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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这几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赏花宴已备得差不多,不需要她再去帮忙,书房里也不用当值,日子一下子闲了下来。她拿了本《异域志》闲看着,字儿却一个个跳着,入不了眼。
好在,不用面对林怀瑾,但是,却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办。也许书房是待不了了,可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能将自己安排个别的差事。何况一个忤逆主子的奴婢,又能去哪里呢。
林怀瑾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偶然见一次德生,也是面色古怪,却什么都没说。她惴惴不安,总觉得头上像悬着一把铡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燕草近日里总是心神不宁,没有多问瑟瑟的差使,倒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燕草是除了林怀瑾外,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她从入府便受燕草照顾,两人相互扶持到如今,燕草对林怀瑾的心意更是没有比她更清楚的。
瑟瑟望着窗出神。琉璃兔子灯不知道被收到哪里,窗边空荡荡的,曾经放兔子灯的地方比其它地方要干净些。那抹透白的干净泛着光,灼伤了她的眼,提醒她那盏灯如同林怀瑾纯澈透亮的心,郑重地送给她,却被她亲手推了出去。
屋子里愈发憋闷,她放下怎样也看不进去的书,出门透透气。
青砖灰瓦,四四方方的院落,每个角她都熟悉。她慢悠悠转着,心里的憋闷却透不出来。
小的时候,不开心了便到城外吼一嗓子,或是在街上跑上几圈。只要不在人多的地方讨嫌,便不会挨打受罚。如今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落里,行止有矩,进退有仪,只能慢慢踱步,还有许多地方不能去,再不能如从前那般随意。
她踱到天井,眯眼抬头看,恰巧看到一群灰扑扑的鸟儿盘旋,像极了她去年秋天见到的那一拨。不知它们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
总归比她自由。
她轻轻笑了,暗骂自己不知足。曾几何时,只求些许温饱便足,如今不愁吃穿,倒想要自由了。
回来便起了高热。
许久不曾生过病,早就忘了生病是怎么滋味。燕草给她灌了药便去当差了,瑟瑟闭眼躺着,头昏沉沉的,浑身都在痛。许久不曾这么难受,一时间茫茫然,竟不知身处何处。
恍惚中,自己化作了鸟儿,飘飘然展翅飞于空中,却莫名其妙被人揪着脚拽了下来,在地上扑腾。
便听那拽了她脚的人道:“我要将她带走。”
另一人说:“还不到时候,如今那贼子下了旨,三月后流放,到时……”
那拽了她脚的人立马打断:“不行,她如今处境越发艰难,现下再走已是晚了。公子忧心如焚,命我先将她带至自归山等候。”
“自归山虽厉害,怕也互不住她。何况她也不能离了主子身边,你们自归山想要她,图的什么?”
“哼,狗咬吕洞宾,我们公子若真要图什么,你们一群破落户也给不起。”
“放肆!你竟敢如此无礼!”
瑟瑟被那两人吵得心烦,越发使劲扑腾,脑中清明了一些,身上却难受得更厉害了。朦胧中,她又跌入另一个梦境。
她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案几前,案上燃着卧羊铜灯,面前摊着《异域志》。
对了,她好像在读《异域志》。她拿起书,就着灯光往下读:“扶桑国……无城郭,民作板屋以居。风俗与太古无异。人无机心,麋鹿与之相亲,人食其乳则寿罕疾,得太阳所出生气之所薰炙故也。然其东极清,阳光能使万物受其气者,草木尚荣而不悴,况其人乎!”
她颇有些神往:“草木四季皆荣,人无心机,世外桃源不过如是。”
突然有个少年道:“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便有心机,哪里真有那种世外桃源?不过,据传齐永元元年,扶桑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此国多扶桑木,故以为名。国人食扶桑,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绵。然是否真有此国,却众说纷纭。”
瑟瑟抬头看去,只见屋内的榻上坐了个华服少年,手中也握了卷书,闲闲倚在榻上,见她望来,便冲她粲然一笑。
她看不清那少年面容,却也知道那笑容极是灿烂,似受到什么蛊惑一般,她缓缓起身,朝那少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那少年的面容似被云雾遮盖一般,看不真切,但她却觉得安心非常,拉着他问:“不知那扶桑什么滋味,好不好吃。”那少年点她额头:“馋猫,就知道吃。若有机会,我们便一同去看看。”
那玉葱样的指尖点在她额头,却不急着离去,反而慢慢摩挲,带着一丝清凉。瑟瑟睁开眼,眼前云雾散去,那少年墨如点漆,略带些焦急地凝视着她,似在等她的回答。她贪婪地看着他的脸,越看越是好看,连他耳根处渐渐泛上的红晕都显得格外可爱。瑟瑟握住他的手,笑道:“好,我们同去。”
那少年面上却带了些困惑:“去哪里?”
瑟瑟瞪大了眼往四周张望,只见屋里陈设简单,哪来什么案几竹榻,分明是在自己屋内。也没有那两个吵吵嚷嚷说些莫名其妙话的人,只有林怀瑾独自坐在床边,而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中还紧紧抓着林怀瑾的手。
她吓了一跳,脑子清醒了不少,慌忙松了林怀瑾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眼中柔情缱绻,绝丽不可逼视。
门外传来燕草迟疑的声音:“德生,你怎么在这?世子今晚不是在宫里当值么?”
德生道:“我正是在这里等你,世子爷衣裳脏了,忘了带备着的,回来换一身,你快帮我去找一身来,世子爷一会便回来换了走。”
燕草嗔道:“当了多少年差了,还能忘了带备着的衣服,真是该打,快随我来吧。”
瑟瑟自听到燕草声音便不敢出声,默默挣扎,想将手抽出来,却病弱无力,挣了两下没挣脱,反被林怀瑾握得更紧了。
林怀瑾俯身,在她耳边道:“瑟瑟,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他的气息浮在耳朵边,酥酥痒痒的,说的话似被蜜浸过,香甜芬芳,让人无法拒绝。
瑟瑟愣愣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林怀瑾复又将她的手贴在脸上,笑意盈盈:“瑟瑟,你心里是有我的,我很高兴,太高兴了……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他亲亲她的额角,忍了忍,终究只停留在她额角:“你只要安心信我、等我就好,以后我们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他的话带着些许蛊惑,瑟瑟不由点了点头,他脸上笑意更胜,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瑟瑟摸摸脸颊,似是还能感受到他的触感,燕草和德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想到林怀瑾的话,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想做好什么事,一定能做得十分妥帖。他让她信他,她便安心信他吧。
瑟瑟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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