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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3、阿爸来了
几个月来,仰亚回家时的表情,其实都在阿爸的眼里。自从上次阿爸问过仰亚而他没有说后,阿爸就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阿爸看着仰亚一天天消瘦的脸,看着仰亚游离不定的眼神,和一直有意无意回避的语言。阿爸就知道,仰亚一定是有事了。只是他知道,别说现在的仰亚,就是以前还是小孩时候的仰亚,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轻易地跟阿爸阿妈说的。
可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仰亚不告诉阿爸,不等于阿爸就不操心。相反,阿爸的心里却更加的难受。所以,阿爸一直都想搞清楚自己的儿子仰亚这次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难事。
这几天,仰亚没有回家,一直说在团里忙,但是,又不像以前仰亚忙时的情景。以前,只要仰亚说到忙,那一定是团里又有演出了。有演出,仰亚是兴奋的。有演出就要加班加点的训练。可是,越训练仰亚就会越精神。
可是,这次,仰亚说的忙,跟以前一点都不同。仰亚说这话时,连他自己的底气都不足。从眼神到表情,阿爸就能看到,仰亚都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
这天,阿爸对务妮谎称是要到乡里面有些事要办,就直接到宣传队来了。
“这位老哥,这是原来人民公社宣传队吗?”阿爸问门卫老李头。
“是的,老哥,请问你找谁?”
“啊,你们这里,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是不是都出去演出去了?”
“哎呀,什么演出呀,人都走光了,就只有我一个守门的老头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要不,进来坐坐吧。”
仰亚的阿爸走进了老李头的门卫室。眼睛不停地朝着宣传队里面看。老李头递了颗烟过来,点上。
“老哥,你刚才说什么?这里的人都走光了?不是演出?那都走哪去了?”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这里都解散了,调的调走,回的回农村,哪里还有什么宣传队呀!”
“解散?调走?回农村?”
“是呀,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宣传队了,都解散了,有资格的、有文凭的,都调到了其他单位、部门,新招聘来的年轻女孩男孩,都放回了农村,去参加责任田承包去了。”
“啊?是这么回事?得多长时间了?”
“大概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那你们这里,就没有一个人了吗?都走了吗?”
“都走了,就只有我这个看门的老头,在这里等着上面给我办提前退休呢!啊,还有一个叫仰亚的,一直还在这里等着上面的安排。”
“仰亚?仰亚他还在这里?还在等着上面的安排?那、那、那他现在在哪?”
“你?你是要找他是吗?”
“是是是,老哥,我就是仰亚的阿爸,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他的,你快点告诉我,仰亚他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人,现在到底在哪?”
“啊,你就是仰亚的阿爸呀,啊啊啊,他好像还在寝室里睡觉吧。这久,他几乎天天都这样。哎呀,也是怪可怜的。团里也就只有他还在这无着无落地等着。”
看着仰亚阿爸心急如焚的样子,老李头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不是该对他说这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阿爸走到仰亚的房门前,敲门。眼前的一切,让阿爸真的不敢再忍心看下去了。
阿爸从来没来过仰亚这里,他也从来都不知道仰亚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生活的。可是,在家的仰亚,从小在个人卫生、在个人整洁上还是做得挺好的。他自己的房间、被条等,每一次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整个房间零乱无章,鞋子、衣服到处乱丢乱扔,洗脸洗脚盆里还放着已经洗过的脏水,连洗脸的毛巾都还丢在脸盆里没有扭干凉起来。桌上,书籍、报纸乱七八糟,你压我我挤你的,上面还放着那把仰亚从不离手的芦笙。也许是昨天睡觉前脱下的衣服,糊乱地堆在凳子上,一边衣服袖子和裤脚拖在地上。床上,半边的被条盖在仰亚的身上,还有半截也拖在地上。
整个寝室里,发出一种霉臭的味道。
‘咚咚咚!’
“谁呀?进来!”
听到敲门声,背对着门睡着的仰亚,揉揉自己睲松的眼睛,半闭着说:“阿爸,是你?你怎么来了?”
仰亚一看,是自己的阿爸,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对阿爸说。
看到这种场合,阿爸都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了。
“阿爸,你坐,这么早,你过来,有什么事吗?”仰亚站起来,想过去给阿爸倒一杯水,其实也是想避开阿爸的眼神,以免自己太过尴尬。可是,仰亚把那热水瓶九十度地倒了过来,还是没有一滴水掉下来。
“老李叔,你那还有水吗?你看,我这又没水了。”
一直站在门边的老李叔,正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回去,是该接着这俩父子的话说两句,还是该回避。听到仰亚这么一说,他反应了过来。
“啊,我那边有、有。我去给你拿一瓶过来。啊,老哥,那你跟仰亚聊聊,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阿爸又房间内环顾了一圈,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仰亚赶紧走了过来,把自己放在凳子上的一堆脏衣服、臭袜子之类的,抱着想丢进盆里。可一看,盆里却又是满满的一盆脏水。他只好又把衣服放在床上,端着水盆准备出去。
“好啦,不用忙了。我就坐这里吧。”阿爸说着,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两三个月都没上班?”
“没,阿爸,你看,我这不上起班的吗?只是------”
“只是什么?别人都已经走了,就你一个人还留在里,你上什么班?”
“陈团长说了,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比较难安排。所以,他一直叫我在在里等。不过,阿爸,我虽然是在等,可是,团里还是发我的工资的。不过,只是发基本工资,比原来少些。”
“不就是宣传队解散了吗,没有演出了吗?没有其他的工作,大不了,你就回去跟我们种地就得了,你也没必要瞒着家里呀。”
“阿爸,我、我这不是怕你们为我担心吗?再说,陈团长都说了,我还在等待上面的安排,所以------”
“这几个月,好几次你回家,我都看出你有事了,上次问你,还不愿意说。这些情况,你都跟务妮说了吗?”
“没!不过,上次,我把工资交给她时,她问了这几个月工资变少了,是不是我拿钱去干别的事去了。”
“你看看,务妮一个人在家,还带着孩子,这多不容易呀,而且还要为你担心。你的这些事,连我都看出来了,难道务妮就看不出来?”
仰亚默默的,不敢出声。
“那你准备还要等多久?”
“这,我也不知道。”
“要不,就回家,队上不是也给你分田土山林了吗?回去种地又能怎么样。”
“阿爸,可我------、我还是想吹芦笙。”
阿爸抽出自己的烟袋管,默默地装上一袋土叶子,几口抽过,连他自己也跟着咳嗽起来。
“想吹芦笙,那你也不能这样呀!你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里渡着日子,真的有一天给你安排个还能吹芦笙的事,你还能吹吗?”
一句话,惊醒了仰亚这梦中人。
是呀,自己这不是自暴自弃吗!
听了阿爸这句话,仰亚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亮了许多。‘知子莫如父’,阿爸的话不多,可是,每一次都能让迷失中的仰亚重新收获信心,找回自我。
这时,老李头提着一杯茶水走了进来,同时还提了一温水瓶的开水。
“来,老哥,先喝杯水,再慢慢地跟孩子聊聊。仰亚这孩子,吹芦笙可是个好手,在我们团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这宣传说散就散了。唉!”
“生活中,有些变化,这也正常,关键是要靠自己怎么去调整自己了。”阿爸接过老李头的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淡淡地说。
仰亚不说话,阿爸也不再说什么。老李头刚来,也不知道刚才这两父子说了些什么,一时也插不上嘴。
“好啦,好啦,早上,我还买有些菜,我们一起,就在下面值班室,我们边做饭边聊吧。”
仰亚也在挽留阿爸留下来吃饭。
中午,三人一起,就在门卫室里,做了一餐简单的饭吃,还喝了点小酒。
通过今天阿爸的开导,还有中午吃饭时,三个人的闲聊,仰亚没有再像以前那么的心里难受了。几杯小酒下去,心里面也轻松了不少。下午,阿爸要赶着回家,没什么事,仰亚也跟着阿爸一起回家了。
从家里回来,仰亚又慢慢地吹起了芦笙。他仍然像原来在团里还有演出时一样,每天早上爬起来,就来到宣传队原来的训练场上,练习基本功。荒废了几个月,有些动作还是有些生疏。仰亚就从压腿、踢腿、压腰等开始练习。
练习到身体有些微微发热时,仰亚才停下来,然后又拿过身边的芦笙,慢慢地吹起来。晚上,仰亚也要用一两个小时,在自己的寝室里练习演奏。
现在,仰亚也想通了,陈团长不是要自己在这里等待吗。那自己就不能放松,要像过去一样的严格要求自己。虽然没有了演出,但是,既然自己是一个吹芦笙的,那就在这个时候继续把自己的芦笙吹好了。不管以后有没有用,有一技在身,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这样想过后,仰亚的精神也起来了,气也通了,吹起来的芦笙也和过去一样的动听动情了,每每都能让周围的人们听到后,说这宣传队都解散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在吹芦笙呢,而且还越吹越好听。
仰亚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如既往地天天早早晚晚地吹着、练着。就连老李叔看着也从心里为仰亚高兴起来。
“仰亚,今天吹得不错哈,要不,晚上,我俩再喝一杯?”
“好呀,老李叔,那你去做饭吧,我这就马上去买菜来。”
“哎呀,还是我去买吧,你继续练你的,你看,我这不一天天也没事吗?要不,等你也走了,就是想做饭给谁吃,也没有人了。”
“不不不,老李叔,今天一定要我去买菜,总不能天天都让你来照顾我呀,我也已经饭来张口好长时间了。你再不让我也做一次,跑一下腿,那以后离开你了,我一个人怎么生活呀,今天下午你就不用动手了,你只负责把饭煮好,由我来炒菜吧。”
“好好好,那今天,也就让我这老头也享一天福吧。”
仰亚买菜回来,两个人在门卫室里,仰亚一边做,老李头一边在这教着:
“你要先把需要的食材全部准备好了,再来切菜;切菜要看食材来,该切片的,就要全部切片,该切成丁的就要全部切成丁,成条的,全部成条,这样,炒出来的菜才好看;
“菜,不要炒得太死,也不要加入太多的各种香料,要保征好菜的颜色;
“火候也要掌握好,这样炒出来的菜才能色香味俱全。”
仰亚一一地照着老李叔说的去做了,这一餐菜做下来,仰亚还真的学到了不少的做菜的功夫。
不管这一餐菜炒得如何,心情好了,两人一起,菜的味道也就好了,酒也好喝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酒。
“仰亚,今晚,你是不是又该去练习吹芦笙了?”
“哎呀,老李叔,难得今晚高兴,就多陪你喝一杯,今晚就不练了。”
“呵呵,那我倒是巴不得呀,有人陪我这老头子喝酒还不好吗?我是求之不得呀,只怕要耽误你的练习了。”
“老李叔,你放心,耽误不了,你不知道我也是团里芦笙吹得最好的吗?我不就是新的锦鸡王吗?还在乎这一个晚上,来来来,老李叔,喝!”
两人一碰,一杯酒又干了下去。
就这样,两人一直喝到夜里十一点过,两人都有点醉了,说话的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相对来说,老李叔比仰亚更醉一些。
仰亚扶着老李叔在门卫室里躺下后,自己才一偏一倒地回到自己的寝室,一倒头,早已是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仰亚还没有起床,就又听到了敲门声:
“阿哥,阿哥,你快起来,快起来,小亚略生病住院了,你快点!快点!”
“啊,小亚略病了,已经上了医院?”
“嗯!你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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