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道飘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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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赫连昭与燕明等人分手后，四顾茫然，不知去向哪里，触目不见炊烟，荒野废田，残垣断壁，乱草丛生。

千重衰败之景撞击着她的心，她忽然涌起一阵孤寂苍凉的暗伤：燕二叔与金四叔结伴，小师叔素来跟着师父，原来一个人便是这般滋味。小山哥哥如今何在？若也如我一般孑然一身，岂不可怜？可见只有他与我才是一双人，别人都已作对，唯我二人独身，可我竟不知去哪里寻他。

乱转了几日，她漫无目的地穿过茫茫荒原，只依稀觉得嵇源就在某处等她。这日她走了许久，发觉自己连日兜了几个大圈子后，竟下意识地重回来时的路，已快望见了重熙北昌门。

她忽觉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日月有常、星辰有行，重拾旧路，是每一个漂泊人儿宿命中的归程。于是她便打定主意，也在那长长的入城人群里等待。

过了好一阵，两个城门兵慢慢往这边走来，她见城门兵手中握着一叠画像，对着人群，挨个比对盘问，猛地意识到自己岂不正是他们要捉的人？她不禁暗暗叫苦，但易容药粉早用尽了，眼下便是假装歪鼻斜眼也来不及了。

她正发愁，却听背后有人唤道：“昭妹妹。”

她疑惑地转过身，见端木鸿正立在道旁，小心又歉疚地望着她，眼中隐现喜色。她暗叹，鸿姐姐心里还是有我的，见我还活着她也是高兴的。

于是旧怨散了许多，但她面上仍冷眉冷眼道：“我不识你。”

端木鸿面露尴尬，轻轻走到她身边低语道：“你可知前几日襄侯府已被抄没？”

赫连昭冷哼了一声。端木鸿拉住她衣袖压低声音道：“蔡甫全城搜查襄侯府的人，你既已逃出生天，何必回来？你可知眼下情形何等凶险？快去我车上避避，我再想办法送你离开。”

赫连昭冷面甩开她的手，哼道：“既然凶险，我一力担着，无需你插手。”

端木鸿忙低声劝道：“我的好流光，从前自是姐姐千般不对、万般大错，可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眼下哪有功夫置气，你且先随我避避，若让那城门兵认出来，赫连氏怕是要绝后了！”

赫连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斥道：“你与那陆贼勾搭成奸，自是巴不得我赫连氏后继无人！”

端木鸿闻得此番冰语冷言，俏脸通红，面露怒意，却仍强自压下好声道：“我与他……已恩断情绝，否则……否则也不会赧颜来认你这个妹妹了。”她见赫连昭半信半疑，低声道，“莫说这些杂事。我已探得侯爷的下落，且寻个僻静处细说。”

赫连昭又惊又喜，问道：“当真？”

端木鸿拭了拭泪道：“自然是真的。”

赫连昭见口出重话惹得她梨花带雨，心下歉疚，忙道：“流光胡言乱语，惹鸿姐姐伤心了，姐姐莫怪。”

端木鸿摇了摇头道：“莫说这些话耽误功夫了，快到我车上避避吧。”说着一把拉过赫连昭的手，二人装作故人偶遇，说笑着往道旁的茶肆中走去。

端木鸿拉着她走进一家茶馆，二人自正厅穿过，来到后院，院内零星停着五六辆车，端木鸿径直走向一辆半新的轩车，拉开绣着赤鹿密林花样的车帘，与赫连昭一同坐了进去。

端木鸿倾身对车夫道：“眼下人多眼杂，等城门兵换班松懈时再寻机入城。”

那车夫应了，端木鸿将四壁车帘拉严，柔声道：“自家的车夫，放心吧。我们且坐一会，怕是要等半个时辰。”

赫连昭点点头，见端木鸿坐立不安，劝道：“鸿姐姐莫担心，若真被查验出来，我自有办法助你脱身。”

端木鸿微微一怔，继而轻轻一笑：“怎么会？我们必能安然入城。”

赫连昭见她仍显拘谨，心想：怕是之前那当胸一剑在我俩心底种下隔阂了，我又说过那般寡恩绝情的话，鸿姐姐对着我始终有些不自在，实在不好主动与我亲近。于是笑道：“流光赶了一上午的路，又在骄阳下晒了这半晌，口渴得很，姐姐为我点杯茶吧。”

端木鸿一愣，忙点点头道：“你是惯会享受的。好在这车上便备着团茶、茶具，我让店家再送个小炭火炉来，我们便现烧现点。”

她支开车夫去要炭火炉，对赫连昭道：“侯爷他现在被押在蔡甫的私宅，蔡阉手下高手众多，又严防死守，要闯入救人不易，需得从长计议。”

此时那车夫已拎着个炉子走过来，端木鸿见状忙止住话头，递给车夫一个执壶，嘱他在马车外看好水，自己拿出茶具，挑了些茶叶碾成粉末，分入两件黑釉兔毫盏，见水已沸，立刻拎起执壶浇入盏中，又用茶筅快速搅动，不多时便将茶盏推到赫连昭面前。

赫连昭见茶汤雪白，茶末咬盏，清香四溢，冲茶手艺固然高妙，这茶更是精贵非凡。

她深嗅了口茶香，刚想入口，端木鸿忙道：“茶还烫口，小心！”

赫连昭微微一笑，小心地啜了起来，只觉满腹馨芬，回甘久长。端木鸿见她面露惬意，又替她点了几杯。赫连昭饮了几杯热茶，焦渴已解，只是额头布汗，略微热躁。

她嫌车帘拉得太严密，胸闷气乏，伸手要拉开，却听端木鸿劝道：“妹妹莫开。被人瞧见你，怕是要多事。”

赫连昭一笑，刚想开口，忽觉头昏乏力，眼前一暗，整个人瘫倒在车上。

端木鸿推了推她，又唤了几声，见她毫无反应，便叹口气对那车夫道：“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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