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悲歌未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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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秋见诸人准备停当了，便道：“各位无脸人，万某与诸位还是头回见。万某平日替公公走镖，素来带的都是自己人。因公公此番交给万某的是一次重镖，他老人家体恤万某，将诸位派来护送此镖。护镖责重，万某虽不敢怠慢，但年近半百、身子不便，恐难周全，还需各位鼎力相助。”

嵇源见黑衣人个个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似充耳不闻，也学了起来。

万千秋见怪不怪，又道：“此镖需运至江南道杭州城的千秋镖局，不走水路、官道，具体怎么走，各位只管跟着万某，切记不言、不问。待此镖安全抵达，蔡公公与万某均有重赏。可若是此镖有所闪失——”他环顾众人，微微叹气道，

“万某的罪是逃不掉的，自会向公公领罚。他老人家的手段……你们再清楚不过了。”

嵇源瞥见有几个黑衣人吞了吞口水，似有些紧张，其余黑衣人也神色肃穆，比起方才的严阵以待更是警醒许多。万千秋见目的已达到，便扬了扬手，一行人顶着倾盆大雨疾驰前进。

万千秋虽身宽体胖，但毕竟是坐拥江南第一镖局的人物，挑的是乡间野道，求的是避人耳目，却也驾轻就熟，对南下之路了如指掌。嵇源混在无脸人中间，见众人均只管赶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暗想，这无脸人显然是蔡甫豢养的傀儡，他又对这趟走镖如此重视，其中必有蹊跷。自己阴差阳错混入其中，说不定能将蔡甫的底细摸出一二，再寻得些要紧的把柄。之后凭此借端木氏之力，必有救出襄侯的希望。如此边走边想，已至次日日中。

众人滴水未进、寸步未歇，早已人疲马倦。万千秋见日头毒辣，浑身的膘肉泌出层层汗雨，浸得锦衫透湿。他因胖，生平最怕热，夜雨浇身不觉得苦，倒很是凉爽，但这毒日头高悬却灼得他浑身嫩皮火辣辣的烫，不亚于要他的命。

于是他命众人停下，寻了家茶水铺，胡乱要了些粗茶淡饭，又叫了些劣等酒水。无脸人席地而坐，将镖物围在中间，一个个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

嵇源借着吃饭的当口，窥了几眼镖物，见所有箱子均由楠木打造，钉着铜皮包角，既古朴又结实。

他正想借机接近箱子一探究竟，却听万千秋扇着芭蕉扇问道：“这烈日当空不便赶路，倘若诸位中了暑气倒下，倒是万某的不是了。各位连夜跋涉，甚是疲累，若因此失了警醒误了镖，万某的罪过就更大了。诸位便就地歇歇吧。”言毕倒在道旁的一株梧桐树下，呼呼大睡。

一众无脸人却纹丝未动，依然坐在原处。烈日高悬，嵇源暗暗叫苦，生怕脸上的面具被烤化，也不敢闭眼休息，只得硬着头皮原地静坐。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无脸人突然站起身来，原本呼噜震天的万千秋突然阖目问道：“你去做甚？”

那个无脸人回道：“解手。”

万千秋眼皮抬都不抬，轻轻“嗯”了声。

那无脸人刚要转身寻个隐蔽处，却听万千秋闭着眼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去寻那些个犄角旮旯处。”他见那无脸人没有反应，接着道，“也罢，就在我身旁的这棵树下解决吧。”

那无脸人点点头，依言走到树下，对着树根溺起尿来。如此一来，又有五六个无脸人纷纷效仿。嵇源见那万千秋竟似全然未觉般，听凭众人在身侧溺尿，愈发笃定这些箱子里的东西非同小可。

嵇源正欲起身，却听万千秋吼道：“你要做甚！”原来一个精壮身材的无脸人竟褪去裤子，正要蹲下出大恭。

嵇源险些笑出声来，见万千秋挥了挥手道：“去去去！自己去那乱草丛里解决了。”

那无脸人拉起裤子走到草丛里蹲下，草没头顶，阵阵恶臭随风飘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无脸人还未回来，万千秋忍不住催道：“速速出来！若是忘记带纸，扯些草叶收拾干净！”他见没人回话，不禁疑窦四起，随手指了两个无脸人道，“你们二位，前去探个究竟。”

二人闻声向草丛走去，前脚方踏上一株草，便闻得一阵窸窸窣窣声，二人猛地一栽，倒在草丛里。

万千秋见这草丛里有古怪，立刻抖擞精神，戒备起来。他也不出声，比划着手势指挥众人护好箱子，自己默默地向草丛接近。嵇源见这万千秋足有两百多斤，但足踏黄尘毫无印迹，呼吸吐纳几不可闻，内家功夫和轻功显是不凡。

只见这万千秋在那草丛前三丈处站定，仔细审视，半晌后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当风扬其灰，一片片橘黄的粉雾没入草丛中，不多时窸窣之声复起，愈演愈烈，后戛然而止。

万千秋拍拍手上的余灰道：“端午即至，蛇虫横行。此地不便久留，诸位收拾一下，这就上路吧。”

嵇源见无脸人中也无人去确认同伴的死活，纷纷自顾自地收拾行囊、检查镖物，定了定神，便随着众人把镖物重新装上马车。万千秋见诸人收拾妥当，又分给每人一包雄黄粉护身，便催着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