再加上工人们摆弄这些大工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安全事故!这可是老师最厌恶的东西!”
那微胖的学生也是争论道。
其实这样的争论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而争论的内容也才从最初的四种方案变成了他们正在争论的这两种。
其中镀锡方案最早出局。
给金属镀锡的方法太过复杂,需要消耗大量的工时,并且这需要消耗大量的金属锡,从成本上来看就有些过于高昂了。
而另一个出局的方案就是油布包裹方案。
将防水的油布紧紧的粘到金属部件上,使其外面多上一层防水层,这样一来就能让钢铁结构避免接触水以达到防锈的效果。
然而与其他馊主意一样,这个看起来既工作量小成本又低的方案是个彻头彻尾的坑,因为油布缠绕的缝隙处毕竟不是密封的,即便当初缠得多么的紧,终究还是会有小缝隙的……而水汽就顺着这些小缝隙灌入了钢铁结构之中。
而这一点卢淳他们设计之初并没有发现它的问题,而是在漕船跑了几趟运输之后这才发现某些粘贴不紧的地方会有积水的问题,所以最终油布方案也被放弃了。
最后剩下的两个方案就只有上漆与烤蓝了。
上漆贵但加工方便,烤蓝便宜但加工困难……现在孩子们就在纠结究竟使用哪种方案。
“李狗子!看什么呢!?那是你能看的吗?”一个学徒推了少年一把,“我师父渴了,还不给他老人家弄点水去?”
“是是是……”李狗子连忙收回了目光,低眉顺眼的就准备去干活了,可还没等他迈开脚步,就被另一个学徒给挡住了。
“我说李狗子,你刚刚看什么呢?”那学徒面带恶意,“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说话的小娘了吧?告诉你,那可是新东家的学生,你是没戏的!你这种杂碎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李狗子低声称是,低着头绕开了那学徒,一路小跑的去取水了。
“啧,真无聊……这狗东西的脾气怎么这么好!?”面带恶意的学徒啐了一口,“若是他敢反驳半句,看我不打烂他的脸!”
“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勤杂工,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主儿,你跟他置什么气啊!”另一个要水的学徒工劝道。
“哼!他爹不过是死在了船厂里就能当勤杂工……我爹出去帮人修船掉水里淹死了怎么就不算呢?”面带恶意的学徒不忿道。
“怎么?你也想当勤杂工?”另一个学徒打趣他。
“哼,我就是看他不过!”说罢,面带恶意的学徒向着李狗子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哎你……算了,随便你吧。”最初的那位学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嘟囔道,“看来这水……还得我自己去取了。”
……
李狗子快步来到新设立的后勤处,说明来意之后那管后勤的大妈就给了他一大壶烧开了的酸梅水——煮水的时候扔里面几颗晒干的乌梅、山楂,煮出来的水就带着股子淡淡的酸甜,晾凉之后喝起来那真是解暑极了。
拎着这么一大壶酸梅水,李狗子探头看了看,果然发现那面带而恶意的学徒正在堵他。
李狗子没与他正面冲突,而是绕了个圈从厂子中间穿过去,向着之前要水的师傅那边跑去。
可那面带恶意的学徒一眼看到了远远绕开的李狗子,顿时不怀好意的缀了上来……
李狗子长叹了口气……这家伙也不敢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顶多给自己推个跟头,再打翻他手里的水壶罢了。平时发生这种事,只要不反抗让他们发泄,等他们出了气就好了。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李狗子就是不想让他打翻自己手里的水壶,特意贴着船厂中央的区域,也就是肖恒的那些学生们讨论的那个桌子往回走。
可追着李狗子的学徒也不知道是今天特别闲还是心情非常不好,如果是平时他早就绕道走了,可今天居然大着胆子向中央这桌冲了过来……
李狗子不自觉的就继续往中央靠了靠,然后他就发现那追过来的学徒突然一脸坏笑,洋洋得意的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李狗子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有什么事吗?”
“啊!?”李狗子一愣,回过头来就见之前跟微胖同学据理力争的那个女孩居然正在看着自己,而其他的学生也都停止了讨论,看向了自己这边。
原本肖恒的这群学生周围很少有人会过来的,除非他们主动叫人过来讨论,否则船厂之中的人大多都不敢去打扰他们……而现在李狗子居然不知不觉靠得太近了,以至于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这可怎么办?
那女孩仿佛看到了李狗子的紧张和焦急,顿时温柔一笑:“别紧张,我们也都是跟你一样的普通人,只不过找了个好老师罢了……你先冷静一下我再问你……你有什么事吗?”
尽管听到了对方的劝解,可李狗子还是满脑子空白,听到对方再一次问起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了抬胳膊……然后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就移到了他拎着的水壶上。
“哦,原来你是给我们送水来了……”女孩恍然。
“嘿,正好我都说累了……你小子可真有眼色!以后就跟我混吧!我罩着你!”微胖的那个男生一把搂住李狗子的脖子道。
“你罩着他……谁罩着你啊!?哪来那么多混言浑语!我看你就是不学好了,看我不给你告诉老师的!”那女孩立即不饶人道。
“老、老师才不会管呢!”那微胖的学生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还是松开了李狗子的脖子,指着桌上的一小块铁板问道,“你说说,着玩意应该怎么防锈为好?”
“……小人看家母都是用猪皮擦锅的,擦过之后就不锈了……”李狗子开动脑筋说道。
“哦?油封法啊……倒也是个办法,可如果只是刀剑铠甲倒还不错,对这龙骨可就没办法了,这怎么油封……”微胖学生挠着下吧说道。
“锅底的油用刀都刮不掉,不知可否防锈?”李狗子低声问道。
此话一出,所有学生都愣住了。
“怎,怎么?不行么?”李狗子颇有些胆怯的问道。
“行!怎么不行!”忽然,那微胖学生一拍大腿大声笑道。
“不错,刷油也是个方法……只是不同的是要刷什么油罢了。”那女孩也想到了问题。
“不如你我一齐说出答案如何?”微胖学生眨眨眼,倒数了三声……
“3、2、1……”
“……沥青!”
几人异口同声道。
随后,众人忽视一眼,忽然将李狗子团团围住,并将其高高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难题,被李狗子一语道破,也难怪他们如此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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