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悲歌未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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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甫私宅位于闹市，一路店铺林立、车马喧嚣。嵇源见蔡宅对街耸立着一家茶楼，楼高二层，雕梁画栋，装饰得颇为雅致。他去楼上寻了位子坐下，一边饮茶，一边扫视着蔡府大门。

素闻蔡甫一手遮天，此番见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登门造访者不绝，方知传言不虚。待至傍晚，十余辆马车从东口而来，往蔡府后门驶去，留下两道长长的、深深的车辙。

一个文士打扮的长须客笑叹道：“光这一马车的东西，抵得上中上人家几年的收入。就是苦了他们家的马，起早贪黑地拉不完啊！”

嵇源和几个邻桌的人纷纷笑了起来，楼上招呼的茶博士劝道：“小店人多，这位客官还请慎言呐。”众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一时都收敛了面色。

嵇源如此连续观望了三日，见每日来往蔡府的人马大抵相同，也未看见蔡甫进出，倒有些踌躇。待到第四日，他枯坐两个时辰未见异样，正觉无聊，忽听见街市上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声，一个粗壮的声音连连嘶喊着：“让道！让道！”

他循声望去，见一中年胖子驭马而来，便便大肚上下颠簸，正欲破衣而出。他定睛一看，不禁冷笑，来人竟是千秋镖局的总镖头万千秋。

蔡府侧门立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见万千秋绝尘而来，朝他点了点头。二人寒暄了几句，万千秋便被领了进去。

嵇源嗅出猫腻，便又加了一壶茶，静待万千秋出来。他想了想，一个镖局的总镖头，对当朝首领太监的私宅熟门熟路，显是关系非浅。二者看似毫无关系，背景、身份都相差万里，可稍一琢磨，不难想通。

这万千秋是个走镖的，攀附蔡甫的人少不得通过他进贡，堂而皇之又不引人注目。蔡甫即便坐拥金山银海，但肃清势力、诛锄异己既需手段，更费钱财，所销贿赂也需人替他打点到位。万千秋走南闯北，便是被人抓个正着，也绝难把脏水泼到蔡甫身上。

思前想后，他愈发觉得万千秋来得蹊跷，便定了定神，安坐静候。谁知这万千秋一入蔡府有如泥牛入海，等了大半日都未见人影。

眼见天色擦黑，茶水糕点已不知续了多少回，嵇源暗道，莫非这万总镖头竟在蔡府歇下了？转念一想，这万千秋神色惶急，多半是要为蔡甫走货，当不会耽搁过夜。于是便耐着性子坐等。

没多久，天色忽转阴沉，云低风紧，夏日本天气多变，不多时便下起瓢泼大雨，满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白日熙熙攘攘的蔡府竟无人来掌灯，侍卫们无视急风骤雨，摸黑换防。

嵇源全神贯注地盯着府门，突然看见雨幕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二十余个黑衣人，护着五口楠木宝箱，抬到侧门道旁清早便停着的五辆马车上。其中一口宝箱巨大，长九尺，宽五尺，看似沉甸甸的，竟需六人合力才能抬上马车。

嵇源见此异状，来了兴致，忙结完茶钱，默默地摸到那伙人旁边。雨恶风狞，夜黑如墨，竟无人察觉。嵇源定睛一看，这伙人高矮胖瘦各异，但面容均与龙山渡口暗袭赫连昭的黑衣人们如出一辙。

他屏住呼吸，趁殿后的一个黑衣人走神，一个手刀砍向其脖颈。本想扣住他拷问番蔡府的情况，岂料下手重了些，那黑衣人竟没了气息。嵇源情急，便将那黑衣人拖到一旁换上他的衣服、佩剑，又撕下人皮面具戴好。

他刚准备起身混入队伍中，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喝问：“你在干什么！”

嵇源转身，见正是那胖得流油的万千秋，忙压低嗓音道：“回万总镖头的话，有人试图趁夜接近宝箱，已被我结果了。”

万千秋瞥了眼地上躺着的尸体，问道：“你问也不问就下手吗？”

嵇源见他目中带着审视，沉着应道：“贼人要接近那最大的宝箱，还需要问吗？”

万千秋的肉脸上泛出一丝微笑，点点头道：“做得好。这尸体撂在街上明早也太引人注目，别误公公的事，去叫那几个侍卫处理掉，然后赶紧过来把这几口箱子检查检查。”

嵇源点了点头，抬步刚要走，却听万千秋问道：“慢着。你……叫什么名字？”

嵇源见万千秋眼中闪着一丝怀疑，灵光一闪道：“万总镖头何必说笑，无脸人有名字吗？”

他见万千秋疑色顿消，知道自己歪打正着、逢凶化吉，便不再多话，找了两个侍卫吩咐一番，便顺理成章地混入了黑衣人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