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阴暗和光明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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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总是能在身后的人追上来之前，选择更好的逃跑方向。

他们顺着蜿蜒的小巷曲折前进，不远处就是被雨帘模糊了的灯光。深夜的街道上人很少，零星的长柄伞遮挡了人与人之间的视线，雨滴连成厚厚的水面，镜面般倒映着地面上的一切。

被倒映出来的画面不断被雨点打碎，鞋子毫不留情地踩在碎成扭曲线条的画面上，水花随之飞溅。

织田作之助是一个底层黑-手-党，今晚本来也是一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任务，也毫不例外地因为他的某些坚持，而让情况变得糟糕——当然，说的仅仅是他本人身处的情况。

想来其他人那边已经很顺利地收割成果，完成任务了。

织田作之助带着少年找到一处掩体，那是墙边的一个高大的杂物箱，杂物箱中间的缝隙足够藏下一个人。

追踪者还没有抵达。

“少年，”织田作之助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跑吗？”

少年果然问他：“为什么？”

是的，看起来只是织田作之助和那些追踪者的事情而已，本应该和路过的少年毫无关系——除非，追踪者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家伙。

黑-手-党有黑-手-党的规矩，这一伙人打算在他们的地盘上走私军火，恶犬被发现恶行了想要反咬一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那些人来说，只要是见过他们的人，都是要被处理的。

或许少年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们在做些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其中人的身份，更加不知道这些人的长相，但出现在交易地盘上的，不论是地头蛇的港口黑手党还是路过的普通少年，都是他们的敌人。

“听明白了吗？他们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招惹的。”

叮嘱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织田作之助望向即将来人的方向，他的眼瞳中飞快闪过无数画面。

这里是一个分叉口，一边通往有着璀璨灯光、夜晚仍旧营业的商店，另一边通往另一个幽暗的小巷。

“你走吧。”织田作之助说，等了数秒，却没有看到少年有任何举动。

他皱了皱眉，但这时候也没有时间再说些

什么，他拉开了双枪保险栓，在掩体后探出枪口。

一、二、三、四。

第一轮，一共四发子弹射出枪口。

有人的闷哼声响起，打在手腕上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将来者的战斗力削减。追踪者的枪械落在地面，织田作之助二话不说再次射出子弹。

子弹击中的大多都是腿和手，但这样一来，追踪者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只有四个人，果然是底层的待遇吗。”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工作不宜拖延，织田作之助打了电话报告了地点，等待同事抵达此处处理这几个追踪者。

他的视线落在身边，蓝发的少年正在安静地看着他。

挂了电话，织田作之助冷起了表情，用相当严厉的语气问他：“刚才让你走怎么不走？”

男人深酒红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站在脸颊上，这一刻收敛了温和气质的他看起来十分冰冷。

上杉乐还蹲在箱子和箱子缝隙的黑暗里，他抬头看着男人，男人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向他伸出手，拉着他离开。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上杉乐说着，绯红的眼瞳倒映着男人的模样。

男人还持着枪，他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有型的肩膀看起来十分可靠。就是这么一个此刻散发着冰冷寒意的男人，在刚才，在他作为一个误入危险场地的普通人出现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他。

“你帮助了我，就这样独自离开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上杉乐站了起来，他走出黑暗的缝隙，站在了男人面前。

“……就算你留下来也只会拖后腿吧……”织田作之助意识到，自己变得冷淡反而更加没办法应对这个少年。同事快要来了，他无意让少年过多牵扯这边的世界，便干脆地揭过这个话题，“现在事件结束了，你也该走了。”

上杉乐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平静，听起来十分真诚。雨水滴答，暴雨在追踪事件抵达尾声的时候也显得分外柔和。

雨也的确在变小了，春夏交接时节的暴雨向来也是来得急骤去得快的。

织田作之助眼神飘向不远处地上的几个人，他思索的时间不长，很快便低下头凑到了少年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耳语道：“没有必要。”

之后也不会见面，少年知道他的名字反而可能会造成什么麻烦。

“你没有必要记住我。不过，你可以把你的名字说给我听，由我来记住你。”

——你没有必要记住我。

上杉乐苦恼地望着他，这一副有些生闷气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像是报复似的，他趁着两人距离还没有拉开，踮起脚伸出手搭在了织田作之助宽厚的属于男人的肩膀上，让对方不得不继续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动作去听他说什么。

“乐，上杉乐。我的名字是上杉乐，要记得我。”

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是赌气的话语，针对于织田作之助说的【没必要记住他】。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他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纤弱的手腕轻轻拿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最后大力一推让对方不得不后退，直接跨过了巷口与外面世界的那道阴暗和光明的分界线。

他站在黑暗中看着灯光下的蓝发少年，轻声地笑了。

“时间很晚了，回家吧。”

……

上杉乐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就这样回家。

他还记得那把加州清光给他的伞。

离开了那个巷口之后男人带着他跑得挺远的，上杉乐回忆了一下丢失长柄伞的地点，他顺着灯光在道路上往前走着，存在感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化为黑色的烟雾消失在另一处没有光亮的角落。

再次出现，上杉乐没有立即从阴影处出来。

在他遗失的长柄伞边站着一个身上缠着绷带的，穿着和之前见到的黑-手-党们相似的黑色西装的黑发男人。男人看起来刚成年，身型还有着些许少年的纤细感。他撑着和地面上那把同样的黑色长柄伞，微卷的发丝些许遮挡了棕色的眼眸。

他面无表情，低着头注视着地面的狼藉。最后竟然蹲下身，亲手将其中一块肉块拾起观察。

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抬眸望着四周，但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分散的黑雾一直

等到男人离开才凝聚成人类的样子，他走到黑发男人刚才站的地方，捡回了自己的伞。

他微微笑着，鞋底毫不留情地碾碎了贴在地面，被雨水覆盖掩藏的微型摄像头。

“真可惜，要不是我接下来还要回去写作，给你过个灵感也可以呢……”

伞到手了，接下来也该回去了。上杉乐记住了横滨这个地方，下一次，他还会再过来的。

也许下一次，他会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