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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莫嘉慧,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出现了。
这三个星期,每个周日的下午,我都在那个路口等了又等。而她,却都没有出现。
她也没有上学。
在省中,她的存在真的充满神秘——长期不上学,都跑到哪里去了?而且学校也不开除她。
也许,她像小说或者电视剧里演绎的那样——得了绝症?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忽然感到有一丝丝难过,也激起了我对她的好奇。
我开始打听她的下落。我打听到了她是文科5班的,那个全年级比较靠后的班级——不少关系户的子女都入读那个班。
为了打听她的班级,我可是动了一番脑筋。
省中每一次月考,都会根据总分排一个全年级的排名表。一般年级前50名会张榜公示,而后面的则由班主任掌握——看自班学生在全年级的水平。
因为我是课代表,每天要收全班的作业给班主任。那一天,班主任不在,我故意装作把作业弄倒一桌,在收拾的间隙,拨开了那份虚掩在桌边的年级排名表。
我边收拾,眼球边快速地扫描,寻找“莫嘉慧”三个字。
就是这样,我知道了她所在的班级。
她消失后的第四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没有去图书馆,而是直接在那个路口等她,她依然没有出现。
在等了6个小时后,确信我不会等到她,我决定走了,回家尚早,爸妈都出差去了,所以我不需要那么早回家,遂决定在城市里游荡……
夜幕降临,我荡漾在城市的江边,晚上这里灯火通明,远处高楼林立,黄色的灯光照射出高层的巍峨,那种霸气在向世人宣誓着城市的权力和财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表明着城市的富裕,各种硕大的广告牌,是这座丰富多彩城市的真实写照。灯光和数座跨江大桥宛若霸气十足的长龙印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报纸上,总是称这条江是城市的血脉。但今夜,却觉得这血液里流淌着“暴发户”的细胞——这是中国的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它富裕得让人讥讽它是“暴发户”,而财富也一直是它的代名词。
地方的文人把这条江称为“母亲河”,尽管她明明是条江,发源于云贵高原,带着原始的野性,一路奔流而下。
这座城市的孩子,大多数都有这样的经历——父母拉着孩子的手,闻着江水的味道,踩着榕树树荫下的点点光斑,沿江漫步——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的味道。
如今的滨江路是城市的标志,很多人都会在这里夜游,也包括许多混混。
此刻,我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群混混。没有过多的观察,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一群混混:夸张的爆炸式发型,男的全黑打扮,女的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男女之间搂搂抱抱,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对于这类人,一般而言我是不屑一顾地走开。然而,这一次,我却站住了。
带头的是一个20多岁的青年,嘴里叼着一根烟,怀里搂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莫嘉慧,噢,不,是“小飞囡”。
她手里也夹着一根烟,有意彰显“恶人”的气场。
我望着她,出了神。她看到了我,尽管她只扫视了我一眼,就漠然地把视线移走,正如她在学校里的那样,好像从来不认识我。
一群人从我身边走过,其中一个矮个子的混混还瞪了我一眼,发出一声轻蔑的“哼”,随后是一句“看你老母啊!”
尽管受到蔑视,我却没有力气去对他的无礼做出回应。这个也许基于三个原因:一是我真的呆了;二是我一定打不过他们;三是我对他们很鄙视。
我站在那里,站了好久,接着就在江边的石凳上坐了好久。
我望着城市江边那座古朴而引人注目的建筑——老海关大楼,那是晚清的古建筑,经过多次修葺,依然见证者城市的繁华。
望着这片繁华,我居然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异样的难过。这就是她的生活状态,她每天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石凳上睡着了,睡梦中我似乎梦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用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那个女孩既熟悉又陌生,离我很近又似乎很远。
清晨,江边早已喧闹,汽车的鸣声把我惊醒,我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一,我要上课。
我截了一辆“的士”匆匆上了学。而这一天,我第一次被老师批评,原因有三个:一是我没交作业;二是我没带书;三是我迟到了。
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而在办公室里,我看到了她——“小飞囡”。她已经穿上了校服,她的班主任正在骂她,我分明听到了“你还像个女孩吗?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你要是不能念书,就给我回家。以后都不要来了,你今天还来干什么?”
女孩没有顶嘴,只是在听——低头地听,并不时地打喷嚏。
我的老师也在批评我:“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迟到、没交作业还没带书?作为课代表,你要严格要求自己啊。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了,呵呵……”接着,我把老师改完的作业抱回班级,我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坏女孩”的班主任说:“你无可救药了,回去写3000字的检讨。”
接着就听见“小凤仙”的声音:“对她说那么多干什么?让她父母来,真是‘神台猫屎神憎鬼厌’!”
我庆幸自己并没有遭到班主任的责骂,想起“小飞囡”,却有点为她担心,但是又想起昨晚上她的行为,我又出离了愤怒。
暗自想想:“我在想什么?我真傻。”
从那一刻开始,我内心很厌恶这个“小飞囡”,她果然就如梁俊豪口中的那般不堪。
我讨厌抽烟人,尤其反感抽烟的女孩。
我讨厌“混混”,他们是世上最无耻的“蛀虫”。
每次看到父亲穿上检察官的制服,那鲜红的国徽闪闪发亮,我觉得那是正义的光芒。人是有善与恶的,善人要褒扬,恶人要惩戒。
对待恶人,应该无情无义,冷酷铁血。
她那种高冷凌厉的眼神,我也终将学会。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会碰到她——校园里、回家的路上、甚至于那个路口,每一次都是她一个人。
而每每见到她,我都会把头颅抬得格外的高,然后不动声色地从她身旁走过,像个陌生人一般,仿佛并没有看到她,也好像从来也不认识她。
有好几次,我眼睛的余光让我察觉到了她停下来望我,而我依然高傲地从她身边走开,我甚至会察觉到她脸上的一丝不安,我感觉到了快感。
有一次,我和陈新伦一起走在校园里,莫嘉慧看到了我们,朝我们望过来。陈新伦朝她招了招手,并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到了她跟前闲谈。
莫嘉慧边跟陈新伦交谈,边朝我望过来,我一动不动地立在远处,看到她的目光,我干脆就转过身去。
“陈新伦,快点!”我喊到。
“你先走!”他回应。
听了这话,我便径直回教室去了。
那以后,陈新伦和我的关系有点奇怪,不怎么爱搭理我。放学,也不再跟我一起走了。
直到一天早上,我催陈新伦交作业,他像没听见一般。
“陈新伦,交作业了。”我干脆走到他跟前。
“我知道了!要你这么热心,老子今天不想交行了吧。”显然,他对我的不满已经积攒了很久了。
“你有病吧。”
“你他妈才有病。”
“别带‘妈’字!”
“老子就喜欢说他妈的,怎么了?”
我没忍住,一拳就挥了上去,陈新伦也没示弱,马上就跟我扭打了起来。我们拽着彼此的衣服和头发,趁一切机会,用拳头打对方,用腿踢对方。可是,我们两个最终倒在了地上,抓扯在一起。
省中的孩子,终归不会打架。
当天,我和陈新伦都被喊到“小凤仙”那里去挨训,“小凤仙”出于保护尖子生的需要,没有为难我们。让我们在班上,做了检讨就算了事。当然,我和陈新伦也享受到了“小凤仙”的“册封”,当了一回“神台猫屎”。
那天晚上,上完晚自习,我去推自行车,陈新伦在等我。
“熙早,我们聊聊。”
“好,我们俩推着车就一路走出去。”
“熙早,你和嘉慧之间是什么关系?”陈新伦没有抬头,推着车出来。
“谁?”我明知故问。
“莫嘉慧!”陈新伦重重地回应。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没好气地说。
“你像个男人可以不?”陈新伦也生气了。
“你是想还要打架么?”我反问。
“真不知道嘉慧看上你哪点?你不要那样对她。”
“我怎么她了?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曾经的梦想。”说完,陈新伦就骑车走了。
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便骑着车出了校门,从学校出来拐弯,是一条二级公路,公路两旁都是民国骑楼建筑,昏黄的路灯,把榕树的影子印在了红白砖相间的围墙上,一盏路灯下,我远远便看到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立在美的光影里。
轻轻的晚风,会把光影吹得有点晃晃悠悠。她娇小的身影也随之飘动,不留痕迹,掠过我的脸庞。
我竭力转移自己的视线,不想看到她。但是,她的形象却像不露行踪的溪水,无处不在的风,占据我的脑海。
但我告诉自己,这是假象,她并不清纯,不过是妩媚,甚至是艳俗。
即使是骑着车,我也依然高傲地抬起头,用力蹬了几下自行车。
她跑了上来,横在我的面前,一把拦住了我。我一个急刹,自行车后轮甚至往上翘了起来——差一点,就撞上她了。
“你疯了吗!”我吼了一声。
她没有吱声,一直盯着我看,她的眼睛里含泪,竟让我动了一丝的恻隐,但是我马上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
我们俩面对面,站立着——我推着自行车,她就站在我的对面,街角的路灯带来她若隐若现的容颜,带着某种芬芳,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
我推着车,继续前行,她用身体拦阻我的前路,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在哭。
哭得让我感到自责——我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
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她一直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我……哗哗落下的分明是泪水。
我走到她的跟前,没有说话,抽出了面巾纸,她接过纸巾,擦去脸上的泪水,而她则低下了头,她喃喃的说:“你混蛋!”
这一句“你混蛋”,骂得我更加莫名,我不服气:“你干嘛骂人?”
“有你这么待人的么?”
“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呀。”我尖酸地说。
“你说话真刻薄!”她恨恨地说。
“刻薄?当你在学校里漠视我的时候,就不刻薄了?”我更加不服气,把这些天的不满全盘托出。
“噗~”她突然笑了,“瞧你一个省中资优生,那么小鸡肚肠!”
“谁小鸡肚肠了?”被她接连地冷嘲热讽,我的不满全部写在了脸上。
“你还说你不小鸡肚肠,就那点小事,你都记挂心上。那天,我没跟你打招呼,因为‘鼻涕伦’在!而且我有事。”她解释说。
“你有事?”我反问。
“对呀。”她的声音变得轻快。
“跟那些小流氓同流合污吗?”我愤愤不平。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用词也奇特,什么叫做同流合污?”她没好气地说。
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我说:“以后别和他们那些人在一起了,好吗?”
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我们之间的友谊,与他人无关吧。”
听到这里,我忽然才察觉到什么——回顾刚刚自己说的话,似乎满满的全是醋意。而我为什么会吃醋呢?
我真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
我没有追问她强迫她作出保证,我凭什么这样要求别人呢?
“我们做个朋友吧。”她伸出手。
过了很久,我也伸出了手。两手一握,没想到从此,这个女孩的命运就跟我交织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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