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零落成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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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昭睡得轻浮飘忽，虚飘的肉身仿佛化成汪洋中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永远抵不了岸。她努力了很久才醒转过来，睁眼便是阵阵迷茫和恍惚。

她见自己躺在一间营帐内，身下一块粗糙陈旧的麻布已汗湿。天色擦黑，帐内昏昧，宗信正站在三尺外不住地打量着她。

他见赫连昭也在盯着她，清了清嗓子道：“女娃儿，你有力气么？”

赫连昭微觉差异，听他此问忍不住暗运内力，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只觉经脉瘫软，精魄离窍，四肢分崩，形如废人。

宗信见她脸色不好，面露同情道：“既没了力气，便歇着吧。王爷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听命罢。莫做那些个没用的抵抗，王爷手下的高手……多的很。”说着转身要走。

赫连昭忙道：“宗信！”

宗信回过头，苦笑道：“你这女娃儿咋子没有点礼数哎，我比你大那么多，你直管喊我的名字。”

赫连昭哪有心思听这些废话，急道：“我是走火入魔了吗？”

宗信点点头道：“王爷手底下有个柳神医，他替你瞧过了，你气血逆转、经脉阻滞，重者小命不保，轻者……”

赫连昭见他不说话了，接过道：“轻者内力俱失，形如废人是么？”

宗信叹了口气道：“女娃儿家练那么好的功夫终究祸大于福。你莫觉得可惜，毕竟是保住了性命。”

赫连昭哼道：“若不是嵇涵命你弟兄俩伤了我，我会走火入魔吗？”

宗信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想了想才道：“你若是听王爷的话，我也不会伤你。王爷不过是要你听他的话。”

赫连昭忽问：“若是有人让你乖乖挨打，你肯吗？”

宗信摇摇头：“老子肯定不得干，老子还要痛打他龟儿子。”

赫连昭又道：“你打那人，他不仅打你，还叫上帮手一起打你，你肯挨打吗？”

宗信头摇得更凶：“老子揍不死这帮龟儿子！”

赫连昭接着道：“你打不过他们，受了重伤。那人却说，‘若是你一开始就肯挨打，或许不会伤得这么重’。你怎么办？”

宗信一拍大腿道：“我·日·他个先人·板板！他一开始就是想打老子，还编浪多花妖儿，老子只要有一口气在，打不死这帮龟儿子，脑壳给他打烂！”

赫连昭点点头道：“说的好。便把你这原话讲予嵇涵听去罢。”

宗信一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道：“你这女娃儿又凶又歪的，王爷听了这话莫要被你气死，连老子都要背时。”

赫连昭不耐烦地转过脸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再来拿这些事烦我。”

宗信看了她一眼，叹了叹气道：“你这女娃儿太不晓得好歹啊，王爷生气了的话，你能得到啥子好处嘛？”他见赫连昭闭目不理他，自觉一番好意无用处，摇头叹气地出了营帐。

才走了百步，宗信便见嵇涵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嵇涵见了宗信，忙问：“怎么样了？”

宗信垂下头道：“那女娃儿醒了。只是……功夫没了，只能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嵇涵微微拧眉，又道：“我交代你的话，你带到了吗？”

宗信哪敢将赫连昭的原话如实告知，只得憨憨地笑了声道：“属下都问了。她……”

嵇涵见他面露迟疑，催道：“快说！”

宗信点点头道：“她不想说话，问她什么她都摇头。”

嵇涵面露狠色道：“她都成了废人一个，还敢忤逆本王，当真天生反骨、不识好歹！”

宗信大气也不敢出，却听嵇涵喝道：“去杀了她！”

宗信一愣，抬头看了眼嵇涵，问道：“杀了那女娃儿？”

却见嵇涵身后那女子娇叱道：“不可！”

嵇涵怒目而视，女子身旁的男子忙一把拉住她，躬身赔礼道：“惊鸿与赫连昭姐妹情深，一时失言，还请珲王海涵。”

二人正是陆凌与端木鸿。他见嵇涵面色不豫，忙上前低声道：“为大计，赫连昭暂不可杀。”

嵇涵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陆凌见他转身要走，忙道：“珲王且留步。如今赫连昭既已成废人，正是我们逼出裂帛剑法的良机。王爷可要……”

嵇涵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此女之刚烈冷硬，胜若顽石，你居然还不肯死心。怕是在你心里，助本王成大业是虚，夺那裂帛剑法为真。”

陆凌见他双目寒光凛凛、杀机毕露，忙跪下道：“陆某岂敢！陆某惯熟的兵器乃是铁扇，于剑法一窍不通，要那剑法何用！陆某立功心切，言语失当，万望王爷莫要多心！”

嵇涵冷声道：“你又不是南诏人，莫要动不动就对我下跪。罢了，这事你且去做吧，只留着她一条性命就好。”说着拂袖而去。