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135 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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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亡了吗？

从理论上来说，还没有。

至少在赵朞被干掉之前还不算灭亡，可是任谁都知道，大宋的灭亡已经被按下了倒计时的按钮。

蒙元在攻打大金的时候，与肖恒和秦荐都打了个照面，尤其是肖恒给蒙元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所以蒙元在继续攻打南宋的时候还保留着一份谨慎。

至少，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没有信心能够击破以肖恒的部下为主力的防守。而秦荐的坚壁清野战术也的确打乱了蒙元进攻的节奏，让他们只敢在长江南岸建立一个前进基地。

不过在短暂的修整补给之后，蒙军立即开动大军南下攻城，而平江府则再一次迎来了外族侵略者的考验……

面对蒙军的攻势，朝野上下大多都寄希望于平江府的奇迹，希望出现一次逼退金人的奇迹。

然而没有了秦荐，奇迹再没有发生。

蒙军仿佛戳破一层窗户纸一样轻易的攻破了平江府的防御……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战事居然进行得如此顺利！

而接下来面对蒙元兵锋所指的，就变成了大宋的都城——临安。

临安墙高城深，在冷兵器时代中是个近乎无法被攻破的城池。

正常来讲城市越大、城墙越高，那么想要攻破它所花费的代价也就越高。

大型的城市不仅防御力强，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储备的物资可以让其撑很久很久。

一般来说，只要城市足够大、城墙足够高就不可能被攻破……想要攻破这种规模的城市只能靠围困，甚至长达数年之久的围困。

这种围困战略实际上就是在以本伤人，要付出远比防守方多得多的，甚至数倍于防守方的代价才能将之击破。

所以在历史上真正的超级城市基本上都是由内部开始崩溃的，要么是因为内乱、要么是守将投降，真正的因围困而陷落的大型城市凤毛麟角。

但是，当火炮被发明出来之后，一切就已经不同了。

当坚固的城墙不再坚固，那么进攻方要付出的代价就小得多了。

再加上此时南宋在火药武器的研发上早已落后于蒙元，所以当火力上的优势不在之后，脆弱的防御体系在火炮面前一文不值。

尽管肖恒轰塌了城门楼给南宋政权以强烈的警示，但在连番讨论之下却并未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南宋既没有类似大金那样强大的骑兵，也没有肖恒那样的装甲车。所以无论是中都之战还是扬州之战，他们都没办法简单复制。

低效率的朝议耗尽了南宋最后的生机。

当平江府瞬间城破的消息刚刚传到临安府的时候，蒙元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而且他们并没有原地休整，而是连夜开始了攻城。

临安的城墙巍峨雄伟，但也扛不住火炮的无限轰击。

尽管实心炮弹的威力不如开花弹，但威力不足数量补。蒙元为了一鼓作气足足调用了一百多门轻重火炮对临安城展开了猛烈的轰击。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临安城就被攻破了。

然后蒙军立即从这缺口中杀了进来，一路势如破竹般地攻陷了皇城。

如果对于普通的“回”字型都城来说，被入侵者攻破了皇城那就真的没救了。

但临安城妙就妙在它总体呈现一个类似菜刀的形状，靠北的上半部分是厚重的“刀身”，而尾部靠山的部分则是“刀柄”。

大宋的皇城就在这“刀柄”处。

如果是正常的“回”字形城市——例如大金的中都城，入侵者攻破外层之后会开始清剿外层，等外层的战事平息之后才开始围攻内层。

这样一来内城的皇帝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但对于临安城来说，临安以西紧邻西湖，根本不适合大军展开，而临安以东的“刀刃”方向则河网密布同样不适合大军展开，只有北方的正面是窄窄的平原，比较适合攻城。

而等入侵者攻破了外城之后，还要跨越整个城市才能抵达临安皇城的北墙……但是皇城的南墙外就是钱塘江！出门直行上船就能溜，追都追不上的！

至于这里为什么有船……

……那还不是因为肖恒！

由于肖恒留下的那份报纸所引发的大逃亡，在蒙军抵达之前临安就已经十室九空了。

而各位大臣也不傻，明面上不讲背地里一个个地都将家眷送往了南方。

毕竟那份资料真是太详细了，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判断出大宋绝对无法抵挡来自蒙元的进攻的。

所以最后就连赵朞都守不住他最后的倔强，默默的准备了几艘船作为后路。

所以尽管蒙元的进攻已经足够犀利了，但在平江府破的消息传到临安的时候，朝廷里的大佬们包括赵朞在内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而当城破的消息传来的之后，整个临安城里的高官以及皇帝赵朞就立即动身前往江边……等蒙元杀入皇城时船影都看不见了。

只是皇帝和高官们跑了，但这宫里的宫女、太监可就被留下来了。

毕竟几艘船的运力可不能将所有人运走，而大宋既没有肖恒的能力，也没有肖恒的心性，绝不肯也不能带着这些随时可以抛弃的普通百姓一起离开的。

而这些服侍了皇帝一辈子的人，就这样被卖了。

蒙军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尸体。

太监的、宫女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

当小太监看到那个扶着自己去太医监的大太监时，他的表情也跟着扭曲了。

昨天还活生生的人，还会开玩笑、还有功利心……而现在，那个大太监却只是躺在路边的一坨肉，一坨尸首分离的躯体。

小太监捧着那大太监的脑袋想要找到他的尸身……然而无头尸体太多了，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身体。

也许连那大太监都没想到，自己一时的预感居然应验了——他的确再也看不到那个叫做小狗子的小太监了，只是天人两隔的双方换了个位置。

小太监犹豫了一会，随便找了尸体将脑袋放了上去，然后摆了摆大太监的尸身接着转身就跑。

已经没时间给他耽误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寻找干粮！

他记得御膳房那边还有些熏肉之类的东西，只要带上一块就能挺上很久了。

只是随着小太监跑遍了半个皇城，对这里很是熟悉的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之处——不少原本住人的房间却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房内也丝毫不见半点血迹，有的房间内甚至还有匆匆收拾打包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许多人早就知道了今夜的浩劫，并且在蒙人攻入皇城之前就跑了！

最初小太监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随着证据越来越多，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皇帝、大臣以及皇帝的亲信……很有可能早就跑了，留下他们当做炮灰来阻碍蒙人的脚步。

总是出力帮他的大太监、和善的宫女姐姐、御膳房偷偷给他们留吃食的掌厨爷爷……

一个个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此时全部躺在血泊之中，而女性则更为不堪……天知道她们死前受到了怎样的侮辱和折磨。

小太监越走越是心凉，最后一股悲愤的情绪从心中喷涌而出，化作一句他只是隐约想过的，都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

“狗皇帝！”

此时皇城内的蒙人已经很少了，似乎大部队去追官……狗皇帝了，这倒是给小太监他们留下了一丝生机。

熟门熟路的在御膳房里翻出了不少干货，想了想小太监又弄了块布包了不少米进去，最后带着沉重的战利品一路躲避蒙人回到了太医监。

当小太监回到太医监后，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忽然跳了出来。

“你回来啦！”

“嘘！闭嘴！”

小太监胸中依然燃烧着一股火焰。

“哦……”

两位太医监的小学徒微微一愣，最后居然都乖巧的应了下来。

三小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小太监将他的战利品一样样的拿了出来。

熏肉、火腿、腊肠……还有整整一大口袋的米，这些东西省着点吃足够他们吃两个礼拜了。

“就这些了，你们找到什么了？”小太监问道。

“这个……”

稍微犹豫了一下，小胖子苦笑着拿出了他们的战利品。

人参、鹿茸、灵芝、虫草……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几串铜钱。

其中这些银两和铜钱还是他们两个忍住害怕摸尸体摸到的。

“对哦……”小太监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之前一路上看到那么多的尸体，多摸几个大概也能摸到不少银子了。

只是……回想起那些熟人的面孔，小太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鼓足勇气去摸他们的尸体。

摇头甩开那些烦心事，小太监飞快地把所有东西分成三份，每一份的药材、钱粮都差不多。

“咱们萍水相逢又大难不死，今后也许还有再见的一天……告辞。”说罢，小太监扛起自己的那份包袱准备离开。

结果没走两步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着跟上来的两人莫名其妙。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呃……”两人挠了挠头。

“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小太监再次抱拳拱手，结果刚一转身那俩牛皮糖又跟了上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太监气恼道。

“多个人多把手……晚上至少还有个望风的不是？”小胖子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

而旁边那小学徒也是猛点头。

小太监思路清晰说话算数，而且能在混乱而又危险的皇宫里拿到吃食又跑回来……跟着他肯定比自己无头苍蝇似得乱闯活下来的面大。

“……”

小太监想了想，觉着这两人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那好，事先说好了，你们一切都得听我的！”

“好！”

说罢，三小一路走走藏藏，不大工夫就摸上了西山。

“咱们不往外跑吗？”直到进了林子，小胖子这才问道。

“不行，外面全是蒙人……城外兴许更多。狗皇帝坐船跑了，可咱们哪有船啊？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出了城就是等死。”

小太监的思路很清晰。

“那……这山上就安全吗？”小学徒问道。

“不安全，但比城里强。”小太监皱眉，“咱们得找机会往西湖那边跑……北人不善水，最好搞一条船在芦苇荡里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咱们再跑。”

“可是……咱们又能跑到哪去呢？”小胖子忽然有些泄气。

“天……塌了。”小学徒也是有些丧气道。

“不，天没塌……咱们去四川！”

小太监的眼睛亮晶晶的。

“四川？秦荐？他不是畏战而逃了吗？川蜀之地岂不是群龙无首？”小胖子问道。

“我听官……那狗皇帝之前就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过，现在川蜀之地被秦荐秦大人经营得有如铁桶一般，而且秦大人训练的三千精兵也早就不听宣调了，与其追随那狗皇帝，不如去川蜀碰碰运气。”

小太监的消息来源可都是一手的，比起太医监这帮人道听途说的八卦那可是有力多了。

“四川……咱们凭着两条腿啥时候才能到啊！”小胖子一想起要走那么远就两腿发麻。

“能走到的，总归能走到的。”小太监眼中亮起了一丝火焰。

“说得轻松……你是可以，我却完了！师傅说了我是天生扁平足，走不了远路的。”小胖子自艾自怨道。

“……”

小太监欲言又止。

“狗子哥，你想说什么？”小学徒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拉住小太监的手问道。

“听说……秦府有车到川蜀去，只要五个铜板就能买一张票。”小太监的脸上陷入了回忆的神色。

“车？”小胖子的眼中升起一线生机，不过很快又气馁了，“这兵荒马乱的，秦府还敢派车来吗？”

“不知道……”小太监想了想，“……但听说最后一辆车是在明天。”

“明天！？”

“地点呢？”

太医监的两小同时问道。

“应该是在雷峰塔附近，可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只听黄相爷提过一嘴。”

小太监说道。

“反正也得藏到西湖，索性咱们就趁着黑连夜赶到雷峰塔，若是没有秦府的人来咱们就钻芦苇荡……如何？”

小胖子问道。

“如此甚好！”

小太监点头。

至此三人商定了未来的方向，稍作休整就向西湖的方向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