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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胖子的父亲秉承了祖传的手艺,杀猪宰牛手到擒来,但屠胖子父亲充分汲取了祖上的教训,为人甚是低调,从不张扬炫耀,依靠着祖传的手艺过着平淡简朴的生活。屠胖子的父亲三十结婚,四十岁生下了屠胖子,屠胖子的爹就屠胖子这么一个儿子,便寄光宗耀祖这一希望在这根独苗身上,给这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屠刀。
屠胖子虽名字虽犀利,可对祖上那一套绝活却一窍不通。屠胖子五岁便开始学习祖上的无痛杀猪宰牛法,可学了十多年,连只鸡都宰不了,宰鸡之时还险些被鸡啄瞎了眼。“安乐咒”早已烂熟于心,可屠胖子始终不能将心智与“安乐咒”容为一体;匕首已经握过千万次,可屠胖子始终不能做到人刀合一。期间,屠胖子在老秀才那读过书,可仅能简单的识文断字,之后再怎么读也就那样了,做梦也甭指望着出口成章。
屠胖子的爹晚来得子,看着十多岁的大小子一事无成,屠胖子那活了大半辈子的爹算是活明白了,并未强求,也未苛求。眼看着祖传的手艺到自己儿子这一辈就要失传了,屠胖子的爹难免有些神伤,但只是感叹杀生太多难免损德,或许这是天意。
家中有一老母猪,已经养了十多年了,差不多与屠胖子同龄。这老母猪每年准能产下两窝猪仔,每窝猪仔数量都有十五六个之多,屠家将猪仔养大后屠宰,靠此挣些钱财过日子。
屠胖子自幼爱与家中的老母猪玩耍,与这老母猪结下了深厚的感情,那老母猪也通的人性,能给屠胖子带些欢乐。屠胖子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的爹便不怎么杀生了。十五六岁的屠胖子不用像以前那样给他爹打下手,整日没事干就去山上放猪。这一晃荡,屠胖子十八岁了。
这一日,屠胖子像以往一样上山放猪。那老母猪到了山上之后竟突然发了狂,疯子般的朝山的深处跑去,任凭屠胖子怎么叫喊,那猪也不肯停下来,屠胖子只得紧随其后。那猪跑了许久,跑到了屠胖子家的坟地附近。
屠胖子家的坟地中埋着屠家十多位列祖列宗,屠胖子一向对这里敬畏有加,逢上坟时,总是毕恭毕敬。今日家中的老母猪怎突然跑到这里,屠胖子心里觉得甚是诧异。屠胖子正要捉猪回去之时,那猪竟然爬上坟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时值盛夏,大树的枝叶繁茂,猪爬上树梢后便寻不见了。屠胖子更是吃惊不小,自家的那老母猪四腿矮小,身躯臃肿庞大,怎能上树。此刻顾不上多想,屠胖子连忙爬上了那棵大树。爬上了那棵大树之后,见到自家那头老母猪正不偏不倚的卡在一根大枝桠上,那猪正目不转睛的瞪着屠胖子家的坟地。
屠胖子在大树上立稳之后,正欲叫那猪回家去。这时,屠胖子听见自家坟地附近自远而近的传来些奇怪的敲打声响,便循声望去。
在这棵树上,能将屠家的坟地看的一览无余。屠胖子突然看见一大群黄鼠狼密密麻麻的朝自家的坟地赶了过来,越来越近,屠胖子惊呆了,心说这会不会是做梦,想掐自家的大腿,可又抽不出手来。
仔细一看,好多黄鼠狼身上竟然胡乱的裹着破破烂烂的白布条,走在前面的几个黄鼠狼竟然举着粘着白纸的棍棒,一些黄鼠狼拿着木棍、石块胡乱的敲击着,走在中间的几个硕大的黄鼠狼用几根木棍抬着个木箱。很快,百十个黄鼠狼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屠家的坟地之中。
敢情这是黄鼠狼下葬出殡,此种事情只是听过村中的老瞎子说过,没想到竟能亲眼看到,屠胖子算是开了眼。
这群黄鼠狼来到屠胖子家的坟地之后,一个老的没有几根白毛的黄鼠狼在坟地之后转了几圈,发现两座坟相距稍远一些,那个老黄鼠狼对着这两座坟间的空地指指画画,哇哇乱叫一通,之后,十来个长得膘肥体壮的黄鼠狼便在两坟间的空地处刨了起来,黄鼠狼专擅刨地打洞,不一会,地被挖了个小坑。接着,这群黄鼠狼七手八脚的将抬来的木箱埋了进去,地上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
屠胖子此前听过爹说过,屠家的坟地地处风水宝地,屠家列祖列祖均被安葬在一个名为“龙拉套”的风水格局之中。一座高大修长的山蜿蜒挺拔,山的四方脚下恰有峻岭突出,山中时有祥云相聚,远远望去宛若一头昂首的蛟龙于云中翱翔舞动。这高山之后便是一坐太师椅般的矮山,这矮山稳若一块巨大的磐石,四平八稳。高山的两侧翼处各有一小溪缓缓流下,矮山的两侧亦有两条小溪流下,高山流下的两条小溪与矮山流下的小溪于山脚下汇聚,远看便如同套马的绳索。两山的溪水交汇之后,共同流入两山之间,在两山之间形成一秀美的水潭。
造化奇特,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绝地。屠家的祖坟便埋在矮山的平缓山坡上,面朝龙一般的高山,面临两山间的水潭。当地懂风水的人都说屠胖子家的坟地好得不得了,屠家不出皇帝也得出将军。
黄鼠狼乃是通灵之物,来此安葬,说明此地定包含玄机,藏有灵气。屠胖子算是想明白了一些,可转念一想,这地乃是自家的坟地,埋了黄鼠狼太不像话了。
眼见黄鼠狼在自家坟地下葬,屠胖子想去阻拦,可下面的黄鼠狼数量太多了,就凭自己和一头猪,别说别的,单是黄鼠狼的臭屁就惹不起,那么多黄鼠狼每只放一个屁,就足以让自己就地去见祖宗。
屠胖子最终没敢下来阻拦,在树上楞楞的看了半天。黄鼠狼走远了之后,屠胖子便要从树上下来。下树之时发现自家的老母猪说啥也下不来了,常言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来上树也一样。
屠胖子费了半天的劲,也没将母猪从树上弄下来。实在没辙了,屠胖子便对母猪说:“你先在此等候,我回家叫人把你弄下来。”那猪听完屠胖子的话后,哼了哼,似乎懂得屠胖子的意思。
屠胖子回家将爹叫来了,一路上,屠胖子将坟地里发生的事情跟爹说了一遍。屠胖子年过半百的父亲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只是淡淡的说:“黄鼠狼这东西有灵性,它们在咱家的坟地里下葬,正说明咱家坟地的风水好。”
“可它们再有灵性也终归是畜生,谁人教了它们,使它们与人一样入土安葬?”屠胖子问老父亲。
“人可以向畜生学,畜生缘何不能向人学。有人学螳螂练成螳螂拳,有人学老虎练成虎爪,有人看鱼儿游泳就造了有浆舵的船,这样的事情举不胜举。明白了这个道理,黄鼠狼下葬便不足为奇了。”屠胖子的爹说,“我们与黄鼠狼等畜生共同生活在太行山之中,时间久了,彼此间便能逐渐了解彼此的习性。”
“可是它们占了咱家的坟地,那么多的地方,非得往咱们家的坟地里埋。”屠胖子愤愤不平。
“那地方又不是谁家的,谁都可以去那里埋。只是别破坏了人家的坟,那黄鼠狼破坏了咱家的祖坟了吗?”屠胖子的爹教训起屠胖子。
“没有。”屠胖子嘟囔着说,“可是有了黄鼠狼进了咱家的坟地,心里不甚痛快。”
“人家黄鼠狼又没跟你争什么,你有甚不痛快。朱元璋的祖坟说不定都被野狗给刨了,人家朱元璋还不是赶走了鞑子,坐稳了大明的江山。”屠胖子的爹对屠胖子一通教训。
到了坟地后,爷俩费了好大劲才从绳索将老母猪从高大的树上弄了下来。将老母猪从树上弄下来之后,爷俩累的气喘吁吁,便坐在树下休息,怕猪在祖坟中撒野,便将这猪拴在树上。
缓过劲后,屠胖子想让父亲看看黄鼠狼的小坟,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屠胖子心里纳了闷,自家的坟地中只是有些矮矮的绿草,并未高大的杂草,况且黄鼠狼的坟是今天新埋的,坟土是新的,应该能找到。
屠家坟地有二十来个坟头。屠家埋人都是借着山势自高而地的埋,没有刻意设计过坟地的格局,屠家的坟地中的便是错落但无致,只是无意之中形成了一种交相掩映。屠胖子绕了坟地转了两圈,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黄鼠狼方才埋下的小坟。
这黄鼠狼果然是不简单,居然巧妙的运用了自家坟地的紊乱格局,将小坟巧妙的藏入其中。正值父子俩感叹之际,老母猪突然咬断了绳子,朝着坟地里跑了过去,屠胖子父子紧随其后。老母猪跑进坟地后径直奔着黄鼠狼刚埋的小坟去了,跟在猪后面的屠胖子父子这才看到黄鼠狼埋的小坟。
人找不见,猪居然能找见,屠胖子再次发出感叹。那母猪找到黄鼠狼的小坟后,用长鼻子三下两下将这小坟给拱得乱七八糟。
这时,坟地周围可有了动静,屠胖子父子一看,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黄鼠狼来了不少,那些黄鼠狼个个目露凶光,四面八方的围了过来。
屠胖子家的老母猪也不示弱,呲牙咧嘴,使劲的晃悠两只大耳朵,好让凶恶的目光露出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屠胖子的父亲双手抱拳,向着那个老的没几根白毛的黄鼠狼弯腰鞠了一躬,说道:“我家蠢猪年幼无知,不懂事理,破了你家的坟墓。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这蠢猪计较。”
屠胖子的父亲边说便将用双手修葺黄鼠狼的坟,父亲修葺坟墓之际,屠胖子抱住了怒气未消的老母猪,不住的抚摸老母猪的头,老母猪才算安顿消停下来。
屠胖子的父亲很快将黄鼠狼的坟修好了,修好后的坟比原来的要好看许多。屠胖子的父亲修好坟墓后,对着最老的黄鼠狼说:“这坟头应该是圆的,带尖的,不是扁的。下次你等埋葬之时要注意。”
诸多黄鼠狼见坟墓修好,怒气顿时消去了,可仍旧不离开,将屠胖子父子及老母猪团团围住。
“你等放心,这坟我们不会再破坏。以后我来此上坟,可替你烧些纸,摆些贡品。”屠胖子的父亲对着年老的黄鼠狼说。
黄鼠狼遂逐渐散去,屠胖子家的坟地恢复了平静。天色渐晚,屠胖子父子便领着家中的老母猪起身回家。回家路上,屠胖子的父亲如同方才教训屠胖子一般地将自家的老母猪训斥了一番,老母猪耸拉着耳朵不再哼哼。此后,屠胖子和这老母猪的情谊更加深厚了。
屠胖子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十八岁的时候,屠胖子并不胖,相反长得极其修长,宛若秋风中屹立的挺拔翠竹,四方脸上的五官长得极其端正。可是媒婆忙乎了半天,十里八村的为屠胖子牵桥搭线,屠胖子的婚事仍旧是八字没一撇。
屠胖子十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已经收起了祖传的匕首,不再杀生了,家中老母猪产仔之后,直接到镇上去卖。屠胖子十八岁那年,家中的老母猪不能再产仔了。这样,屠胖子家的生活每况愈下,屠胖子的婚事愈显艰难。
屠胖子倒也不急,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去放猪。屠胖子二十岁那年,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旱,颗粒不收,皇帝没福民遭难,水深火热中的黎明百姓纷纷骂起了皇上,有的地方饿殍满地,有的地方暴民风起云涌。
屠胖子二十岁,屠胖子的父亲已经六十岁了。这一年,家中的日子极为拮据,六十岁的老爹显得尤为苍老,屠胖子的婚事只得被搁浅,父母为这事可发了大愁。
屠胖子二十岁的这年冬天早晨,屠胖子爷俩去镇上买东西。以往繁华的小镇在这冬日显得尤为萧条,可镇上的一处竟围了好多人,屠胖子父子便上前去观看。
只见一楚楚动人的女子身披重孝,跪在街边,边上一张白纸上写着红红的一行字“谁人能发送安葬老父,愿以身相许,若背信弃义,甘愿天诛地灭。”
屠胖子将这女子打量一番。这女子白净如雪,因憔悴愈显楚楚动人,瓜子脸因清瘦而显得轮廓分明。五官犹如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雕刻出来一般,极有神韵,嘴角的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有如锦上添花。身穿宽松肥大的麻衣孝布,却有弱风扶柳之风韵。屠胖子看了这女子后,眼睛便不愿从这女子身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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